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來，董超上了船。

蹲在船艙口的黑馬看到董超，一邊站起來往裡讓董超，一邊喊了句：“老大，老董來了。”

董超進了船艙，衝坐在矮榻上的李桑長揖見禮。

黑馬拖了把椅子遞給董超，董超坐下，立刻說正事兒：“到剛剛爲止，沿河十九家米行，一共來了十一家行首，九位行老，都住在錢家。這是名單。”

董超欠將名單遞給李桑。

李桑接過，一邊一行行看著名單，一邊問道：“錢家怎麼樣？”

“從在下到那天，直到昨天夜裡，天天夜裡都要從後門出來兩三輛車，每輛車上十來個箱子，擡到小船上，再送到五里外的幾條大船上。

箱子都很沉，兩個壯漢擡著都不算輕鬆，十來個箱子裝到小船上，小船吃水就很深了，一趟要兩三條小船。

在下剛到那天傍晚，錢家大宅裡有四五個婦人，僕婦打扮，帶著兩個，一個六七歲，一個還抱在懷裡，上車出城，往西去了。

大當家的吩咐過，只盯東西不盯人，在下派人盯出五六十里，就回來了。”董超欠答話。

“嗯，狡兔三窟罷了，隨他們走。曹家呢？”李桑放下那份名單。

“沒什麼靜，和平時沒什麼不同。”

“明天把你帶的人手亮出來，找塊布蒙一蒙臉，別讓人看出來年紀。”李桑吩咐道。

“是。”董超乾脆答應，站起來告退出去。

“老大，明天怎麼辦？”黑馬看著董超下了船，擡頭看著不遠米行那幢二層樓。

“等他們找咱們。”李桑接著算帳。

“要是他們等咱們找他們呢？咱們等到什麼時候？”黑馬著下。

“那就等到小陸子那邊安排好。”李桑撥著算盤，答了句。

“吃飯了。”大常從後艙端出一大鍋紅燒雜魚餅子，再端出一大盆拌菠菜。

……………………

江寧城的米行，在江寧軍的軍糧軍械庫中間，也就是十幾排巨大倉庫。

存放著各式各樣軍糧軍械的倉庫，佔地廣大，一隊隊的兵卒不停的來回巡查。

人靜過後，江風吹著一隻只燈籠，來回晃著，一隊隊兵卒的腳步聲過來，又過去，反而顯得四下裡格外的安靜空曠。

小陸子和螞蚱一隊，竄條和大頭一起，沿著影，躲避著一隊隊的兵卒，一排排往前，著牆，仔細聽著每一長排倉庫裡的靜，往前查找。

從這頭找到那頭，從人靜找到子時，兩隊四人匯合到一起，竄條衝小陸子用力擺了擺手。

小陸子垂頭喪氣，正要揮手示意撤，大頭突然擡手拍了拍竄條，又衝小陸子招了招手。

竄條順著大頭另一隻手的指向，看向牆上，牆上，兩個三角中間一個圈，刻痕深淺不一，畫的匆忙陋。

小陸子和螞蚱也溜了過來，四隻腦袋抵在一起，看著牆上陋的圖案，片刻，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咧笑起來。

這是他們順風的標記，意思是出事兒了！

小陸子手指四圈一劃，示意大家分頭再找。

四個人剛剛散開，畫著符號的那一長排倉庫中間，一扇門突然拉開，一個壯漢出來，往旁邊走了兩步，就開始閉著眼睛放水。

四個人看著他放完水，原地轉了個圈，一頭扎進倉庫，關上了門。

“去孟頭兒，告訴他找到了，快！”小陸子到螞蚱耳朵邊吩咐。

螞蚱點頭，貓著腰，順著影跑得飛快。

小陸子和竄條、大頭三個，找地方藏好，盯著那一排倉庫。

一個時辰後，螞蚱一頭扎到小陸子邊，反手往後面指了指，卻的說不出話。

他飛奔去飛奔回，累壞了。

螞蚱後，孟彥清蹲在一小片影中，打著手勢，指揮著黑布蒙面，一黑的老雲夢衛們，將那排倉庫團團圍起來。

三個老雲夢衛側到小陸子指向的那扇門，用柳葉薄刀探進去，片刻，將柳葉薄刀順著門擡起，猛的下去，木門栓悄無聲息的斷開，一左一右兩個老雲夢衛，推開門的同時，手接住斷兩截的門栓，後面的孟彥清等人，飛快涌進。

