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潯醒得很早,不到7點，宿醉帶來的頭痛依舊很折磨人，他撐著腦袋坐起來,第一步就是回憶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像畫思維導圖一樣剝繭地將一幕幕還原。

他沒有斷片。

所以在他回想起自己喝醉后賴在蘇羨音邊表現得像個十足的傻子時，他覺得頭更痛了。

他到底在幹什麼？

陳潯起床，沖涼后從浴室走出來，正撞上睡眼朦朧的姚達。

姚達：「喲,起早。」

陳潯「嗯」了聲,將頭髮的巾隨手掛在肩上，站在洗手池前洗漱。

姚達從衛生間走出來,拍拍他的肩。

「哥們可以啊,酒量比我想像中好多了。」

「你管這好？」陳潯斜覷他一眼。

他都開始胡言語了。

「還有,把你臟手拿開。」

姚達沒皮沒臉地在陳潯邊隨便沖了一下手，又開始滔滔不絕。

「怎麼樣啊,蘇妹妹最後怎麼把你送回來的？」

「你記不記得啊，你對人可過分了。」

「我過分？」

陳潯懶散地笑了聲。

「有你非要去足藍沁沈子逸過分嗎？」

姚達失聲驚一聲：「什麼我足啊！」

「不是,什麼足啊？他們倆怎麼了,你胡扯。」

陳潯遞給他一個「你自己心裏清楚」的眼神,笑一聲說：「你張什麼？」

「什麼我張什麼，我跟你說這你跟我扯有的沒的……」

陳潯將最後一抔水澆在臉上，用巾胡抹了一把臉,推開臺的門走進去，姚達跟在後面追不捨。

「不是,你轉移話題能力一流啊。」

「我問你的事，你扯我幹嘛？是不是心虛？」

陳潯冷笑了一聲，坐在桌前,優哉游哉打開電腦，頭也不回。

「誰話多誰心虛。」

姚·一擊即斃·達：「……」

等整間宿舍安靜下來了，陳潯才默然停下了敲擊鍵盤的聲音，目頃刻變得渺遠。

他確實沒有斷片。

記得自己遲鈍又好笑地跟在蘇羨音邊一次次惹惱，記得自己非要拉著行李箱害得也走不穩。

也記得。

橋下的那個瞬間，風揚起髮的那個瞬間，他被衝驅使著，口而出卻被攔腰截斷的那句話。

蘇羨音。

我覺得我好像……

喜歡你。

陳潯不自覺得著自己的下頜，陷了長久的沉思中。

-

陳潯上午給蘇羨音發的微信消息遲遲沒有收到回復。

川北又降了溫，有冬的趨勢，中午他跟著姚達出宿舍樓去食堂的路上甚至看到有穿上棉襖的孩子，臉都埋在圍巾里。

陳潯穿著一件黑衝鋒，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姚達正拉著他討論上午做的一道演演算法題。

他耐心地講解。

姚達忽然興地用手肘懟了懟他，指著前面，說：「誒，你看。」

陳潯循著方向看過去。

蘇羨音今天穿著一件米的羊羔外套，整個人上半都有些「膨脹」，在推一輛電車。

像是之前遇見送藍沁去車站的那一次騎的那一輛。

的長發用一個夾子在腦後夾住，所以戴頭盔的時候就被夾子卡住，微皺了皺眉，隨後取下了夾子，長發立刻揚散在風中。

陳潯看得瞇了瞇眼，喃喃道：「頭髮長長了啊。」

姚達：「啥？」

「沒什麼」陳潯斂目，「等我一下。」

他在蘇羨音帶好頭盔準備發的時候坐上了的後座，嚇得蘇羨音短促地「啊」了一聲。

回過頭，見到是他，蘇羨音毫無顧忌地翻了個白眼。

陳潯笑了聲：「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蘇羨音：「我說了我對醉鬼過敏，可能是過敏反應吧。」

