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第147章 打起來打起來
中午,順風鋪子後面,菜地旁邊攏著堆火,上面掛著吊鍋,鍋裡撲撲吐吐燉著豬肚湯,四周支著架子,李桑和黑馬幾個,坐了一圈,正在烤羊腩,羊排,青魚和整個兒的包子。
旁邊,大頭在擂蒜泥,大常正在用大盆拌花菜等雜菜,都是菜地裡種的。
“不好了!”潘定邦一頭衝進來,帶進來的風,吹得火苗都偏了偏。
“一個兩個的,就不能穩重點兒!”李桑沒好氣的瞪了潘定邦一眼。
“不好了!要打起來了!出大事兒了!”潘定邦幾步竄到李桑旁邊,氣急敗壞。
“誰跟誰要打起來了?打了沒有?出人命了?”李桑將羊腩翻個個兒,再撒一遍作料。
“你不知道?你沒看晚報啊?”潘定邦了鼻子,這羊烤的真香。
“我天天忙的腳後跟踢到後腦勺,哪有功夫看晚報,誰跟誰打起來了?”李桑翻好羊腩,接著翻青魚。
“十一爺跟人家打起來了?”黑馬著脖子接了句。
“十一從來不跟人打架,他能打得過誰?是我三嫂,還有我二嫂。”潘定邦轉了兩圈,沒找到椅子,乾脆蹲在了李桑旁邊。
“嗯?”李桑翻著青魚的手頓住了,“你三嫂?你二嫂?文打武打?”
“什麼文打武打?多謝多謝。”潘定邦接過螞蚱遞給他的椅子,一屁坐下。
“你說你,晚報你怎麼不看呢,不看報也就算了,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能一點兒都不知道?你都幹嘛去了?
這事兒,最開頭還是你挑起來的!你看看你這個人!”潘定邦一連串兒的抱怨。
“武打就是撕頭髮揪耳朵,牙咬腳踹,文打花樣就多了,文打武打?”李桑沒理會潘定邦後面那一長串兒的抱怨,只答了頭一句。
“那就是文打!都是你那葡萄架下惹出來的!你說說你!你怎麼能不知道?多謝!”潘定邦接過竄條遞給他的茶。
“你三嫂那文章我看不懂,你二嫂的文章我更看不懂,因爲那些文章惹出來的?
約了什麼時候打?怎麼打?要我上陣嗎?打架我可是真不行,我一上手就得出人命。”李桑一邊說著,一邊將烤好的羊腩放到案板上,切大塊。
“你連看都看不懂,你上陣有什麼用?還想出人命,你都看不懂,想出人命也出不了!唉!”潘定邦一聲長嘆。
“是翰林院那幫子人,早好些天,跟我三嫂二嫂們就嗆上了,在晚報上你來我往,好些天了,你竟然不知道?”
潘定邦一臉的不敢置信,這麼大的事兒,他二嫂他三嫂!竟然不知道!
“飯吃了嗎?烤吃不吃?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得先吃飯。”李桑一邊接著切羊排,一邊問了句。
“哪兒顧得上吃飯了,們一堆說話,都沒人理我。
那塊給我,還有這塊,這塊也行,魚,還有魚,把魚尾都給我!”潘定邦站起來,湊到李桑邊,指指點點這也要那也要。
“這兩塊加條魚尾就行了,還有豬肚湯呢,一會兒再喝碗湯。”李桑裝了一盤子,又放了只烤的焦黃的包子,遞給潘定邦。
“這羊腩烤得好!真香!嗯嗯,好吃!”潘定邦咬了一口,就把打架的事兒忘了,“大常那是什麼菜?給我點兒!這蒜味兒好,多點兒!再多點兒!”
潘定邦吃了烤羊,烤青魚,拌菜,一隻包子,又喝了一碗豬肚湯,心滿意足。
“你二嫂三嫂,是跟翰林院吧?打算怎麼打?”李桑遞了杯茶給潘定邦。
“對對!這纔是正事兒!你說你!這麼大事兒,你竟然不知道!