小陸子幾個人落在最後面，進去時，雲夢衛已經衝進倉庫的兩間小屋，將小屋外和小屋四五個壯漢堵上，正在剝服。

小屋角落裡，鄒旺攔在兒子汪大盛前面，看到小陸子，一口氣鬆下來，一，坐到了地上。

“你們爺倆沒事兒吧？還行，都齊全。”小陸子將鄒旺父子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好，胳膊都是齊全的。

“多虧了……”鄒旺拖著兒子，汪大盛撐著鄒旺，正要往外走，被小陸子手攔住了。

“事兒還沒完，還不能走，先坐下歇著。”小陸子忙胳膊攔住兩人。

鄒旺看著十幾個雲夢衛比劃著高矮胖瘦，穿上看守他們的那五個人的裳，明白過來了，拉著兒子汪大盛往後退了兩步，一屁坐到守衛們睡的小牀上，看著小陸子。

不等鄒旺問出來，小陸子頭過去，著聲音道：“老大說，得把大魚釣上來，別急。”

鄒旺連連點頭，汪大盛挨他爹坐著，看著周圍，由驚懼而好奇，甚至有了幾分躍躍試。

五個雲夢衛穿上五個看守的裳，照舊看守著鄒旺父子，孟彥清等人提著堵著，捆的結結實實的五個子壯漢，出了倉庫，急急退回去。

他得趕找個地方審一審。得把眼下的形問清楚了，纔好冒充得當。

……………………

揚州城。

天已經黑了，原本熱鬧的大街上，隔不了幾家，就是一間空關的鋪子，燈籠間隔掛著，照著街上急匆匆的行人，昔日熱鬧繁榮的氣息，在間隔的燈籠間時斷時續，出了片片的倉皇和蒼涼。

錢大爺在一羣小廝長隨護衛的拱衛下，騎著馬，從大街上疾馳而過，那片倉皇和蒼涼之中，又被這疾馳，加進了一份惶惶不安。

錢大爺徑直衝到錢家大門外，跳下馬，昂然大步，進了大門。

“老爺呢？”過了影壁，錢大爺站住，看著迎上來的二門門房問道。

“在宴客廳，陪幾位老爺飲酒吃飯。”門房急忙恭敬回話。

щшш ⊕тт kΛn ⊕C○ 錢大爺嗯了一聲，從二門往左，沿著著外院的夾道，進了離宴客廳不遠的小暖閣，吩咐小廝，“去請老爺過來，悄悄兒的，別驚了人。”

小廝垂手應了，小跑出去。

沒多大會兒，錢老爺跟著小廝進了暖閣。

“怎麼樣？”錢老爺看著兒子問道。

“那隻老狐貍！”錢大爺啐了一口，“說是，要是面上的事兒，他責無旁貸，現在是江湖上的麻煩，說江湖上的事兒，也去找他，那就是太過了。

阿爹，您聽聽，這是什麼話！

這怎麼了江湖上的事兒了？真要是江湖上的事兒，咱們還用得著他？

我早就跟您說過，曹家不是好東西，真到了用得著他們的時候，他們指定跑的比誰都快，看看，現在有事兒了，曹家這王八脖子，的多快！”

錢大爺一肚皮怨氣邪氣。

從他進門，曹家老爺就甩著張臉，半兒笑沒有，那幅帶搭不搭一臉厭煩的樣子，讓他如坐鍼氈，憤難當。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被誰這麼辱過！

“這都是想得到的。”錢老爺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緩聲道：“大爺即了位，二爺出了家，京城的永平侯府沒了，曹家早就今非昔比，他們不敢出頭，也在意料之中。”

“既然是意料之中，阿爹還讓我走這一趟？”錢大爺拉下了臉。

“意料之中，這一趟，也得走，沒找，是咱們的事兒，沒幫，就是他曹家不義，他不義，咱們也就不必留手。

你去換件裳，過來陪他們喝幾杯。

記著，等會兒說起曹家，就說曹家已經打發心腹之人往建樂城去了，揚州和江寧城各，也都打過招呼了，往好了說，別說的太磁實，也別多說，一就行。”

“阿爹放心。”錢大爺點頭。

錢老爺和錢大爺一前一後出了暖閣，一個回去宴客廳，一個回去換裳。

……………………

李桑的船，泊進碼頭，先是升起了那面旗，到第二天清早，船上和船前碼頭上，多了四名黑護衛，黑布蒙面，負手而立，目冷冷，著殺氣。

錢老爺和各家行首行老在那座二層樓的二樓，從清早看到中午。

可那條船上，除了多出來的四名黑護衛，再就是上上下下采買的船工了。

除此，船上安安靜靜，彷彿那位大當家沒在船上。

“你們說……”山米行的牛行首話還沒說出來，碼頭上，四名同樣黑布蒙臉的黑護衛，排一隊，從碼頭一邊的邸店裡出來，走到那隻船前，替換下了站了一上午的四名護衛。

牛行首的臉都白了，“這些人，不是跟船過來的？帶了多人？剛纔四個，這又四個，還有沒有？錢老爺！”

