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幾個人流值守，寅正前後，將程善三人重新填回酒桶，啓程趕路。

一路上，只挑著僻靜地方歇了兩三回，喝點水吃點兒東西，其餘時候，都在急急趕路。

到後半夜，一行五人外加四頭騾子，趕到了漢水邊上。

藉著新月昏暗的輝，竄條沿著岸邊，到蘆葦叢中的那塊大石頭，彎腰拽出石頭下著的一纜繩，和大頭兩人，飛快的拽起纜繩。

纜繩從水底一點點升起來，升出水面，沒等纜繩繃直，河對岸的蘆葦叢中，大常撐著船出來，往對岸過的飛快。

竄條和大頭在岸這邊，用力拽繩子，大常劃漿，船過來的飛快，黑馬等人，先將四隻酒桶搬上船。

小船來回兩趟，把人和騾子全部運過了河。

黑馬和小陸子幾個牽騾子擡酒桶，上到岸上，重新捆紮。

李桑和大常一起，將船再次劃過河。

孟彥清已經等在河邊，揮著手，十來名老雲夢衛依次上了船，李桑招手孟彥清。

大常和幾個雲夢衛用力劃著船。

李桑和孟彥清坐在船尾，李桑低低待道：“我們不進城了，直接往平靖關去，你回去一趟鄂州城，找大帥，他要是問起，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跟大帥說，我要越過平靖關，往北走一趟，一路上都在北齊境。

沿途也許有用得著府的地方，你找他要一份能調沿途府兵的東西，一定要管用。

之後，你把人都帶上，帶上傢伙帶上馬，我在順風遞鋪等你們，或者你們在遞鋪等我們，等到之後，還跟之前一樣，散在四周警戒。”

頓了頓，李桑接著道：“對方是個很厲害的門派，能人很多。”

“嗯。大當家放心。”孟彥清凝神聽了，點頭答應。

船靠了岸，李桑和大常下了船，孟彥清將船劃回去，接著接餘下的老雲夢衛。

河岸上，黑馬等人已經收拾好等著了，見李桑和大常過來，牽著騾子，不不慢往東走。

天近明時，四周良田越來越多，前面不遠，兩三個村子幾乎連了片。

一行人在一片小樹林裡停下。

大常將桶提下來，黑馬打開桶蓋，李桑頭過去，看著臉蒼白，脣皮的宋啓明。

宋啓明瞪著李桑，抖著脣，“我，我要……”

“壞了是吧？大常……”李桑看著宋啓明上起的皮。

“不是！”宋啓明憤怒無比的打斷了李桑的話。

“噢！小解？”李桑頭過去，往桶裡聞了聞，“你不是已經……”

“我要大……大……”宋啓明被李桑頭這一聞，憤加，放聲哭起來。

“你兩天沒吃沒喝，還能大解？嘖！行行行，給找個東西。”李桑嘖了一聲。

小陸子扎進酒桶一通翻，拎出只小酒桶，“老大，就這個好像還行。”

李桑招手示意遞過來，將酒桶遞給宋啓明，“把被子往旁邊挪了挪，當恭桶用吧，大小差不多。”

“這怎麼能……”宋啓明一張臉漲得紅。

“要不你就出來，你可沒有服，著腳。

你看看這四周，沒躲沒藏的，你真要出來，讓大家看著你大解？

聽姐姐的話，還是桶裡好。”李桑在宋啓明蓬無比的腦袋上拍了拍。

宋啓明哭的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接過小酒桶。

“大常，把他倆拎出去，大頭看著他倆，讓他們找個地方方便方便，還有，給他們喝點兒水，讓他們四走走，活泛活泛。”

剛生好火的大常過來，先把程善提出來，再一把揪出羅啓文，放到地上。

程善明顯知趣多了，著腳，裹著綿被芯，往旁邊靠到樹上，慢慢著四肢，等麻木的雙好些了，往旁邊挪過去。

羅啓文跟在程善後面，生無比的擰著頭，絕對不看在酒桶裡放聲大哭的宋啓明。

師妹太可憐了！他替師妹尷尬的恨不能把頭進脖子裡。

“老大，像是逢集！”爬在一棵高樹上，正四下張的螞蚱喊了句，“真是逢集，已經上人了。”

“嗯，先吃飯，吃好飯，黑馬和小陸子去趕趟集，要是有，買三四牀厚棉胎回來，再給小妮兒買個子孫桶，有草紙買幾摞。”

