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第241章 啓程
李桑和顧晞悠悠閒閒吃了飯,小廝已經拿了件靛藍織錦緞長衫過來,換下了顧晞上的團龍緙。
顧晞換好服,和李桑一起,從珍珠樓出來,往繩金塔逛過去。
通往繩金塔的大路上人人、人挨人,兩個人避開大路,從旁邊小路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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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繩金塔還有一段距離,悅耳的銅鈴聲就隨風而來。
“這鈴聲各有音調。”顧晞聽了聽,驚訝道。
“聽說一層一個音,七層七個音。”李桑笑道。
“用了心了。”顧晞讚歎了句。
李桑失笑。
“你笑什麼?”顧晞莫名其妙。
“我和大常,黑馬他們頭一回過來看這繩金塔,聽說這塔上銅鈴七層七個音,大常說:連這個都講究,那得花多錢。
“黑馬說,他一聽就聽出來了,造塔的人指定大家出。
“大頭說,有錢撐的。螞蚱和竄條,還有小陸子,說這塔指定是長衫們制度的,只有長衫才這麼瞎講究。”
顧晞微微揚眉,斜看著李桑。
“要是你大哥在,肯定也和你一樣,誇獎一句:用了心了。”李桑迎著顧晞的目,接著笑道。
“你想說什麼?”顧晞微微蹙眉。
“我想說的是,份不同,出不同,看這個世間時,有的俯視,有的平視,大多數人是仰視。”李桑含糊道。
“我有點兒明白你的意思。”沉默片刻,顧晞看向李桑,“那你呢?你是怎麼看的?
“大哥說你在紅塵,不染紅塵。我覺得,你對一切都是平視,不管是大哥,還是軍營裡的士卒。”
“你不是說了麼,我平視一切,畢竟,我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死後,衆生平等,都是死而已。”李桑微笑。
好一會兒,顧晞慢慢嗯了一聲。
“到塔上看看?”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繩金塔下,顧晞仰頭看著高高的繩金塔,建議道。
“算了,這麼多人,咱們站到塔上,示衆一樣。”李桑搖頭。
顧晞失笑出聲,片刻,笑道:“你剛纔說,份不同,出不同,見事不同,這個也能算吧?
“你是做殺手的,所以忌諱別人看到你,不習慣被人看,我從來沒想到過你想的這些。”
“對啊。”李桑一邊笑一邊點頭。
“也不盡然。”顧晞想了想,笑道:“你看看這些天的學問文章之爭,那口氣,彷彿個個都能指點天下人的文章。”
李桑呆了一瞬,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衝顧晞拱了拱手。
兩個人在塔下看了一會兒,沿著人流邊緣,逆流往進賢門回去。
……………………
初二一早,顧晞就啓程往陵巡查,李桑送走顧晞,坐在廊下,抿著茶,發了半天呆。
午後,付娘子再次上門。
李桑上上下下打量著付娘子。
付娘子胖了不,沒變好看,卻多了份氣勢。
“年前就找東街的呂大夫診過脈,說我好了,能走遠路。”付娘子迎著李桑上上下下的打量,先說診脈的事兒。
“嗯,打算什麼時候走?”李桑微笑問道。
“您這邊要是來得及,就初六,我年前就準備好了。”付娘子暗暗鬆了口氣。
“那就初六,初五下午我讓人去你那裡拿行李,先坐船到江州,過江之後,陸路往建樂城。
“一路上的行止,你聽護送你的人安排,我還吩咐了些別的差使,你不要催促,當然,你催促也沒用。”李桑爽快答應。
“都聽您的。”付娘子笑容綻放,連連曲膝。
“行了,回去準備準備吧。”李桑微笑示意付娘子。
付娘子再曲了曲膝,告了退,腳步輕快的回去了。
