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旺寫了封長信，將安縣的事兒，前前後後，寫的詳詳細細，隔天就遞到了李桑手裡。

接著又給陸賀朋寫了封信，說了安縣的事兒，讓他去找一趟大當家。

錢糧上的事兒，彎彎拐拐的多，請陸賀朋去跟大當家說說，萬一，大當家有沒想到的地方。

李桑看了信，沒多大會兒，陸賀朋來了，了封信，一到院後，先將信遞給李桑。

“剛剛收到鄒大掌櫃一封信，您看看。”陸賀朋擰著眉。

“安縣的事兒？”李桑接過，出信，一目十行，看的很快。

“明面上是安縣的事兒，可這事兒，肯定不只安縣。”陸賀朋自己走過去，倒了杯茶端著，坐到李桑旁邊。

“從看到咱晚報上出了這糧價，我就去找了幾個老錢糧，細細打聽了一圈兒，聽下來，唉，我說給大當家聽聽，大當家就知道了。

各大牙行，就說米行吧，可不像房牙他們，房牙掙的就是一份傭錢，米行，不把傭錢放眼裡，他們也不收傭錢。

像咱們建樂城，大米行有六，都在各大碼頭。

外地客米進到建樂城，停進碼頭，哪個米行的碼頭，就到哪個米行。

這米，必須照米行的價兒，全數出糶給米行，再由米行糶給幾十家小米行，小米行再分給城鋪戶。

六大米行，同氣連枝，沒什麼意外，六大行頭每十天見一回面，定一回價，連鋪戶賣米的價兒，也得聽他們商定，上下也能浮幾個錢，不過不多。

不這些，像打米，裝米的袋子，扛夫搬運，運米的車船，這些，都得到米行拿了許可，纔好做這份生意，還有，這打米要多錢，扛夫又該收多錢，也都是由米行定出價兒。

衙門要有什麼事兒，平穩米價，或是徵什麼銀子，只找行會就行。

咱們那糧價一出來，什麼都是明的了，米行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像咱們建樂城，這一陣子米價高，陳留縣米價低，建樂城六大行，他管不到陳留。

陳留離建樂城纔不過四五十里路，去陳留買米的可不，聽說城裡好些鋪戶，已經找行會說話了。

大當家的，咱們這是，斷人財路啊。”

陸賀朋憂慮忡忡。

斷人財路如殺父。

“我在江都城時，兄弟多，每個月都要買不米麪油。”李桑沉默片刻，看著陸賀朋。

“糧船泊到江都城碼頭，中等米，中等船，一船糧，二十石，不過七八千錢，可我們從鋪戶手裡再買這一船米，就要一萬四五千，要翻個倍。

糧船隻要泊到江都城碼頭，這糧，要卸要賣，就只能卸給糧行。

我們到城外，找莊頭買糧，自己推進江都城，糧行找上門，說我們了規矩。”

李桑眼睛微瞇，片刻，才接著道：“江都城米行，搭的是蘇姨娘的弟弟，蘇清的門路，我們就只能從城裡糧鋪買米。”

“都是這樣，後頭，都有這個那個的。

安縣那個糧書，必定就是個經手人，滿縣衙的人，只怕都有好，唉。”陸賀朋一掌拍在大上，連聲嘆氣，下意識的低了聲音。

“剛纔你說的，糧行這些事兒，你覺得，皇上知道嗎？”李桑看著陸賀朋問道。

“皇上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不過，幾位相公，肯定一清二楚。

除了龐樞是行伍出，三位相公，計相，可都是從小縣起步，在地方輾轉過十幾二十年，這些，他們不知道？那不可能！”陸賀朋著聲音。

“嗯，既然這樣，那就先看看。”李桑翹起二郎。

“這事兒，也就大當家的敢做。咱建樂城這米，是太貴了！”陸賀朋慨了一句，站起來告辭。

……………………

文誠收到李桑那封信裡有信的信，仔仔細細看過，拿了李桑的信，往帥帳過去。

“剛收到大當家一封信。”文誠將信遞給顧晞。

顧晞一個怔神，瞥著信，沒接。

“寫給你的信，你看了就是了，用不著再拿給我看。你也太小心了。”

“不是小心，這信，你確實得看看，這封信，應該寫給你的，誰知道……”後頭的話，嫋嫋而沒。

這封應該寫給世子的信，送到他這裡，肯定是爲了公主那封信。

公主那封信，夾帶在大當家的信中，必定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不想讓人知道，他說了，那就太傷的心了。