開始吧,好像是,我二嫂,就是我二嫂,寫了篇文章,好像是說什麼音韻的,我最煩音韻,那篇我沒看。
隔天就收到了幾張小條兒,落了款署了名,二嫂說那署名濃墨重彩,唯恐別人看不到。
是翰林院的喬翰林,這個喬翰林你肯定知道,以博學強記著稱,號稱什麼問不倒,兩腳書櫥什麼的。
頭一回,好像有兩三張,都是喬翰林寫的,說我二嫂那文章哪兒哪兒不對,哪兒出自哪書,用錯了典了。
我二嫂哪會用錯?我二嫂教過我,我知道的啊,我二嫂就沒錯過!我二嫂那脾氣,也大得很,隔天就駁回去了。
喬翰林跟我二哥是同科進士,他是榜眼,我二哥同進士。
平時文會上遇到一起,喬翰林最喜歡堵我二哥,我二哥一說話,他就跟後面挑病,說他說錯了,用錯了,反正各種錯,我二哥可煩他了。
有時候,明明是他記錯了,他仗著自己記好,看得書多,也能生生說到還是我二哥錯了。
我二嫂本來就煩他,駁回的時候,就不怎麼客氣,那篇文章我看了,我二嫂是真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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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隔天,喬翰林那小條,幾十張,一堆!我二嫂哪能讓他,就嗆上了。
幾個回合,喬翰林一直落在下風,他就惱了,說他落下風,是因爲他那邊限定了字數,我二嫂這邊可沒字數限定,他落下風,就是因爲這個,就遞條子約戰。“
潘定邦斜一眼李桑,嘆了口氣。
“我二嫂,應了!”
“這打起來了?就這個?”李桑不敢置信的看著潘定邦。
“七公子,你說的這個,這能打起來?連吵架都不算!”黑馬一臉鄙夷的斜著潘定邦。
“這怎麼不打起來?還要怎麼打起來?難道真要上手刀,才打起來?”潘定邦從李桑瞪到黑馬。
“咦!”從黑馬到竄條,一圈兒的人,衝潘定邦撇。
“你們文人哪。”李桑慨了句,“那這架怎麼打?跟進奏院那樣?
要是那樣,那什麼翰林要是說著說著了手,就讓黑馬上,黑馬一個人,能打他們一堆兒。”
“你放心!保證打的他們滿地找牙!”黑馬捋了捋袖子。
“不是!你瞧瞧你們,野!”潘定邦手指點了一圈兒,“我來的時候,二嫂正跟三嫂商量,阿孃也在,阿甜也在,唉,全一堆這個那個,也沒個人張羅我吃飯的事兒。
我還不知道怎麼打。
不過,這邊是我二嫂三嫂,肯定不能手,我想著吧,大約像辯經那樣,你見過辯經沒有?”
潘定邦看著李桑問道。
李桑點頭。
見過,一邊辯一邊跳,旁邊還有人敲小鼓。
“大約就那樣,你說這事兒……”
“你二哥……你二哥不在建樂城,你三哥知道嗎?你阿爹呢?他們怎麼說?喬翰林那邊,知道這邊的,是你二嫂三嫂們,是人不是男人嗎?”李桑打斷了潘定邦的話。
“二哥都半個多月沒回過家了,三哥忙的見不著人,阿爹更忙,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
喬翰林……他知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潘定邦搖頭。
“他應該不知道,他最好不知道!”李桑著下,眼珠轉過來,轉過去,片刻,一掌拍在潘定邦肩膀上,“這是好事兒!”
“啊?”潘定邦被李桑這一掌拍懞了。
這是什麼好事兒?
