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第195章 人間煙火

李桑一覺醒來,出了帳蓬,瞇眼看著遠,紅彤彤的太趴在地平線上,又是夕西下了。

“老大!”黑馬一竄而起,一頭扎到李桑面前,“老大你總算醒了,我……”

黑馬一句話沒說完,眼淚下來了。

“老大就是累了力,你瞧瞧你!”大常一掌拍在黑馬頭上。

“頭一回……”黑馬聲音哽咽。

大常不說話了。

兩人後,小陸子、竄條幾個,站一排兒,幾臉傻笑,迎著李桑的目,一個個喊著老大。

孟彥清和其餘諸人,站的稍遠一兩步,迎著李桑的目,拱手欠

“大常說得對,就是累了點兒,沒事兒了。”李桑在黑馬頭上拍了下,鼻子,聞了聞周圍濃郁的酒香。

“大帥開了酒,咱們也分了十幾罈子好酒。”孟彥清笑道。

李桑嗯了一聲。

那樣一場慘烈大戰之後,確實需要烈酒、需要一場痛醉來和麻醉。

大常遞了杯涼茶給李桑

李桑接過抿了口,左右看了看問道:“晚上吃什麼?有什麼吃的?”

,鴨,豬,羊,都有!”黑馬搶過話。

“新野,南,還有周圍幾個鎮,都趕過來勞軍了,送了好些吃的喝的。”孟彥清接著黑馬的話,笑道。

“羊新鮮的?先烤點兒羊吃,燉鍋粥,其餘的,大常看著做。”李桑坐到小陸子送上來的椅子上。

得很。

“我睡了一天一夜?”李桑看著黑馬,皺眉問道。

“整整一天一夜!大常把你抱回來,下船的時候,腳了,把你摔到地上,你都沒醒!

後來大夫過來了,診過兩回脈,你都沒醒!

從來沒這樣過!”黑馬一字一頓中,著驚懼。

他真是嚇壞了。

“大夫說你脈像平和,只是了力而已。後頭又來過幾趟,大常就沒讓他們進,說既然只是了力,就別再打擾你睡覺了。”孟彥清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幫著大常生起火,支起烤架。

“對了。”大常一拍額頭,“螞蚱去一趟帥帳,百城在帥帳,跟他說一聲:老大醒了。”

“你瞧瞧你!如意都來過好幾趟了,囑咐你好幾回了,你怎麼還是忘了!這麼大事!螞蚱快去!”黑馬立刻跳腳抱怨。

“文先生和大帥都在城裡?”李桑看著孟彥清問道。

“文先生在樊城,大帥在襄城裡。這邊是趙監主理,帶著那些翰林。”孟彥清笑答道。

“文將軍呢?”沉默片刻,李桑微微提著氣提著心,問了句。

“過來診脈的大夫說他還好,說是上傷雖然多,倒不至於傷筋骨,現在襄城裡休養。”

李桑慢慢吐了口氣。

大常已經切好了羊,一羣老雲夢衛圍一圈兒,一起手,一塊瘦一塊的串起來,一排排放到火上烤。

李桑拿過一把,撒著作料,烤得油滋滋,吹了吹,咬了一口。

“老大嚐嚐這酒。”黑馬遞了碗酒給李桑,“聞著香。”

李桑接過,喝了一口,點頭,“這酒不錯,誰送來的?”

“我去挑的!”黑馬頓時得意起來。

“馬爺這挑酒的本事,真是不得了!”蹲在旁邊串羊的老雲夢衛笑道:“張書辦說馬爺挑的,全是最好的酒!”

“那個書辦說,全是最貴的!”大頭急忙訂正了句。

“那是!老子大家出,琴棋書畫詩酒花,樣樣通,這都是小意思!”黑馬得意的揮著手。

小陸子竄條大頭,加上螞蚱,一起撇斜著黑馬。

李桑喝著酒,吃了十幾串烤羊粥熬好,李桑又喝了一碗粥,就不再多吃,倒了碗酒,慢慢喝著,看向孟彥清問道:“你那邊,人都在?”

