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第161章 順手而已
李桑帶著大常等人,和半數的雲夢衛,子時前後,就到了揚州城外的遞鋪。
天剛矇矇亮,城門剛開了一條,老許就閃進城門,直奔淮南東路帥司府。
駱帥司已經起來了,正在院子裡心不在焉的練著五禽戲。
那位大當家到揚州了,那面桑字旗掛出來前,他就知道了。
建樂城米行的事兒,留守京城的幕僚早就寫了信,詳詳細細的說了。
這事兒明明白白,米行改制,不是那位大當家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
從知道建樂城米行的事兒之後,他就讓人留心淮南東路諸家米行的靜了。
其它幾還好,揚州米行背後是曹家,這事兒,這揚州地面上,但凡長眼睛的,都一清二楚。
要是從前,永平侯府如日中天的時候,這曹家,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他不會客氣,這點兒氣,他還是有的。
可現在,永平侯府算是沒了,沈娘娘隨先皇大行了,二爺出了家,他要是再對曹家怎麼怎麼樣,肯定得落個落井下石的名聲兒。
這名聲兒可不好聽,也犯忌諱。
駱帥司一邊練一邊胡思想,小廝一路小跑進來,“老爺,前頭衙門裡,有個姓許的請見,說是順風李大當家派他過來的,是件很急的事兒,要立刻見到您。”
“快請進來!等等,我過去!”駱帥司立刻收了招式,急急往前面衙門過去。
他正想著,這人就來了!
老許揹著手,雙腳微分,一幅值守模樣,在帥司衙門影壁旁邊,站的筆直。
看到駱帥司大步流星過來,離了七八步,老許長揖見了禮,直起,直接說正事兒。
“揚州米行行首錢東昇,勾結南樑江都城守將張徵,劫掠順風大掌櫃鄒旺父子,以鄒旺父子爲餌,在江寧城外設局劫殺我們大當家,被大當家識破反殺。
在江寧城拿到了二三十個錢家弓手,以及渡江劫殺的樑軍統領,已經移給江寧城守將府。
昨天夜裡,錢東昇帶著一兩百護衛,舉家潛逃,我等力砍殺,只殺傷了些護衛,卻沒能攔住錢東昇及其家眷,案發之地在桃葉村附近,砍傷俘獲的錢家護衛,也在那兒。
大當家吩咐,將俘獲的錢家諸人,以及錢宅,給帥司置,請帥司安排人手,跟在下前往桃葉村附近接。”
老許一口氣說完,駱帥司連了幾口涼氣。
勾結南樑,劫殺李大當家,這一句,就是無數波瀾,一場震!
“你稍候。快請白偏將,讓他點上二百人,立刻過來,越快越好。”駱帥司立刻吩咐下去。
老許往這邊兩步,站在影壁邊上,等白偏將過來。
“讓黃先生走一趟,和王將軍一起,把錢宅圍起來,所有錢家下人,全部抓起來!寧錯匆!先抓起來。
請謝漕司、劉憲司過來,還有晉監司,告訴他們,出大事了,讓他們立刻過來,越快越好!”
駱帥司一迭連聲的吩咐下去。
白偏將就駐守在帥司府附近,這會兒正帶兵晨練,點齊人再過來的極快,領了駱帥司的吩咐,跟著老許,急忙忙趕往錢家那四條大船曾經停泊的地方。
……………………
老許剛走沒多久,董超進了遞鋪,進了屋,直奔暖窠,先倒了兩杯茶喝了,才說出話來。
“好了!”
“先坐下口氣,大頭,盛碗米給老董。”李桑不不慢的吩咐道。
大頭忙盛了一大碗已經半涼的米,遞給董超,董超一口氣喝了,長長舒了口氣。
“舒服了。接了大當家的吩咐,留了幾個人看著那些船工護衛,我們就趕撐著兩條船往回趕。
在南水門外等了一會兒,水門一開,就進來了,已經泊進了碼頭,就在大當家那條船旁邊,泊好船,就趕過來了。”董超雙手按著膝蓋,十分恭敬。
“你歇一歇,吃點東西,一會兒咱們去米行看看。”李桑示意董超。
董超應了,大頭忙拿了幅碗筷,小陸子搬了個方凳過來,董超謝了兩人,坐過去吃飯。
沒多大會兒,諸人收拾好,上了馬,直奔米行。
……………………
自從去年武懷義切斷大江南北的通,揚州米行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今年戰起之後,附近府縣原本運往揚州的米船,爲避風險,也先陸路往北,越過揚州,糶往揚州以北的米行。
再加上揚州城裡城外,有錢人家多半舉家北上,逃避戰禍,城裡空出了無數宅院,城外無數良田有人賣沒人買。
揚州米行的生意就更差了。
李桑等人趕到揚州米行,米行裡冷冷清清。
糶米結帳的大廳裡,帳房經紀們三五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院子裡,扛米的扛夫們這一堆那一堆,有氣無力的說著閒話,米行沒生意,他們也就沒活幹,沒活幹就沒有錢,家裡都快斷頓了,唉!