“你二嫂三嫂,已經答應了是吧?你聽清楚了?”李桑手指點著潘定邦的肩膀。
“當然!我二嫂那脾氣,我三嫂……”潘定邦點頭。
“那就行了!你回去跟你二嫂三嫂說一聲,讓們好好準備,別的,不用們心,有我呢,對了,們約了怎麼打?什麼時候打?”李桑點著潘定邦問道。
“你都不知道怎麼打,怎麼有你呢?你這個……”潘定邦約約覺得,這事,好像要大發了!
“怎麼打不用管,文人麼,反正就是鬥個皮子。
行了,你回去,跟你二嫂三嫂說一聲,只管好好準備就行,其餘,我來安排!快去!”李桑一邊揪著潘定邦,把他往外推,一邊擰著頭吩咐黑馬等人:
“黑馬趕去報坊,先找曹先生,讓他寫份戰書,下給翰林院的,別寫人名,就是給他們整個翰林院的,寫好讓林掌櫃拿著,你跟林掌櫃一起,給他們翰林院管事兒的送過去!
小陸子去把幾間瓦子的當家人過來,告訴他們,我要做莊開個盤!
都快點!越快越好!”
潘定邦被李桑推的一邊趔趄一邊驚:“你要幹什麼?你這是要幹嘛?你你你!”
“到時候你記著買幾手,掙點兒私房錢,別忘了上十一,準贏!”李桑待了句,將潘定邦推進院子,“快去跟你二嫂三嫂說一聲,趕去!”
……………………
潘定邦回到他們家門口,轉了個圈,又轉了一圈,到底沒敢進去,招手過聽喜,吩咐他進去傳話,自己掉轉馬頭,直奔工部。
他今天公務繁忙。
聽喜被帶到蔣老夫人正院,垂手稟報:“回老夫人,二,三,七:七爺讓小的稟報二,三,七爺說,大當家的說了,請二三安心準備,其餘諸事,都由大當家的安排。”
從蔣老夫人起,都聽怔了。
“哪個大當家的?”田七口問道。
“回七,就是順風的李大當家。”聽喜垂手答話。
“大當家安排什麼?大當家的怎麼知道的?你家七爺又是怎麼知道的?小七呢?”蔣老夫人一問一串兒。
“回老夫人,小的不知道,小的在順風前頭鋪子裡喝著茶,等七爺來著。
後來七爺出來,帶著小的回來,到了咱們家門口,七爺說他今天公務繁忙,吩咐小的回來傳話,七爺去部裡了。”聽喜老老實實有一說一。
他真不知道。
“大當家知道,肯定是小七說的,要不然,他不會連家都不敢回。”錢三的判斷乾脆直接。
“小七怎麼跟大當家說的,大當家要怎麼安排?這個得趕問問,別錯出大事兒來。”鍾二擰著眉,十分後悔,剛纔不該當著小七的面,說那些事兒。
“你去一趟,跟大當家說,沒什麼事兒,小七一向信口開河,趕去。”蔣老夫人看著錢三吩咐道。
“我這就去。”錢三急忙站起來往外走。
錢三出來,要了車,急急忙忙趕到順風速遞鋪,李桑卻不在鋪子裡,掌櫃老左說不知道去哪兒了。
錢三又找到晚報坊,大當家沒到報坊,林掌櫃也沒在報坊。
炒米巷也沒人。
錢三只好先回去潘府。
……………………
潘定邦到了工部,坐下起來,起來坐下,轉了十七八個圈,一咬牙一跺腳,往宣佑門外那一排小屋去找他三哥。
大當家可是個說到做到的,說下戰書,肯定就得下過去,說開賭,肯定就能開出來,賭盤都開出來了,那可就不是小事兒了。
他二嫂三嫂,還有他阿孃,一時半會,他不敢見們。
這事兒,去找阿爹,他阿爹太忙了,二哥不在建樂城,那就只有三哥了。
唉,二哥手打人,三哥也喜歡手,真煩人!