“你說說吧。”顧晞還是沒接信。

“大當家問，要是咱們的兵將，能收到家書，於士氣是不是有益，是不是可行。

要是有利於志氣，又可行，說順風可以免費收寄到軍營中的家書，至於軍營寄到各家的，這錢得給，只能一頭，兩頭都，不起。

除此，大當家說，打算開通小件品寄遞，一件不超過五斤，也是免費寄到軍營中，也是隻能一頭。”文誠只好說說了。

“嗯？”顧晞眉高揚，手拿過信，細細看了一遍，想了一會兒，看向文誠，“你的意思呢？”

“家書抵萬金。”文攤手道。

“請黃將軍、楚將軍他們過來，還有致和和喬統領。”顧晞轉頭吩咐瞭如意，看向文誠道：“咱們先商量商量，大商量好了，你執筆，寫份摺子。

真要開通，順風和軍中怎麼接，軍中寄出的這遞送錢收不收，怎麼收，補多，錢從哪兒出，都是事兒。”

文誠笑應。

……………………

包平帶著兩個小廝，擡著沉沉一隻大筐，進了順風鋪子後院。

李桑站起來。

包平忙走幾步，拱手長揖，“大當家，這是在下前兒回來，從太原府帶回來的土產。”

“客氣了。”李桑欠還禮。“包掌櫃這麼快就回來了，前兒聽大常說，你要到下月初纔到。太原一線可還順當？”

“託大當家的福，順順當當。”包平笑應了。

兩個小廝放好大筐，垂手退出院子。

包平看著兩個小廝出去，坐到李桑對面，和李桑說了一會兒太原線派送鋪怎麼樣，遞鋪怎麼樣，以及剛剛調到朝報上的那份糧價，太原線也打算跟進，直說了兩三刻鐘。

李桑凝神聽著。

太原線的形，知道的很清楚，只是不像包平說的，有這麼多細枝末節。

包平端起杯子，抿著茶，看了一圈四周，笑道：“大當家的這裡，真是說話的好地方。”

李桑心裡微微一，笑道：“沒有比這裡再好的地方了，包掌櫃有什麼話，只管說。”

“大當家是明白人，我就直說了。”包平放下杯子，出一臉苦笑，“原本，我該在半個月後才能到咱們建樂城，是我們範掌櫃一封信，把我催得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李桑嗯了一聲，示意包平接著說。

“慶安號，是我，和大舅兄範大掌櫃，大舅兄的兒親家餘三掌櫃，三家合夥。

我們三家，老家離的不遠，幾代人都有親，親連著親，親套著親。

前兒，餘三掌櫃的妹婿，汪四郎，到了建樂城，來投奔餘三掌櫃。”

包平長嘆了口氣，李桑眉梢微挑。

“我們家有位老姑，嫁進汪家，範掌櫃有個堂弟，娶的是汪家的姑娘，都連著親。

汪家發家的早，到汪四郎祖父那一代，汪家就已經是我們歙州數一數二的大商家，到汪四郎這一代，已經有兩三代讀書人了。

汪四郎是庶出，卻很會讀書，三十多歲的時候，中了同進士，授了，說是點到了都府茶馬司，做了個主薄。

汪四郎突然跑過來，說是和上峰鬧翻了，已經辭了，沒臉回家，也嫌家裡人多厭煩，就往建樂城，投奔妻舅餘掌櫃來了。”