李桑看著付娘子出了門,坐回椅子上,重新沏了茶,抿著茶,接著發呆。
……………………
十四日,去江州城過年的張管事回來,十六日一清早,滕王閣工地上,幾掛萬響鞭炮響過之後,工地再次開工。
沒兩天,以眼著稱的國子監黃祭酒,帶著五六個公認眼好的老翰林,以及符婉娘周延葶夫婦,悄悄進了豫章城。
文誠接進去,忙讓人去請李桑。
見李桑進屋,正一口接一口喝茶的黃祭酒急忙站起來。
他對這位大當家,可是心有餘悸,一看到,他這顆老心,不由自主就要提起來。
幾位翰林,以及周延葶符婉娘夫妻,也急忙跟著站起來。
“不敢當不敢當。”李桑忙拱手欠,團團見禮。
一圈兒禮見過,李桑打量著符婉娘笑道:“你也來了。”
“是。”符婉娘有些拘謹。
“是皇上欽點了符大,”黃祭酒帶著幾分不由自主的小意,陪笑道:“皇上說,豫章城這邊不比建樂城,要查什麼典,或是哪句文哪首詩的出,要是再到當地人家借藏書,那就不好了。
“皇上就說,請符大走一趟,專一在文辭典故的出上,指點指點洪州士子。”
“辛苦你了。”李桑站起來,衝符婉娘欠致意。
“不敢當!”符婉娘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還禮。
“今天我和他們待待,接好了,立刻就啓程趕往江州,以後,這些文章,就給他們了。”文誠看著李桑,欠笑道,“皇上的意思,此事不足爲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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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笑著點頭。
很快就要圍攻長沙,世子已經趕去調度部署,文誠要全力調度軍需輜重,這事不宜爲外人知。
建樂城那邊,用了國子祭酒,以及五六位翰林,千里迢迢過來點評文章,此事,不宜爲洪州人知。
至於這文章是誰點評,對李桑來說無所謂,只要評出來就行。
文誠和黃祭酒這邊要趕接,李桑見過諸人,就起告辭,走過符婉娘,悄悄衝招了招手。
符婉娘忙站起來,跟著出來。
李桑在廊下站住,看著符婉娘,落低聲音,笑問道:“沈大娘子可還好?”
符婉娘一個怔神,隨即答道:“還好。”頓了頓,小心的看著李桑,接著道:“啓程前剛剛收到一封信,一多半在說天時收,還有今年打算種些什麼之類,字裡行間,都很好。”
“打算種什麼?”李桑接著問了句。
“說的是沈家莊子裡的一片山地。
“前年,覺得能種麥子,就讓人深耕細作,撒上了麥種。
“可是因爲耕種太過,草都鏟沒了,當年夏天裡,一場暴雨,把莊稼連泥沙都衝了下來,不山上的莊稼沒了,還把山下的莊稼淹沒了幾十畝。
“之後,沈大娘子就讓人移了些雜木種上去,雜木和草長起來之後,就沒再流過泥沙。
“沈大娘子說,今年打算種些宜於做餞的果樹,還說想種葡萄,聽說葡萄酒就是用葡萄釀製的,就算釀不葡萄酒,也可以曬葡萄乾。”符婉娘忙仔細答道。
李桑凝神聽著,慢慢喔了一聲,看著符婉娘笑謝道:“謝謝你。”
“您!”眼看李桑轉要走,符婉娘下意識的往前跟了步。
“嗯?”李桑站住,看向符婉娘,示意說。
“您……”符婉娘再一個您,再次卡住了,一臉尷尬的看著李桑,張著,想說什麼,卻明顯說不出口。
“我爲什麼問好不好?我想幹什麼?”李桑看著尷尬拘謹的符婉娘,笑問道。
符婉娘張了張,話沒說出來,臉漲紅了。
“沈大娘子當初出家,並不是想出家,只是無奈之舉吧,爲了保全父兄,也保全自己吧?”李桑這一句問話,卻更像是直述。
“是。”符婉娘呆了呆,眼淚奪眶而出,“祖母父兄,都著嫁給二爺,說要是嫁給了二爺,父兄必定更加目中無人,早晚給沈家帶來滅門之禍,又沒辦法……”