剛說完，陳潯隔著頭盔作勢彈了一下的腦門。

「我已經清醒了好嗎？」

蘇羨音：「需不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你的醜態？」

陳潯眉心跳了跳，笑得很勉強：「我謝謝你。」

蘇羨音目的達到，牽牽角：「不會喝酒就別逞強OK？害人害己。」

陳潯拍了拍的肩，像是安。

「啊，都聽你的。」

他又小聲嘀咕了一句：「不過我那是我逞強嗎？明明是沈子逸這個狗非要灌我。」

「行行行。」

蘇羨音像是本不想聽他廢話，凜凜的目投過來，問他：「所以你可以下車了嗎？」

陳潯揚揚眉，抱著手臂像個老大爺似的，並沒有下車的意思。

「你去哪？」

他反問。

「起晚了圖書館沒座位了，我去書吧。」

陳潯起初面一點困，隨後不確定地問：「複習？學霸不都是複習周兩周就夠了嗎？」

怎麼還有人提前一個月開始複習的。

蘇羨音輕輕一哂：「像你這樣的真學霸呢，確實複習周就夠了，甚至複習半周就行了，我不行，我菜。」

蘇羨音的笑容燦爛到陳潯有些心虛。

「我需要複習月。」

「所以你可以下去了嗎？耽誤人拿獎學金，天誅地滅。」

陳潯眨了眨眼睛，像是後悔自己說錯了話，又試探地起眼皮看向蘇羨音幾眼，卻還是不。

就在蘇羨音的耐心耗盡之時，陳潯突然站起了，他子往前傾，滾燙的手上蘇羨音的。

蘇羨音的睫開始打。

陳潯：「手冰涼的，還要騎車去書吧？走吧，帶你去自習，保證清凈。」

蘇羨音渾渾噩噩地將林葦茹的車鎖好，勾著腦袋跟著陳潯走了。

-

陳潯帶著蘇羨音去了實驗室，蘇羨音沒立刻跟上去，在門口踟躇著，問：「這是你們院的實驗室，我能進去嗎？」

「有什麼不能的」陳潯朝輕揚了下角，「這實驗室平常就我姚達和師姐三個人用，老師一般也都不會來，你就安心複習吧。」

蘇羨音猶猶豫豫地邁開了步子。

陳潯說的這位師姐，是陳潯在跟課題的江老師的研究生，臉蛋圓圓的，五沒有攻擊，見到蘇羨音的時候，先是促狹得朝陳潯拋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隨後就朝招手：「小學妹真水靈，隨便坐啊，放心。」

陳潯用的那張桌子上，大大小小放了三張顯示屏，桌面上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只有幾張散的演算紙。

陳潯把這張桌子旁邊的那張桌子上的廢棄顯示屏搬走，又拿抹布把整個枱面拭一遍，對蘇羨音說：「你就坐這吧，這點位置夠用嗎？」

蘇羨音點點頭。

師姐轉過頭來，拍拍陳潯的肩：「可以啊小師弟，夠的。」

蘇羨音忽然覺得實驗室里的暖氣開得有些足。

其實也不是沒有跟陳潯一起去過圖書館，但確實是第一次見到他在實驗室的樣子。

他工作起來眼神專註，就連明目張膽地將目依附在他上也沒發現。

看了一會兒，慢慢適應了新環境，終於把注意力轉移回自己的課本上。

暖氣一點點充盈在整個實驗室，蘇羨音冰涼的手終於恢復了溫暖。

蘇羨音其實並不是真的打算提前一個月複習，只是手頭有一個很急的作業要，需要查閱很多文獻資料。

文字麻麻，暖氣熏得困意頻發，趴在桌面上，臉枕著手臂，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依稀看見陳潯敲擊鍵盤的手頓了頓，停在一個舒展又好看的角度，顯得他手指勻凈又修長。