潘定邦畏畏進了潘定江那間小屋,話沒說出來先陪一臉笑,“三哥這裡,真是書香滿屋。”
“你又闖什麼禍了?”潘定江對他這個弟弟可太知了,立刻皺眉問道。
“沒……”潘定邦舌頭打結口齒含糊,“我哪敢,真沒有,就一點兒小事兒。
那個,三嫂,和二嫂,跟那喬翰林爭來爭去,這事兒,三哥知道吧?”潘定邦期期艾艾。
“你接著說!”潘定江放下了手裡的筆。
“你吧,忙的,中午都不回家吃飯,你要是回家了,指定就沒事兒了!”潘定邦先往他三哥上糊了一把錯,“就是,說是,今天晚報送過去的這個那個,裡頭有喬翰林一份約戰。
喬翰林嫌一回只能寫二十個字不公道,這事你肯定知道,喬翰林就說要面對面辯一辯。
我中午回家吃飯,阿孃,二嫂三嫂,還有阿甜,顧著說什麼約戰不約戰,沒人理我,我連飯都沒吃上。
我想著,這事不能瞞著大當家,就去,那個啥,跟大當家的說了聲。
大當家說,讓我跟二嫂三嫂說,好好準備,說去給翰林院下戰書,說是,還要開盤口賭……”
潘定邦迎著他三哥的怒目,趕嚥下後面的話,一隻手往後,到門框,一邊急急往後退,一邊撂下句,“工部事兒多得很我走了!”
話沒說完,轉過,撒就跑。
“你這個混帳!”潘定江跳起來,追到門口,將手裡的筆砸了出去。
……………………
也就申初前後,建樂城各大瓦子裡,各個顯眼的地方,都出了花邊晚報寫給翰林院的那份戰書,並開出了盤口:翰林院應戰,一賠一一,翰林院不應戰,一賠十。
接著,那份戰書和各大瓦子開出的賭盤,油墨還沒幹,就被一摞摞送進各個派送鋪,各大酒樓,各家茶坊,各個行市,連路口都有人發,見人就給不要錢。
翰林院一向鬆散,平時要集中在一起的事兒,都是由國子監的黃祭酒主理,林掌櫃帶著黑馬,就把那戰書,下到了黃祭酒手裡。
黃祭酒收到戰書,倒是一看就明瞭了。
朝報如今差不多就是進奏院報了,他還應潘探花之請,給朝報寫過兩篇文章。
晚報到底怎麼樣,他不是很清楚,可這份晚報,肯定不是民間小報那麼簡單,這是從那份糧價從晚報挪到朝報那天起,大家就心知肚明,個個明瞭了的。
朝報晚報,他是每天必看的。
前一陣子,喬翰林跟葡萄架下那些主筆你來我往,他都看到了,看的津津有味兒,你來我往吵的相當有水準。
沒想到,竟然鬧到要下戰書了,這下戰書,要下,該下給喬翰林啊,下到他這裡,這可是下錯了地方。
黃祭酒正一邊翻著前面論戰的晚報,一邊琢磨著,這戰書,要是經他手轉到喬翰林手裡,是不是不大好。
畢竟,戰書擡頭寫的是翰林院,人家可沒寫喬翰林的姓名,他給轉過去,不大好。
這戰書,該退給花邊晚報,跟他們說清楚,換一張,寫給喬翰林。
他剛纔就不該接,不過,他本沒想到大紅信封裡竟然是份戰書,他接都接了,再送回去,是不是不大好?
那也比轉給喬翰林好。
黃祭酒正慢慢悠悠琢磨著,小廝一跑小跑進來,“老爺老爺!你看看這個!”
小廝將一份戰書,和一份開盤大賭的說明雙手捧上。
黃祭酒掃過那份戰書,再看過那份開賭書,眼睛都瞪大了,“這是!這是哪兒來的?”
“滿城都是,到都是,好多人買!”小廝眨著眼,看起來頗爲興。
這樣的熱鬧事兒,就是建樂城,也不多見!
而且,事關他家老爺!他也算是事中人啊!真是令人激令人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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