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個曲折的山，出來是一片小樹林，走出小樹林，眼前是一片寬闊整齊的夯土練武場。

練武場中間，四五十個年紀不一的孩子正在隨著口令，一招一式的揮舞。

這些孩子中間，孩子佔了足有七。

扔掉的孩子中，孩子也是這樣的比例吧。

李桑站在樹林邊上，看了一會兒，纔跟上已經繞過半個練武場的米瞎子。

米瞎子繞到看著孩子訓練的一個年青子後，見年青子轉頭看向，揚聲問道：“你林師叔呢？”

“來了！”年青子指了指米瞎子後。

米瞎子後的小樹林裡，林颯轉過屋角，先看到了正從練武場對面繞過來的李桑。

李桑也看到了，一臉笑，擡手衝揮著。

林颯裝著沒看見，生生的擰過了頭。

“林大姐！林大姐！是我！馬雲燦！我給你買了桂花雲片糕！你最吃的桂花雲片糕！”

黑馬看到林颯，立刻高高舉著那一大包點心，另一隻手拼命揮著，時不時跳一下，聲音高的後面一串兒的迴音：“雲片糕！雲片糕！”

正看著孩子練武的年青子噗的笑出了聲。

練武場上的孩子們擰著頭，看著連蹦帶跳的黑馬，笑的隊形都了。

林颯從黑馬瞪向李桑，立刻又移開目，把頭擰過去。

李桑乾脆穿過練武場，經過那羣孩子，衝們揮了揮手，走到米瞎子旁邊。

黑馬在李桑之前，幾步衝到林颯面前，將那一大包桂花雲片糕遞到林颯面前，一臉笑，“我問了小宋，小宋說你最吃這個。說是早上剛做的，你嚐嚐。”

“多謝。”林颯不不願的接過雲片糕，背到後。

“烏師兄讓我帶四看看。”米瞎子一臉乾笑，看著林颯，小意的解釋道。

“這裡有什麼好看的！”林颯生的擰著頭，不往李桑那邊看。

“特意來看林姐姐。”李桑往旁邊挪了一步，湊到林颯面前。

“這位姑娘是米師叔的朋友麼？”年青子打量著李桑，笑著解圍道。

這位林師叔子太梗。

“順風速遞的大當家。”米瞎子勉強介紹了句。

“我姓李，李桑，這是我幾個兄弟，黑馬，大頭，螞蚱。”李桑語笑盈盈，一一介紹。

“我也姓李！李啓安。”李啓安笑起來。

“你這李，跟這李，還真是一個李！”米瞎子從李桑斜向李啓安。

李啓安眉梢揚了起來。

“我這李，也是自己挑的。英雄所見略同。”李桑看著李啓安笑道。

李啓安失笑出聲，“不敢當，我這個李，是烏師伯替我挑的。大當家和林師叔也是朋友？林師叔極下山。”

“嗯。林姐姐對我很好。”李桑笑瞇瞇。

林颯忍不住白了李桑一眼。

“林師叔？”李啓安看看一臉彆扭的林颯，再看看笑瞇瞇的李桑，明顯十分好奇，剛要問們怎麼認識的，卻又咽了回去。

這麼直接問出來，有些冒失，也失禮。

“我們是前幾天剛的朋友，一見如故。”李桑打量著李啓安，“你下山歷練過？去過哪兒？”

“只到過南。”李啓安有幾分驚訝的答道。

看起來，這位大當家知道們要歷練的事兒，看起來對們門很悉。

是誰？怎麼知道的？

“你林師叔也去過南。”李桑指了指林颯。

米瞎子瞪著李桑，林颯卻是瞪向米瞎子。

“啓明說，你說我不是你的對手，大當家要是不介意，咱們比劃比劃。”林颯從米瞎子看向李桑，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雲片糕塞到米瞎子懷裡。

“我是說：我打不過你，不過你本沒機會在我面前施展。”李桑笑的眼彎彎，“你真想比劃，也行，讓我想想，該怎麼比劃。”

李桑左右看了看，從旁邊樹上折了細細的樹枝，出狹劍，幾下削尖，拿著樹枝揮了幾下，看向李啓安笑道：“有墨嗎？”

“有。”李啓安爽快應了句，看向那羣好奇無比，長脖子看熱鬧的孩子，“明巖，磨一硯墨拿過來。”