“都在。”孟彥清笑道:“連個傷的都沒有。

咱們就是帶著那些船填河,河填好,再把那些船把式送回去。

都是事先答應過他們的,肯定把他們平平安安送到家裡。

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城頭上已經混戰起來了,就沒近前。

今天一早上,看著把船撈起來,疏通了河,就了差使了。

你醒來前,大家夥兒剛回來。”孟彥清答的極其詳細,看著李桑,想問一句,話到邊,又咽了下去。

他聽管弓箭的姚書辦說:戰前,他往大當家船上發了二千五百支弩箭,回庫裡時,只有八百多不到九百支。

聽說三十個負責開弩的健卒,都累的胳膊疼的了一夜。

他很想問問大當家,真是一箭一個麼?

不過,大當家這臉,明顯不怎麼好,他最好說話。

李桑不再多問,也不再說話,往後靠在椅背上,慢慢抿著酒,看著彎月升起,星輝滿天。

第二天一早,如意到大營時,李桑和大常、黑馬幾個,已經往新野縣閒逛去了,要隔天才回來。

隔天,天都黑了,李桑等人才趕著輛大車,車上裝滿了大包小包吃的喝的,回到大營。

第二天一早,如意就到了,李桑帶著黑馬,黑馬揹著個大竹簍,竹簍裡裝滿了大包小包,黑馬兩隻手裡也提滿了大包小包,跟在李桑後面,出了大營,過船橋進了襄城。

上,架著一架架水龍,正汲水往上,沖刷城牆。

李桑先去看了文順之。

文順之臉上還好,除了幾塊淤青,沒有別的傷,可前後背,胳膊上上,都纏滿了浸了藥兒的細麻布。

看到李桑進來,文順之忙站起來,示意小廝趕裳過來。

“你裹這樣,比裳可嚴實多了。瞧著你還好。”李桑打量著文順之,笑道。

“沒什麼大礙了,聽說大當家累力了?”文順之也打量著李桑

“睡一覺就好了。我們昨天去新野縣轉了轉,新野縣好吃的東西多,就順便買了點吃的給你。”李桑回頭看向黑馬。

黑馬先舉起左手,“老大說你傷了,得補補,這是我們老大給你挑的。”

黑馬將左手提著的五六包東西塞到小廝懷裡,再舉起右手,拿下一包,“這是大常給你挑的,阿膠糖,補。這是我給你挑的,麻片,香得很,這是小陸子挑的,這是竄條的,這是大頭的,這是螞蚱的,都是點心。”

黑馬一包包拎給文順之看過,再一包包塞到小廝懷裡。

文順之失笑出聲,衝李桑拱手欠,“多謝大當家和諸位兄弟。”

“不謝不謝,咱們兄弟誰跟誰,別見外。”黑馬連聲客氣。

“你歇著吧,我去大帥那裡看看,我這是頭一趟進城。”李桑別了文順之,跟著如意,往旁邊府衙過去。

顧晞和文誠都在,兩人看起來都十分憔悴,不過眼睛瑩亮,神極好。

看到李桑,文誠幾步迎出屋,衝李桑長揖下去,“大當家辛苦了。”

“不敢當。”李桑急忙側避開。

“大當家辛苦了。”顧晞跟在後面,也拱手長揖。

“實在不敢當!”李桑再次側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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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攻城,比我預想的順利得多,首功非你莫屬。”顧晞側讓進李桑,笑道。

“不敢當。”李桑再次不敢當。

文誠失笑出聲。

“真心話。”李桑看向文誠,解釋了句。

確實是真心話,不過,你確實當得起。”顧晞讓著李桑坐下,接著道:“攻下襄當天,我就讓人往鄂州城傳令,讓文將軍率軍回援運河一線。

這些天,我一直很擔心,現在,大勢已定!”顧晞愉快的拍了下桌子。

“要在襄呆一陣子?”李桑笑問道。

“曹將軍前天已經啓程回鄂州駐守,咱們在這裡要多住一陣子,理順軍務民政,重新部署防守,等到朝廷新任府尹到了,上了手,再南下渡江。”顧晞笑道。

“那我可以好好挑間鋪子,再找個掌櫃。”李桑邊說邊站起來,“我出去逛逛,不打擾你們了。”

“你搬進城裡住吧,這旁邊就有空宅子,中午一起吃飯?”顧晞跟著李桑站起來。

“我先看看再說。”李桑隨口應承了句,往屋外擡了擡下,笑道:“你看,已經這麼多人等著了,你忙你的公務吧,我逛好這裡,再去樊城看看,不過來了。”