李桑一邊吩咐，一邊從大常帶來的竹筐裡，出暖水瓶，倒了杯溫熱的水，端到宋啓明那隻酒桶前，遞進去給宋啓明，“喝點兒水，要不然，太乾了，你解不出來。”

宋啓明想手打翻那杯水，或者潑到李桑臉上，可擡起手，卻接過杯子，一邊哭，一邊幾口就喝了水。

實在是壞了。

李桑再倒一杯給，再倒一杯，笑瞇瞇看著一連喝了四五杯。

程善和羅啓文方便好，在小樹林裡轉了兩三圈，裹著綿被芯，坐到火堆旁，一杯接一杯的喝水。

宋啓明哭聲低了些，手上來，拍了拍桶。

李桑過來，過頭，“好了，遞給我。”

“不是，草紙！”宋啓明一眼都不想看到李桑。

“沒有，你拽塊綿。”李桑指點道。

“你！”宋啓明再哭出來，也只好用力揪著綿。

李桑等了一會兒，接出桶，遞給大頭，看著宋啓明問道：“要不要出來坐一會兒？你師兄和師叔都在那邊坐著呢。”

宋啓明抹了幾把眼淚，探出半個頭，看著火堆，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大常過來，一把揪出宋啓明，將拎著放到程善旁邊。

宋啓明抓著綿被，垂頭坐著，斜眼瞄見旁邊師叔綿被芯上一大片黃漬，呆了呆，趕把頭擰向另一邊。

程善憔悴委頓，羅啓文坐在程善另一邊，一眼不敢往宋啓明這邊看。

大常煮了一大鍋鹹粥，拿出一罐子酸蘿蔔酸白菜，竄條幾個將大包子烤的焦黃人。

大常盛了粥，挾上幾塊酸蘿蔔酸白菜，遞給程善和羅啓文。

李桑欠過去，手到宋啓明的胳膊，出狹劍，在宋啓明手的位置割出兩個口子，示意宋啓明把手出來，遞了碗鹹粥給。

三個人垂著頭，悶聲不響吃飯。

黑馬和小陸子吃好飯，牽著頭騾子，興致的去趕集。

螞蚱、竄條拿著皮袋，趕著頭騾子去最近的村莊裝乾淨井水，大常把餘下的粥和包子一掃而空，洗了鍋碗。

李桑將裝滿水的銅壺吊到火上，拿出只相當大的銅茶壺，放進的獨門茶包，沏了一大壺茶，倒了三杯，遞給程善三人。

“這會兒已經在你們大齊境了，我們都是手無縛之力，能不能把服給我們。”程善吃飽了飯，恢復了神，看著李桑問道。

“現在還不行。”李桑笑容可掬，“這兒是大齊境，可這是邊境，等過了平靖關再說吧。”

“你要把我們弄到哪兒去？”羅啓文著怒氣問道。

“南召。”李桑答的乾脆爽快。

程善還好，羅啓文眼睛瞪大了，宋啓明乾脆直接的啊了一聲。

“前天就跟你們說了，我跟你們師門有份善緣，想見見你們鉅子，順路送你們回去。”李桑抿著茶，笑瞇瞇道。

“姑娘貴姓。”程善看著李桑問道。

“免貴姓李。”

“有位桑大將軍？”程善瞄著大常，聽說那位桑大將軍邊，跟著個鐵塔般的巨人。

“是我，我姓李，名桑。”李桑爽快笑應。

“你那弩！”宋啓明呀了一聲，口喊了半句，反應過來，急忙閉上。

“姑娘，不是，該稱您大將軍……”

“他們都稱我大當家。”李桑打斷了程善的話。

“大當家那把弩，是宜生替你打製的嗎？”程善看著李桑問道。

“宜生是誰？”李桑隨口問道。

“米良，字宜生。”

“不認識。”李桑乾脆搖頭。

“那大當家那把弩，是誰替你打製的？”程善擰了眉。

“一個朋友，怎麼啦？那弩怎麼啦？有什麼不一般嗎？”李桑一臉奇怪的問道。

“那是……”宋啓明的話被程善一眼瞪了回去。

“大當家怎麼知道我們在江陵城？”程善接著問道。

“不知道，所以纔到找，在江陵城找到了。”李桑笑瞇瞇。

認真說起來，真不能算知道，只是推測而已。

“我們門的暗記，你是怎麼知道的？”宋啓明這一句問話裡，著委屈。

“我不是說了麼，我跟你們師門有善緣，既然有緣，當然就知道了。”李桑一臉奇怪的答道。

“大當家要見我們先生，想說什麼？有什麼事兒？”程善沉默片刻，看著李桑問道。

“還沒想好，等見了面，先看看你們先生說什麼吧。”李桑隨口答道。

程善不說話了，羅啓文時不時瞄一眼宋啓明在外面的腳趾尖，那幾個腳趾尖凍的發紫。

“你不是說，過了漢水，就讓我們坐車。”羅啓文看的實在心疼，忍不住斜橫著李桑，問了句。

“噢，我是說過，不過這兒買不到車，再往前走走，前面有個鎮子，應該能買到車。”