符婉娘說著,深曲膝下去,“大當家明察秋毫。”
“我哪有明察秋毫的本事,我見過沈大娘子,頗有見識。
“再說,能和你自小相,至今莫逆,想來,必定是位不凡之人,否則,你必定看不上,更不會和相。”李桑笑道。
符婉娘被李桑這幾句話的臉都紅了,“大當家過譽了。”
“知道很好,就好了,多謝。”李桑再次謝了,拱手別過符婉娘,往外出去。
符婉娘看著李桑出二門看不見了,慢慢舒出口氣。
“沒什麼事兒吧?”周延葶出門檻,看著符婉娘關切道。
“沒,大當家問沈大娘子好不好。”符婉娘低低答道。
“嗯?”周延葶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沒事兒,大當家聽說沈大娘子很好,說就放心了,說沈大娘子是父兄所累。”符婉娘解釋道。
“那就好那就好。”周延葶鬆了口氣,左右看了看,微微俯,和符婉娘耳語道:“這位大當家,照尉翰林的說法,可比世子爺兇悍多了,正宗的惡煞,真正的殺人不眨眼。
“當初,沈家父子盯上不依不饒,唉!真是找死!”周延葶一聲長嘆。
“哪是什麼惡煞!講理得很。”符婉娘側頭橫向周延葶,“大娘子父兄滅了人家滿門,沒有滅沈家滿門,也就是殺了大娘子父兄,沒有傷及其它任何人。
“大娘子祖母是自己嚇死的。
“現在,又關心大娘子好不好,兇歸兇,不是惡煞。”
“尉翰林說這個惡煞,不是貶,就是說兇,兇得像惡煞。
“我更沒有別的意思,我跟你一樣敬重,我比你還敬重,畢竟,我跟著打過仗,我就是說兇,沒別的意思。”周延葶趕解釋。
“你沒有不敬重,沒有別的意思,可要是不相干的人,不知道大當家的人聽到,會怎麼想?
“你總是這樣,說話沒輕沒重。”符婉娘嗔怪道。
“我記下了,這不是咱們倆說話麼。
“對了,還有個笑話兒呢。
“馬翰林,在鄂州城外,嚇得快瘋了,後來被大當家兩個耳打過來,神主是歸位了,可還是嚇狠了,夜裡總做噩夢,尉翰林和他一間帳蓬,我在他們隔壁,都能被他尖吵醒。
“後來吧,楚將軍就給他出了個主意,說找個煞氣重的鎮一鎮就好了,就拿了大當家用過的小箭,讓馬翰林放枕頭底下,還真就好了!
“現在,說是還在馬翰林枕頭底下放著呢。”周延葶一臉八卦。
符婉娘聽的高揚著眉。
“那一回,我也想要兩支,拿回家留著用,可惜楚將軍隔天就開撥了,一時不知道找誰要,後來我就回去了。
“哎,這次,咱們一定得要幾,帶回去鎮宅,咱們大姐兒膽氣弱,乾脆,用那箭給大姐兒改個項圈戴著。”周延葶興的著手指。
符婉娘無語的看著他,片刻,白了他一眼,繞過他進了屋。
……………………
當天傍晚,文誠就悄悄啓程,趕往江州城。
李桑聽黑馬說文誠走了,坐在廊下,聞著隔壁廚房院子裡傳出來的燉鮮魚臘魚的香味兒,怔忡出神。
文誠趕得這樣急,看來,圍攻長沙之戰,很快就要開始了。
武將軍已經退守進了長沙城。
李桑呆坐著,似想非想,好半天,長長嘆了口氣。
蘇姨娘曾經說過,要是死了,想埋在莫府山上,找個迎江的地方,山裡清淨,江上熱鬧,邊清淨,眼裡熱鬧。
吃了晚飯,李桑慢慢喝完一杯茶,又發了一會兒呆,讓大頭了孟彥清過來,看著他道:“咱們最近沒什麼事兒,要不,跟著世子去長沙看看?”
“行!聽大當家的。”孟彥清眼睛一亮,忙欠笑應。
“嗯,那準備準備,咱們從武寧過去,大約正好迎上世子大軍。”李桑吩咐道。
“好!”孟彥清一個好字聲調上揚,急忙站起來,往後面院子吩咐大家收拾準備。
“用船還是用車?要販點東西嗎?”大常沏了茶端了李桑,問了句。
“不用販了,咱們這麼多年貨,足夠了,就說是販年貨的。”李桑仰頭看了看廊下滿滿當當的臘魚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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