蘇羨音醒來的時候覺肩上很沉，再眨眨眼，發現一張圓圓的臉蛋就湊在跟前，對方的睫似乎都扇到自己臉上。

嚇得立刻坐直了子。

學姐帶點歉意地笑笑，又朝招手。

「別怕別怕，是我。」

「小學妹你皮好好哦。」

「你是哪個院的？什麼名字？跟陳潯同一屆嗎？」

蘇羨音回答了學姐一個又一個問題，就差把銀行卡碼也一併告訴了。

學姐雙手板正地相疊放在桌上，眨眨眼：「我問題確實有點多，畢竟我太好奇了。」

「認識陳潯這麼久，來實驗室找他的生我是見得不了——」

「倒是第一次見他把生往實驗室裏帶。」

「你不簡單哦。」

蘇羨音聽出這話里有一點嘉獎的意味，但衡量標準居然是陳潯的「喜好」。

笑著搖搖頭。

師姐：「你笑什麼？」

「沒什麼。」

「陳潯呢？」

外套掛在蘇羨音上，人卻不見了，三個屏幕還亮著。

師姐朝著窗戶努努：「說給你打水去了。」

……

陳潯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

蘇羨音上還蓋著他的外套，子小小的，完全被籠進他的外套里，頭髮一半披散在外套之上，一半被在底下，有些糟糟的。

因為剛睡醒，雙眸水盈盈的，面頰卻紅潤。

陳潯回想起昨夜在橋上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

如果說那時是酒作用下的一時衝。

那此刻呢？

他是清醒的。

從前姚達教訓他的時候，他憑藉著一點本能，確實能得出他是想繼續了解蘇羨音繼續跟做朋友的結論的。

那現在呢？

他對男之稱得上遲鈍，也許是因為家庭教育也許是他自己都有一些自己無法察覺出的古板。

喜歡一個人，有什麼標準，該如何斷定，他一直認為是一件很慎重的事。

他沒有資格談，但喜歡也不能輕易說出口。

他的遲鈍曾經一直不被宋媛理解。

是，他不得不承認他是知道自己是容易被孩子喜歡上的，可是那些說著「喜歡他」、「想要做他朋友」的那些孩，喜歡的真的是他嗎？

那些人中，很多甚至只匆匆見過他一面，對話都不曾有幾句，卻紅著臉小心翼翼向他表明心意，聽到他的拒絕或大哭或甩袖離開，過幾個月或者一年，就完全從他生命里消失。

本來也稱不上經過。

他是困的。

他的外形、名聲確實像一層裹著糖果的幻想，吸引著那些天真的孩子亦步亦趨地追上來，可很多時候，他覺不到對方的。

他無法認同。

們喜歡的是很會猶豫有些孩子氣的他嗎？還是那個傳聞中什麼都做得很好閃爍著「完」的芒的那個幻影陳潯呢？

他過們期待雀躍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自己。

大家都會開玩笑說，陳潯的眼真高，能當上他的朋友一定「很有本事」。

所以「被他喜歡上」就莫名其妙被設置了一道困難關卡？

以虛榮為獎章吸引著一批孩踴躍報名。

所以陳潯一直不確定到底到什麼程度能被稱作喜歡。

但也正因如此，蘇羨音才是特別的。

他們已經靠得足夠近了，幾乎就到最真實的他了。

可喜歡他嗎？

他居然沒有把握。

他可以憑藉之前的零星經驗，武斷地憑藉一些蛛馬跡、憑藉向他的眼神，得出喜歡他的結論。

可他無法說服自己。

他總覺得，他還並沒有完全看懂。

……

師姐不知道對蘇羨音說了什麼，愣了一秒，慌地眨眨眼，表自然流出一點可。

師姐似乎也這樣覺得，雙手相握放在臉邊，小幅度地了腦袋，一臉的表。

然後，師姐出手來像是要蘇羨音的臉，卻被輕巧地躲開。

師姐不氣餒，繼續「進攻」。

陳潯就看到這了，他握住門把手的一瞬間，靜電「噼啪」流過他指尖。

一切都是本能。

看到生病會慌、看到跟別的男生親近會湧起酸、明明在別人面前不茍言笑卻總喜歡逗惹惱。

都是本能。

如果這些都不能說明他喜歡的話。

他又能喜歡誰呢？

陳潯的手扛住師姐的手，蘇羨音想都沒想就順勢遛到他後。

陳潯挑眉看向師姐，慢悠悠說：「師姐，我帶來的人——」

「你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