李桑看著羅啓文，片刻，目下垂，落在宋啓明不停擡起落下的兩隻腳上，看了片刻，彎腰拿起靠近火堆，烤的很熱的樹枝，遞到宋啓明腳下，“踩著這個，熱的。”

黑馬和小陸子很快就回來了，還真買到了幾牀厚棉被，以及一個紅漆描花，鮮亮無比的子孫桶。

大常將銅壺裡的熱水灌進暖水暖。

宋啓明直直瞪著大常拎出來的一排兒四五隻暖水瓶。

李桑在宋啓明頭上拍了下，“我好歹也是位大將軍，有幾隻暖水瓶，用不著你把眼睛瞪這麼大吧。”

宋啓明嫌棄無比的斜橫著李桑，用力往後仰，要躲開李桑的拍打，李桑欠往前，又拍了兩下。

大常倒好熱水，將三個人提進酒桶。

李桑抱著牀厚厚的木棉被過來，靠著酒桶，示意宋啓明，“把髒被子扔出來，再把這個裹上。”

“我沒，沒有服！”宋啓明憤怒的瞪著李桑。

“那你不是在桶裡麼，又沒人看見，你扔不扔，你不扔我可就不管你了。”李桑作勢要走。

“你！”宋啓明眼淚又下來了，低著頭鬆開綿被芯，背對著李桑，一點一點將被芯搭到桶邊上。

李桑看著把綿被芯全都搭出來了，一邊笑，一邊將抱著的木棉被送進去。

宋啓明再次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裹上被子。

李桑從大常帶來的一堆東西里，找出只紅銅手爐，以及一簍子上好的紅炭，藉著火堆中間的殘火，燒好炭，盛進手爐，提著手爐遞給宋啓明。

“就一個手爐，好在就你一個小妮兒，拿著吧。”

“給師叔。”宋啓明哽咽了句。

“你師叔一把老骨頭，皮糙厚，他用不著。”

李桑一邊笑，一邊將手爐塞到宋啓明懷裡，轉過，看著程善和羅啓文，笑道：“你們三個都聽著，我說過，咱們應該像朋友一樣，以誠相待。

這一路上，你們要是了，或是要大解小解，說一聲就行。

可要是你們藉此生事兒，給我找岔找麻煩，那我就把你們放在這桶裡，好吃好喝，每五天讓你們出來一趟，給你們換一次被子，要是能趕上邸店，就讓你們洗個澡，趕不上，就不洗。”

“大當家放心。”程善灰著臉道。

宋啓明呆了呆，想了一想，臉都青了。

一行人收拾好，掃乾淨停留過的痕跡，小陸子幾個牽著騾子，一行人往平靖關過去。

……………………

江陵城。

直到傍晚，程善的師兄徒弟，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回，四下也找不到他，這一找，才發現羅啓文和宋啓明也不見了。

他們師門，忙起來把自己關在屋裡，三天五天不出門都是尋常事，這個時候最厭惡有人打擾。

一時半會找不到這三人，諸人也沒有太著急。

到第二天一早，三人還沒回來，還是四下找不到，這一下，掌總的曹師伯有點兒急了，一面打發所有的同門去找，一面找到江陵守將黃將軍，黃將軍急忙撥了支百人隊，一起四下搜尋。

守將府對面的符號把他們引到府學附近，可府學附近幾十條街呢，一條條搜到空的府學，在離后角門不遠的空屋子裡，找到一堆服時，已經天近傍晚。

那一堆服，三套，從到外，從頭簪到鞋子，連程善從不離的一套小卡尺，都系在腰帶上，一樣兒不。

曹師伯和黃將軍臉都青了。

黃將軍急忙派人用網撈一遍所有的水域，城裡城外查找無名首。

曹師伯急忙打發人回師門稟報這件事兒，拘著其餘門人，不許再單獨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