李桑帶著大常等人,在扛夫們的注目之中,進了米行大廳。
“誰是管事兒的?”李桑站在大廳中間,看著看著的衆人問道。
“錢老爺今兒沒來。”一個五十來歲的乾老頭,站起來欠道。
“錢東昇帶著家人,昨天夜裡逃往南樑去了。你姓什麼?”李桑淡然說了句。
乾老頭呆了呆,卻沒有太多意外。
大廳裡的其它人,卻是個個雙眼圓瞪,不敢置信,片刻,嗡嗡議論起來。
“小老兒姓。”
“行老。”李桑衝行老笑著點了下頭。
“不敢當。”行老被李桑這一句行老喊的,瑟了下。
“裘行老和張行老在不在?”李桑看著行老問了句,掃了眼四周。
“都在都在。”行老一邊答話一邊欠,“小四,去一聲。”
裘行老和張行老就在大廳後面的帳房裡,轉眼就到了,從李桑看向行老。
“我姓李,從現在起,這米行的行首,我暫時先當著。”李桑看著三人道。
裘行老臉蒼白,垂著頭,連頭帶背,萎頓下去。
張行老神有些呆滯,片刻,嘆了口氣。
“前一陣子,我讓人送過來的那本米行新規矩的冊子,你們看過沒有?”李桑看著明顯知道很多的三人,並不多問。
“沒看過。不過這事兒,小老兒知道些,是聽山米行的莫行老說起的,那本冊子,莫行老也給小老兒看過。”張行老垂手答話。
“大常,再拿一份給他們。”李桑吩咐了句,看著大常將冊子給張行老,接著道:“你們好好看看,商量商量,看該怎麼做,明天辰正我再過來,聽聽你們是怎麼想的。”
李桑說完,轉剛要走,行老突然喊了句,“大當家的……”
李桑站住,看向行老。
行老抖著脣,鼓足勇氣道:“小老兒的閨,閨……”
“是錢東昇的小妾,你是要說這個?”李桑接話道。
行老不停的點頭,“小老兒是說,錢老爺逃到南樑,小老兒不知道,錢老爺原本就是南樑過來的,小老兒真不知道……”
行老越說越,額頭上,一層細汗滲了出來。
今天大清早,他經過錢家大宅時,錢家大宅已經被團團圍起。
錢家舉家逃往南樑,這是叛國通敵,牽連下來,他們一家的命,說沒可就沒了。
從早上到現在,他這顆心,油煎一樣。
“錢東昇勾結南樑,這事兒,自然有府置,你們要是牽在其中,是什麼罪,由府審定,照國法置,沒牽在其中,那自然最好。
這些事兒我管不著,也不想管,我只看你們能不能做好我待的活兒。”李桑看著行老和凝神屏氣聽著的裘行老,緩聲道。
李桑出了大廳,又往後面倉庫看了一圈,出來米行,往揚州城裡逛進去。
一行人逛過三四條街,進了揚州城最熱鬧最繁華的幾條街。
碼頭旁邊那幾條街上,街兩邊的鋪子,開張一兩家,關門三四家,最熱鬧的這幾條街上,是開張三四家,關門一兩家。
好地段還是不一樣。
“怎麼這麼多鋪子關門?這一家,賣螺的,能點出這麼大一個花藍,怎麼也關門了?這都怎麼啦?”黑馬一路走一路指指點點。
“幾位大爺,吉屋旺宅要不要看看?大小都有,隨您挑揀,這會兒可正是手的好機會,幾位大爺……”幾個房牙站在街邊,見人就喊。
“黑馬去問問價。”李桑站住。
“嗯?好!”正懷念螺店的黑馬一個怔神,隨即旋個,衝房牙招手,“你過來,跟大爺說說,吉屋什麼價兒?”
“大爺您要什麼樣兒的?一進兩進三進?還是五進以上帶園子的?
小號剛託進來一套,就在旁邊一條街上,方方正正一座三進宅子,去年剛修好,住了不到半年,您要誠心要,小的一個錢的虛價沒有,傭錢也讓一半,一共,四十兩銀子!”被黑馬招手的房牙飛奔而來,人還沒站穩,一通介紹就傾瀉而出。
“這位大爺,小號這座宅子,三進帶個小園子,只要三十兩!大爺您只要看一眼,一眼您就能看中!”另一個房牙也飛奔上來。
“大爺您瞧瞧小的這套……”
“大爺!”
“大爺大爺!”
……
黑馬揚起的手還沒落下,就被房牙們圍在了中間。
小陸子挨在黑馬左邊,眼明腳快,兩步跳開,大頭在黑馬右邊,慢了半拍,就和黑馬一起,被衆房牙圍在了中間。
大常嚇的往後連退了兩步,螞蚱和竄條在大常那邊,跟著大常往後退讓。
李桑揹著手,揚眉看著瞬間被圍的黑馬。
“我就問問!沒錢!大爺沒錢!一個錢沒有!”黑馬扯著嗓子喊著,急忙出來,再手把大頭拽出來。
“真是……”黑馬用力捋著襟,他這裳都被皺了!