“哎！”站在最前的高個孩子答應一聲，飛奔跑向旁邊一排屋子。

片刻功夫，明巖捧著一硯墨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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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看向林颯，林颯從兵架上挑了把木刀，握著木刀，沉著臉，看著李桑。

李桑一邊笑，一邊將樹枝尖頭在墨裡蘸了蘸，走到林颯面前，“準備好了嗎？”

“請！”林颯握刀抱拳，沒等提起刀，李桑步往前，手裡的樹枝在林颯脖子上掃過，一道清晰的墨痕畫到了林颯脖子上。

林颯剛剛一步踏出，覺到脖子上一抹涼意，一個怔神。

李啓安唉了一聲，“林師叔，你輸了。”

“再來！”林颯憋著口氣道。

“好啊。”李桑退後，重新蘸了墨。

這一回林颯不說請也不行禮了，揮刀就砍。

李桑側避過刀鋒的同時，胳膊著林颯的胳膊，樹枝再次劃過林颯的脖子。

“林師叔你又輸了。”李啓安直瞪著林颯脖子上錯的兩道墨痕。

這位大當家，太快太靈巧了！

“再來！”林颯一句再來，聲音沒落，李啓安急忙道：“林師叔別用刀了，換槍試試！”

李桑後退一步，往兵架指了指，示意林颯去換槍。

林颯沉著臉，猶豫了下，轉走向兵架，換了桿槍頭包棉的長槍。

林颯抖長槍，刺向李桑，李桑避過槍尖，往前一步，著槍桿步往前，在林颯揮肘擋過來之前，樹枝已經劃在了林颯脖子上。

林颯簡直要急眼了，掉轉槍頭，砸向李桑。

李桑彷彿被呼嘯砸下的槍桿起的柳枝一般，往後飄退，一個旋，樹枝在硯臺裡蘸了墨，幾乎沒有任何停頓，樹枝劃個半圓，再次在林颯脖子上劃了一道墨痕。

“林師叔，太快了！”李啓安話音沒落，李桑已經又蘸了一回墨，在林颯脖子上，劃下了第五道墨痕。

米瞎子蹲在旁邊，一臉苦楚的看著憋屈無比的林颯。

黑馬和大頭、螞蚱三個，挨著米瞎子蹲一排，揣著手看的六隻眼睛圓瞪。

他們還真是頭一回這麼清楚的看老大殺人。

之前，老大殺人的時候，他們也在殺人，顧不上看，就是看到一眼兩眼，也是隻能看到噴出的。

老大這殺人，一點兒也不像殺人，真好看！

林颯擡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看著手指上的黑墨，呆了片刻，轉低頭，將手裡的長槍放到兵架上。

李桑隨手扔了樹枝。

“大當家法真快！”李啓安一聲讚歎，好奇問道：“大當家殺過人嗎？”

“嗯。”李桑笑著，只嗯了一聲。

“是個天生的殺手，真打打不過你。”米瞎子湊到林颯邊，陪著小意安道。

“你說的對，是手下留，沒跟我計較。”林颯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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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一眼看到姐姐，就覺得姐姐面善，怎麼會跟姐姐計較呢。”李桑笑接道。