……………………

大捷的喜報,是披紅掛綵,一路著喊著,衝進建樂城。

一連串兒的報喜信報,一個接一個衝到宣德門,下了馬,衝進皇城,沿著南北大街往宮城報進時。

整個皇城的員小吏,都聞聲跑出來,看著披著紅綠綵綢的信報跑過來,喜悅無比的議論紛紛。

這份襄大捷的喜報,將失去半條運河的抑和擔憂,甚至害怕,沖刷的一乾二淨。

在喜報之前,顧晞親筆寫的摺子,已經遞到了顧瑾面前。

慶寧殿,清風一路小跑,進出幾趟,稟報喜報進南薰門了,過朱雀門了,建樂城裡如何熱鬧,進宣德門了,三司六部的人都出來了,皇城裡熱鬧得很。

伍相失笑出聲,“統!我去看看!”

“咱們不也在這兒看熱鬧呢。”顧瑾一邊笑一邊示意伍相坐回去,看向清風笑道:“後園牡丹開得極好,讓人剪下來,賞賜給衆人。”

“是!”清風語調上揚。

“臣原本以爲,半年之,能拿下襄城,就極好了。”龐樞笑道。

“臣還笑他淨想好事兒。”潘相湊趣笑道。

“真是天佑我大齊!”杜相一臉慨。

“世子銳不可擋。”伍相笑道。

“這是世子的摺子,你們看看。”顧瑾將顧晞那份厚厚的摺子遞給伍相。

伍相看完,傳給挨著他的龐樞

“大當家的……”龐樞看完摺子,就抿著,看著幾個人都看完了,看向顧瑾,帶著一腔驚悸,“真殺了上千的人?”

“累到力。”伍相低低嘆。

“這是不得已。世子說過,大當家不喜殺戮。”顧瑾嘆了口氣,“都是不得已。

幾位相公府裡若還有好酒,挑些出來,送給大當家舒緩心吧。”

“是。”伍相等人忙欠笑應。

“算著行程,文彥超大軍,再有兩三天,就能進到兩淮,要是能順順當當,今年的夏收,還能有些收。”伍相看著顧瑾道。

“如今荊州已定,大勢已。一年兩年的收,咱們撐得住,不必催,讓他們定定心心的打這一仗。”顧瑾稍稍往後靠了靠,神輕鬆。

“襄大捷,煩伍相執筆,寫一篇文章,不用長,一會兒送到朝報,明天一早發出來。”

顧瑾的話頓住,臉上的笑容漸,片刻,嘆了口氣。

“襄一戰,死傷慘烈,亡者卹的事,由杜相統領吧。

還有運河兩岸的賑濟卹,也要打算起來了,這一所需銀兩,不是小數目,朕一時還想不出這銀子的出

你們先想想。

一戰的卹銀兩,杜相要親自盯著,一定要足額送到各家手中,不得有任何剋扣。”

“是。”杜相欠應是,想著摺子上慘重的亡者數目,以及運河兩岸焦土一般的形,頓時心沉鬱。

“早一天拿下襄城,兩淮,以至天下萬民,就一天殘害荼毒。

這些將士,死得其所。讓隨軍翰林爲諸將士寫文立傳,發到朝報上,這件事,潘相盯一盯。”顧瑾接著道。

潘相欠應是。

“要不要給大當家寫一篇?”潘相看向顧瑾問道。

“不必,其餘文章,也不必多提,一來不喜歡這樣揚名,二來,揚起名來,於的安危不利。”顧瑾道。

“確實如此,要是南樑有這樣人,那是無論如何也要除掉的,還是別提的好,一個字也別提!”龐樞看著潘相,神鄭重。

“確實如此。”伍相點頭。

議好事,諸人退出,顧瑾抿著茶,垂眼想了片刻,吩咐清風:“你去一趟大相國寺,讓他們好好做幾場法事。”

“祈福?還是超度?”清風小心的問道。

“由他們隨心而做。”顧瑾垂眼道,“你上次說,大當家吃瓜子?”

“是,聽如意說過,他到大常去買瓜子,挑剔得很,說是他們老大吃。”

“你親自挑些瓜子,炒好,挑個人送到襄。不是賞賜,朋友之禮吧。”顧瑾接著道。

“是。”清風垂手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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