“你覺得哪兒不對？”李桑直接問道。

“先是餘掌櫃覺得不對。

餘掌櫃跟我一樣，都是十來歲就外出就食，做生意討一口飯吃，餘掌櫃只有兩個妹妹，這是小妹妹，這個小妹妹出嫁的時候，餘掌櫃回去住了半年，給妹妹打嫁妝，送妹妹出嫁。

半年後，餘掌櫃回來，頭一場酒，喝著酒就哭了，說婚禮忽混，說他這個妹婿瞧不起他家和他妹妹。

也就兩三年吧，餘掌櫃的母親去世，餘掌櫃回去奔喪，回來說，他母親的喪事兒，汪四郎說是要苦讀，一趟沒去過，他妹妹就回去了一天，當天去當天就走了，哭的站不起來。

餘掌櫃說，他這個妹婿，就算走投無路，都不一定肯過來投奔他，現在，聽汪四郎說起來，不過就是跟上峰鬧了不愉快，就算辭了，離走投無路還遠得很呢。

餘掌櫃就給和範掌櫃說了，範掌櫃就給我寫了信，催我趕回來。

我是前兒晚上趕回來的。

唉，”包平長嘆了口氣，“從汪四郎到那天，餘掌櫃這心裡沒底兒，跟範掌櫃說了之後，就一直讓人悄悄看著汪四郎，生怕他有什麼不妥當。

這將近一個月，汪四郎就是在建樂城到逛，到賞景，這也沒什麼，可他極關心順風遞鋪，特別是太原一線，已經跟三掌櫃和大掌櫃說過好幾回了，說要學做遞送的生意，說有意思，見多識廣什麼的。

您看看！”包平連聲嘆氣。

“你們有什麼打算？要我幫什麼？”李桑給包平換了杯熱茶。

“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包平一臉苦楚，“大當家是個能說話的，我們這點小心思，也就能跟大當家的說說。

我跟範掌櫃，餘掌櫃，雖說自己和媳婦在建樂城，可親戚朋友都在老家，我還有個老孃，兄弟姐妹，範掌櫃的兒子媳婦，餘掌櫃的兩個閨，都在南樑呢。

要是把汪四郎趕走，不瞞大當家，實在有點兒不敢，這汪四郎不像是個君子，回去之後，要是信口雌黃，他是不能怎麼著我們，可我們幾家親人親戚，可都在人家砧板上呢，實在是怕。”

李桑嘆了口氣，點頭，

“殺了汪四郎，一條人命啊，我們下不去這手，真不敢。把汪四郎送進府，那畢竟是餘掌櫃的妹婿，而且，也怕傳回去。

留下他，當看不見不知道，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兒來，萬一，牽連起來，肯定沒有小事兒，這命，只怕都得搭進去。

實在是難爲極了，來找大當家，是看看大當家有沒有什麼法子，救我們一命。”

包平難爲無比的抹了把臉。“大當家的別笑話，我們，唉！

這一打起來，我們這樣的，在那頭，人在這頭，就是風箱裡的老鼠，蜷在角上，唯恐哪兒有個不妥當，遭了無妄之災，了牽連。

唉，大當家別笑話，我們不想立功也不想發財，就想著能平平安安，好好做生意，討口飯吃。

保住命保住財最好，保不住財保住命也很好，實在是，害怕的很。”

“大家都是這樣，想建功立業發大財的，那是極數。

這位汪四郎，從哪條路過來的？”李桑看著包平問道。

“從襄那邊，從鄂州到襄，一路上，能過來的地方多得很。”包平欠答道。

“嗯，我知道了，讓我想想，總歸能想出辦法。你和範掌櫃、餘掌櫃，放寬心。”李桑微笑道。

“多謝大當家，多謝！”包平站起來，長揖到底，猶豫了下，再次長揖道：“這事兒，還請大當家的擔待一二，實在……”

“我知道，你知我知，放心。”李桑截斷包平的話，乾脆道。

“多謝多謝！就拜託大當家了。”包平再次長揖，退兩步，再揖了一禮，才轉走了。

送走包平，李桑了黑馬過來，把大筐裡的乾果分給鋪子裡的管事夥計，一邊看著他們分，一邊想著包平說的那位汪四郎。

南樑的諜報，看起來比那位世子打理的好，進建樂城的，肯定不只汪四郎一個。

這事兒，管不了，只能找能管得了的。

從前，這建樂城的防衛，歸在世子手裡，到這樣的事，找到文誠，實話直說告訴他就行了，現在，該去找誰？

得先問問接手防衛的那位將軍，是什麼樣人，什麼脾氣什麼稟，再說下一步。

找誰問呢？

潘定邦肯定不行，這算正事兒，但凡正事兒，他都不靠譜，那還有誰呢？

潘定山從前負責買馬，現在管軍馬，他肯定知道點兒，可他沒在建樂城。

其它人，都跟武將不。

算了，不打聽了，乾脆，直接去找那位殿前司都虞候範將軍。

雖然不認識，也沒見過那位範將軍，不過，他應該是知道的，要是他不知道，那這件事，就只能越過他，直接去找清風了。

李桑打定主意，出了鋪子，往西角樓大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