《良婿》第333章 傳說

大華天福十三年冬月,大華與西樑達協議,和;臘月,與西晉戰於林州,敗。

兩邊本是多年宿敵,棋逢對手,該當難分勝負,怎奈大華近年父子君臣訌很是傷了些元氣,比不過西晉父子君臣一心兵強馬壯的,在鏖戰十餘日之後終於以殺敵最爲勇猛的新一代將星泌王張儀正的失蹤而慘然收場。

關於張儀正的失蹤有兩個版本,有人說,他是被西晉的天才世子黃克敵敵深,陷在了茫茫的沙漠裡,彼時雪大風大,正是人間煉獄,不要說是他這樣的天潢貴胄,就是土生土長、經驗富的當地人一旦也必死無疑;有人說,他其實是深種,因了泌王妃許櫻哥之死而鬱鬱寡歡失了生趣,故而刻意求死。

第一個版本,雖是鐵男兒戰死沙場,但對於大華來說卻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恥辱——他們最兇猛的年輕一代戰將、親王,就這樣輕易地死在了黃克敵這個西晉天才的手裡,多有些不符合大華年輕男子們的英雄夢。於是第二個帶些溫旖旎夢幻覺的版本就紅了半邊天,儘管有人罵紅禍水,泌王沒出息,但從爲賦新詞強說愁的仕子文人到街上的販夫走卒,再到深閨裡的子,都這個故事。

而上京城的居民們,本是帝都人,原就比其他地方的草民們更多了幾分驕傲得意,現下就更不用說了。泌王與泌王妃的故事在他們的口裡更多了許多香豔,包括那個蘊含了香積寺芍藥花香味道的春天,那匹被敲斷了骨的胭脂馬,還有那帶著某個烈子髮香的壯金簪,以及飄著濃郁神香味的佛跳牆,都被挖掘出來又添了許多彩和味道。

民間的傳說只是傳說。宮中的故事卻冷酷現實得多。帝王派出許多人馬始終無可尋後便放棄了尋找,寒冬裡的沙漠生存條件極其惡劣,他不能爲了這個兒子損毀太多的兵將,他還有一個滿目蒼夷的大華需要打理。於是,即便是新年改元的大喜也沒能衝去含章殿的哀愁,老年喪子的皇后在著完一系列隆重而繁瑣的禮儀之後,終於病倒在榻上。這一病就病到了夏天,在終於能起之後,讓人把從沙漠中帶回來的一桿黝黑的大鐵槍埋了許櫻哥的冠冢。

而在那茫茫的秦嶺之後。富庶的蜀此刻正是最熱的季節。蜀的夏天與大華上京城疏朗的夏天不同,藍天彷彿隔得很遠,永遠都蒙著一層雲霧,日卻又無不在,悶熱著。溼著,讓人由不得的要生出幾分慵懶之意來。

涪江邊有地爲遂州,產樗綾,天門冬,柑橘,又有鹽井,稻穀滿倉。氣候溫潤,富,真正養人的好地方。遂州城北,有一戶新搬來的人家。住的宅子是買了當地富戶的一座老宅。老宅很有些年頭,裡頭最不缺的就是參天的古木和繁茂的花木,又有流水環繞,夏日裡住著很是有些涼爽。翻修整飾一番之後就更多了些意趣。

新搬來的男主人姓譚,自稱二郎。是個和和氣氣,逢人帶笑,材高大的年輕人,日常閒了喜歡在茶樓裡聽人說書,與人講古,看到誰家有事總是第一個衝上前去幫忙,古道熱腸不說還打架厲害,學得一口順溜的遂州話,時間一長便博得了一片好人緣,在城西小有名氣。

譚家娘子聽說是孃家姓楊,生得花容月貌的,還能識文斷字,輕易並不出門,一手廚藝卻是沒得說,日常裡也做些糕點飲品的送給左鄰右舍,誰家有事求著也熱心,故而也是賢名遠揚。

久而久之,就有熱心人替他夫妻二人了心,道是即便祖上留有恆產,也不住這樣坐吃山空,總得做個正規行當養家餬口纔是。有建議開茶樓的,有建議開酒店的,不說旁的,就衝譚家娘子那手藝與譚家二郎的人緣,肯定是生意火呀。

二人被衆人推著,果然也就真的開了個“順興”的茶樓,也是這夫妻二人的財運,茶樓裡的茶好,糕點吃食也獨特,價錢卻公道,不欺叟,很快便得了衆人的認可,不說財源滾滾,卻也是生意興隆。有錢的閒了就喜歡呼朋喚友在裡頭消遣消遣,聽聽那見多識廣的譚二郎吹吹牛皮;沒錢的有幾個閒錢也想去見識見識裡頭的流沙湯圓,素包子,卷,蛋糕等食,再聽聽裡頭養著的說書先生唾沫橫飛的講講古。這順興茶樓便了這遂州極有意思的一地方。