李啓安看看林颯，再看看李桑，好奇無比，卻一個字沒多問。

“姐姐這裡有茶嗎？有點兒了。”李桑看著左右，笑問道。

“有。”林颯垂著頭應了句，和李啓安待道：“我帶們去喝茶。”說著，轉過，往小樹林走。

米瞎子揣著手跟在後面。

李桑衝李啓安揮了揮手，跟在了米瞎子後面。

林颯的住在一小山崖上，兩間石頭牆茅草屋，西邊就是鑿平的山石，東邊北邊都著懸崖，房屋門朝南開，屋前有個兩丈見方的小院。

院子裡，靠著西邊崖壁，搭出個小小的棚子，棚子下支著鍋竈。

院子中間，擺著石桌竹椅，和十來盆蘭草。

“坐吧。”林颯又從屋裡拎了幾把竹椅子出來，到棚子下，蹲在竈前，點火燒上水，進屋裡拿了茶餅壺杯過來。

李桑接過茶餅，掰下一塊，放進茶壺，林颯拎了滾水出來，倒進茶壺沏茶。

李桑端著茶，走到棚子下，仔細看著那個連通著屋裡火炕的竈臺。

竈臺簡單小巧，放著口四印小鍋，四印小鍋下面，是個大竈口，小鍋旁邊有隻燒水的小爐口，小爐口下面，也有個竈口，竈口很小。

竈在這裡，煙囪卻豎在屋子後面，

看起來，大竈燒起來，可以順便燒些熱水，以及，溫暖屋子。

那個小竈口，可以單獨燒水，燒的時候，也可以順便溫暖屋子。

“山裡都是這種竈，這個竈沒什麼，就是風道講究，底下有個風口，都打開，比風箱還管用。”米瞎子踱過來，解釋道。

李桑彎腰往下，仔細看了看，才轉回去坐下。

林颯沏了茶，就坐在石桌旁，雙手捧著杯子，對著遠山發呆。

“你有師門嗎？”李桑剛坐回去，林颯看著李桑問道。

“沒有，很小的時候，跟著師父打熬筋骨而已。”李桑看著林颯笑道。

“是個天生的殺手，不能跟比。”米瞎子接了句。

“嗯，我確實天生就比別人適合殺人，不過，”李桑斂了笑容，看著林颯，認真道：“你和我最大的區別，是目的不同。

我打熬筋骨，練功，所思所想，都是爲了最快最省事的殺人，怎麼快怎麼來，怎麼省事怎麼來。

你呢？你爲什麼練功？你肯定不是爲了殺人。”

“練功，先是強健……”

強健之後，林颯就卡住了。

從極小時，練功的時候，師父也都是說：要這樣，才能擊倒對方，要這樣，才能制服對方，要這樣，才能一刀命中，這些，不也是爲了殺人麼？

“山裡的功夫，也是對陣用的。”米瞎子立刻接過話。

“也是對陣用的。”李桑慢慢噢了一聲，“那就是說，也是殺人的功夫了。

殺人的功夫，在練武場上，是練不出來的。

練武場上，只能練個輕健，反應敏捷。

真正殺人的功夫，得在殺人中練習，要麼，你殺了別人，要麼，你被別人殺死，這樣生死之間的日子，過上十年八年，就練出來了。”

李桑看著林颯，笑瞇瞇，手指往練武場方向指了指，“剛纔那幾十個人，運氣好的話，最後能活下來三個五個，運氣不好，一個也活不下來。”

林颯瞪著李桑，呆了片刻，問道：“那你呢？”

“他剛纔說了，我是個天生的殺手，就是這樣，我也死過一回了，他救了我。”李桑衝米瞎子擡了擡下。

“不管什麼事，只靠習學，唸書，聽別人說，都是紙上功夫，真到了對陣的時候，就像你和我。

我功夫遠不如你，可要殺你，舉手之勞。”

林颯抿著，臉微白，這個舉手之勞，已經見識過了，確實，就是舉手而已。

米瞎子斜瞥著李桑，片刻，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

“我說的不對嗎？”李桑聽到了米瞎子那一聲哼，立刻笑問道。

米瞎子沒理。

“林姐姐這功夫，不堪一擊，你那位烏師兄的權謀計劃，也跟林姐姐的功夫一樣，自以爲高明而已。”李桑不客氣道。

“你怎麼知道烏師兄是紙上功夫？烏師兄不是。”米瞎子沒好氣道。

“你烏師兄要幫江陵城守城，送械送圖紙，送銀錢輜重，或是送幾個能打能殺的，至得挑個像你這樣的吧，把程善他們送過去幹什麼？當靶子嗎？

就算我是個變數，不提。

你烏師兄難道沒想過，南樑會不會嫌你們沒有盡力，沒有傾盡所有，乾脆捉了程善宋啓明，毒打審問，再過來把你們師門一鍋端了，或是捉上一羣人，帶過去，囚起來，當奴隸來用。

這個，你們烏師兄想到過沒有？要是想到了，是怎麼佈局的？打算怎麼防範？”

李桑看著米瞎子，一連串兒問道。

“烏師兄當然想到了，怎麼佈局，怎麼防範，肯定不能告訴你！”米瞎子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

“我覺得他本沒想到。

上一任烏先生，帶著你們在世中掙扎求存，也許能想到，能有本事應對。

至於你烏師兄，天下太平了二十多年了，你們不沾府，大約也不沾江湖紛爭，那就是遠離世間最暗污穢的地方，這跟你林師姐這功夫，有什麼分別？

你憑什麼覺得他有本事應對？”

李桑極不客氣道。

“不沾又不是遠離！”米瞎子沒好氣道。

“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了，你們覺得好，那就好。

天下萬，各有各的生存之道。”李桑端起杯子，往後靠在椅背上，自在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