“老大,這宅子真便宜,上回我來的時候,三進的宅子,最最,也得一兩百銀子,唉,這可真是。”黑馬搖頭嘆氣。
“你和小陸子、大頭,去買點宅子。”李桑看著街兩邊隨可見的關著門的鋪子,“還有鋪子。”
“嗯?”黑馬和大常都沒反應過來。
“老大你說買宅子?鋪子?咱們買這揚州的宅子鋪子幹嘛?咱們要搬到揚州了?”黑馬兩步趕上李桑,納悶問道。
“不搬,趁著便宜,置點兒產業。”李桑笑瞇瞇道。
“嗯?也是哈,咱們是得置點兒產業!”黑馬眨著眼,雖然沒懂,不過沒關係,他明白了!
“買多大的宅子?買幾?幾間鋪子?”黑馬接著問道。
“多大都行,只要是便宜貨,都買下來。”李桑揮了下手。
“啊?”黑馬眼睛瞪大了,小陸子幾個,也瞪大了眼,連大常也眉高擡。
“那得多錢?”竄條了口涼氣。
“咱有那麼多銀子?”黑馬小心的問了句。
“咱們有兩船金子。”大常看著黑馬,悶聲道。
“對啊!”黑馬一拍大。
可不是,他們剛得了兩大船金子!
“那我去了,宅子鋪子,只要夠便宜,有多買多?”黑馬一明白過來,頓時興的眉飛,有多買多這麼豪氣的事兒,有點兒像做夢啊。
“嗯,要是有良田,水田旱地不論,只要便宜,也都買下來。”李桑嗯了一聲,又補了一句。
“老大你就放心吧!”黑馬愉快的了一聲,衝小陸子和大頭一揮手,“走!”
黑馬邁著豪橫的腳步,橫出幾步,揮起手,衝街邊的房牙一聲吼:“都過來!爺要買宅子!”
李桑頭也不回往前走,大常擰著頭,斜瞥著昂然不凡的黑馬,十分無語。
“馬哥真威風!”竄條一臉羨慕,捅了捅螞蚱。
“你倆也去。”李桑聽到竄條的話,立刻吩咐道。
“去吧去吧!”大常一手一個,將螞蚱和竄條撥轉往後,推了把。
李桑帶著大常,把揚州城逛了一個遍,太西落時,纔回到船上。
沒多大會兒,黑馬打頭,小陸子幾個你推我搡的跟在後面,上到船上。
“老大!看好了十六,都是在上好的宅子!最差的一,也是個兩進的院子,青磚青瓦,有樹有花,便宜,都可便宜了!”黑馬人沒進船艙,滿腔的興先撲進去了。
“馬哥可厲害了!房牙的事兒,他都懂,全懂!房子也懂,馬哥還會風水!”竄條一臉敬仰的看著黑馬。
“當然!你馬哥我!那可是拜過祖師的行牙人!你還不信?不信去問你們常哥!如假包換!”黑馬昂昂得意。
“銀子割了?稅過契了?”李桑看著黑馬問了句。
“還沒,約了明天一早,割銀子,衙門稅契。他們已經跟衙門裡的書辦說好了,明天一早專等咱們。”黑馬忙答話道。
“房牙手裡,還有多宅子鋪子?田地呢?”李桑看著黑馬問道。
“揚州城裡統共有七家房牙鋪子,剛看了一家,說是除了這十六間宅子,他們手上還有十七間,鋪子六,他們家以宅院爲主,鋪子不多,城外的良田他們不做,說有兩家專做城外的田地莊子的。”黑馬急忙答道。
“今天太慢了,不用看那麼細,你們只管買。
螞蚱,去隔壁船請老孟過來。”李桑吩咐站在最外面的螞蚱。
螞蚱哎了一聲,站在船邊喊了一聲,孟彥清從旁邊錢家那條裝滿重貨的大船上,跳上李桑這條小船。
“揚州城裡空出來很多宅子鋪子,還有城外的良田,我打算全買下來,你挑幾個人,這幾天專管挑金銀,給黑馬割房宅鋪子。
再挑些人,把咱們買下來的宅子鋪子,細細查看一遍,還有莊子。
莊子必定都有莊頭,不提,每間宅子找一戶人家看宅子,每十間鋪子找一間牙行照管,不要集中在一家牙行手裡,讓他們都有口飯吃。”
李桑看著孟彥清,一通吩咐簡潔明瞭。
“是。能有多宅子鋪子?”孟彥清拱手應了,問了句,知道多,他纔好知道要挑多人。
“小半座城吧。”李桑似有似無的嘆了口氣。
“都是好宅子!上好的宅子!”黑馬嘖嘖。
“嗯,風就逃的,都是有錢人。”李桑接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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