這夫妻二人生意做得大了也不倨傲,還是和從前一樣的熱心平和,便又有人替這譚家娘子了心,說怎地也沒個一男半,那離遂州幾十裡遠的九節溪有座娘娘廟,裡頭供著的娘娘很是靈驗,勸前去求子。

譚娘子一如既往的微笑著,溫溫和和地著小腹輕聲道:“已然三個月了。因是頭胎,不顯懷,也不好意思說。”

鄰里便都替和譚家二郎歡喜,紛紛祝福頭胎就生個大胖小子。譚娘子好脾氣的微笑著,並不多言語。譚家二郎想得開,道是隻求母子平安,男都好。那跟著妹妹、妹夫一同居住的楊家大郎更直接,有人說起這男問題來,便頭也不擡地來一句:“只要妹妹好就可以。生什麼我都疼,若是有人嫌棄,我便連妹妹和外甥一起養也無所謂。”

就是這樣一句話,便又吸引了婆婆大娘們的注意,這楊大郎哈,臉上有疤,人也瘦了些,但難得皮白淨,溫文爾雅,日常在茶樓裡管事也是能幹利索得,有錢還是個懂得疼人的,誰家的姑娘嫁了他也算是有福氣。於是人一窩蜂的上門,還有那遂自薦的,或是父兄上門,或是當孃的上門,還有膽子大的,趁著楊大郎出門的時候便大膽地上去搭訕或是扔個荷包手帕之類的過去。

偏楊大郎是個榆木疙瘩。人上門,他說,我不知道,你去問我妹妹。遂自薦的,他還是說,我不知道,你去問我妹妹。搭訕的,你問東,他就答東。你問西,他就答西,一句廢話全無。有人扔了荷包手帕上去,他便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也不管踩著或是沒踩著。你若指責他了,他便老老實實的說,我眼睛不好,興許很快就會瞎了。嚇走一片人,碎了一地芳心。

有人不甘心,不得去同譚氏夫婦傾訴,譚娘子便去尋了楊大郎相勸。楊大郎平靜地道:“我想好了,等明年你生了,我就還去尋一尋。若是還等著,我便設法帶了來。”

譚娘子愣了愣。便不再勸,只主幫他推拒那些熱心人。

這樣喧囂了小半年,衆人也就對這楊大郎死了心,轉而對譚娘子那日漸鼓起來且顯得極大的肚子上了心。有說是兒子的,有說是閨的。各說各樣,竟然是一個不肯讓一個。

譚二郎雖覺得媳婦的肚子大得慌人,卻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一味的只是歡喜期待,覺著這孩子定然天賦異稟。譚娘子卻很焦慮,覺得負擔實在太重,自己不過氣來不說,又怕早產,又怕難產,還怕請的產婆不好,不小心染了破傷風,於是各種焦慮糾結。

某日,大腹便便的譚娘子不住飢著新出籠的蛋糕吃得正歡的時候,譚二郎從外頭進來,先不問媳婦可好,直接就笑嘻嘻地走到媳婦跟前蹲下去那肚子,第一句問的是:“兒子你今日可乖?”第二句話問的是:“兒子你今日可調皮?”

腹中胎兒不知是因爲嘗著了母親胃裡蛋糕的香甜所以格外興,還是因爲聽到了父親的聲音所以格外高興,立即很熱地表示了迴應——用力踹了譚娘子一腳。

譚娘子“哎呦”一聲起來,看著蹲在自己面前一臉討好的譚二郎柳眉倒豎,一個慄就彈到了丈夫潔飽滿的額頭上,口氣自然也是很兇惡的:“姓張的,你眼裡心裡就只有他!”

姓張的譚二郎無奈,賠笑道:“櫻哥,我若先問你,你便又要怪我不疼他。這樣可否,日後我第一句問你,第二句問他,如何?”

櫻哥譚娘子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手裡的蛋糕,笑道:“都說了不許再提這名字,不許再提過往。你就姓譚二郎,我孃家就姓楊,我哥就是楊大郎。”

譚二郎更無奈:“是你先喊的,我沒多想,就跟著你說了。”

譚娘子一瞪眼:“我什麼時候喊的?誰聽見了?”

譚二郎就嘆了口氣:“其實是我聽錯了。”

譚娘子靜默片刻,一聲笑了出來,將手上他的臉,輕聲問道:“可憋壞了吧?嗯?”

譚二郎秀的眉眼頓時生起來:“是憋壞了,你要如何?”

譚娘子看著他那張被自己抹了一臉油的俊臉,不懷好意地笑道:“不如何,就問問你。”

譚二郎傻了片刻的眼,氣勢洶洶地指責道:“你這個惡婦!你捅了馬蜂窩了!今日必須得安了我,不然有你好看!”

“噓……他聽見了。”譚娘子並不害怕,一本正經地抱著肚子道:“注意胎教,注意胎教!”

譚二郎氣絕。

譚娘子狡詐的一笑,拉他過去坐下,在他耳邊輕聲道:“要這樣小聲說纔好,咱們不給他聽見。”細語片刻,譚二郎眉開眼笑,眼角眉梢都是春意,躍躍試:“就你花樣多……”

窗外春,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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