牛行首瞪向錢老爺，其餘諸人，也臉發白，瞪向錢老爺。

他是這揚州地面的地頭蛇，這位大當家，事先有人過來，他不知道？還是他知道，卻瞞下沒說？

“錢老爺，到底有多人？還有什麼事兒？請錢老爺一併實說！”宿州米行的吳行首，有些氣急敗壞。

到了揚州城這三四夜，他沒有一夜能睡沉的，不是睡不著，就是做噩夢，這會兒，他心很糟，脾氣很差。

“看看你們！”錢老爺一臉無語的環視著衆人，“我怎麼跟你們說的？放輕鬆，咱們自己先要放輕鬆，別事兒還沒出來，咱們自己先這麼想那麼想，自己先把自己嚇壞了。

這位大當家，建樂城米行才收攏，可順風，是握在手裡的。

順風那麼大的攤子，挑幾個人出來，不是極容易的事兒麼？

咱們請到揚州，這是鴻門宴對不對，咱們知道，難道不知道？

既然知道，肯定是能帶多人，就帶多人，對吧？

諸位都是當家主事兒，經過大風大浪的，看看你們！”錢老爺嘆氣搖頭，無語嫌棄。

“咱們請來而已，算不上鴻門宴吧！”牛行首沒好氣兒。

“得算。”宿州米行的吳行首長嘆了口氣，“當初，我是說最好好好說說，當初，就不該……唉！”吳行首一聲長嘆。

他當初就不怎麼贊先綁了順風那位掌櫃，當時猶豫了下，沒多說。

“第一，不先綁了那位鄒掌櫃，這位大當家的，能來這一趟？要是一家一家的上門找大家夥兒，你們，哪一位能打得過和那些手下，這有這些打手。”

錢老爺沉了臉，點著已經重新站好的黑護衛。

諸行首不說話了。

“第二，綁了那位鄒掌櫃，咱們就有了份抵押，要是肯護著手下，那就好談了，要是對這位大掌櫃不管不顧，這樣無無義的人，諸位看清楚了，也就能想清楚了，是不是？

這些，當初手時，都是議過的，吳行首再說這種話，難道，吳行首平時也是這般行事？”錢掌櫃欠過去，盯著吳行首。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算了我不說了，我沒有別的意思。

那位大當家，在沒在船上？”吳行首岔開了話題。

“再看看，到午後，這船上要是還沒有靜，咱們就上船看看，我先去！”錢老爺背過手，淡然道。

……………………

疾馳而來的一人兩馬，衝上碼頭時，錢老爺正準備下樓，去那艘船上探探虛實。

馬上的人衝到船前，急勒住馬，站在碼頭上的一名黑護衛，幾步衝前，拉住另一匹隨著奔跑的馬繮繩。

馬上的人跳下馬，將繮繩遞給另一個護衛，急衝上船。

李桑已經聽到了靜，看著直衝進來的雲夢衛，等他稟報。

既然來人了，人肯定找到了，只看死活……

“大當家的，找到了，好好兒的。”渾熱汗的雲夢衛手還沒拱到一起，先開口稟報。

李桑緩緩舒出口氣。

“在碼頭南邊的糧食庫裡，庫房裡面又蓋了兩間屋，外頭一點兒靜都聽不到，

小陸子他們，說是是在牆上看到了鄒掌櫃在牆上畫的標記，正巧又有人出來小解，就發現了。

今天醜末寅初攻下來的。一共五個看守，都是普通的鏢師護衛，已經審過，押著往揚州過來了。

都是經不住審的，說是還有些人，在哪裡他們不知道，每天午時前後，給他們送一趟水和飯。

孟頭兒挑了五個人，和鄒掌櫃父子一起，留在倉庫裡。”

“辛苦你了。”李桑出笑意，欠了欠。

“不敢當！”雲夢衛忙拱手長揖。

“你們孟頭兒怎麼吩咐你的？”李桑笑問。

“之後，聽大當家吩咐。”

“那你去找老董，聽他安排。先好好睡一覺。”李桑笑道。

雲夢衛拱手應了，退後兩步，轉下船。

“老鄒平安無事，這是他們運道好！”黑馬雙手叉腰，從船艙門看著米行那幢二層樓，心愉快。

“準備準備，咱們去米行瞧瞧。”李桑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