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第244章 沒想法
李桑等人跟著葉安平,一路往龍標城急趕,偶爾空閒時,葉安平就和李桑說些關於楊老峒主家的閒話,路程過半,李桑對龍標城楊家,就有了個大概認知。
楊老峒主祖上,其實並不是九溪十峒的土著,楊勇的高祖科舉出,頭一任就點到了九溪十峒來做。
楊勇高祖舉家赴任,到任之後,卻一任接一任,只升兒,就是不挪地方,楊勇高祖求調任的摺子上了不知道多,半點用沒有,楊勇高祖寒門出,上的摺子沒用,也就沒什麼辦法了。
最後,一連六任將近三十年,楊勇高祖死在了任上。
楊勇高祖死後,被朝廷大加表彰,推恩到楊勇曾祖頭上,接下了曾祖的職。
楊勇曾祖接任到第二任,天下大,楊家從朝廷員,就地轉化爲九溪十峒的土皇帝之一。
楊勇曾祖和祖父,都是自小讀書,守著高祖曾祖積累下的餘蔭,艱難守,到了楊勇父親,會走路就請了武先生,讀書兼習武。
從楊勇父親起,楊家就開始積攢實力,往外擴張,到楊勇手裡,九溪十峒,西接川蜀,東連潭州,往北到石門,都是楊家勢力所在。
楊勇文韜武略,武功高強,強健,健健康康活到了九十多歲,壽終正寢。
這九十多年裡,楊勇娶了五房媳婦,生了九個兒子。
武老夫人是楊勇最後一位夫人,只生了九公子一個兒子,卻是楊勇諸子中,最肖似楊勇,最有能力接掌老峒主大位的人。
從九公子十來歲起,楊勇就將這位九哥兒帶在邊,耳提面命,細心教授,到楊勇撒手而去時,九溪十峒的峒務,楊勇已經撒手不管一兩年,諸般事務,都已經移到九公子手裡。
楊勇其餘八個兒子,除一子早夭外,其餘七子,從人起,就各掌一峒,餘下三峒,由九公子親自執掌,這三峒,是九溪十峒中,環在龍標城周圍,也是最富庶、實力最強勁的三峒。
九公子這位二代老峒主,已經年過五十,有一妻一妾,妾王氏早亡。
妻田夫人生了三子一,妾王氏生了一子兩。四子三中,三子楊致安、次三爲妾王氏所生。
如今四子都在龍標城,三被葉安平帶至安慶府葉家。
楊老峒主長子楊致立已經親,娶婦石氏,已經生了一子一,長子四歲,才幾個月。
楊致立媳婦石氏孃家,原本是九溪十峒僅次於楊家的勢力,卻在九溪十峒中,最早歸附於楊勇。
現如今石家父子都是楊老峒主最倚重的膀臂,石氏長兄次兄,正領兵駐守在離長沙城不過百里的湘鄉。
楊致立和媳婦石氏青梅竹馬,石氏和楊致立三個妹妹自小一起長大,份極好,特別是和大妹妹南星,逾姐妹。
次子楊致平去年剛剛親。
楊老峒主極敬重母親武老夫人,凡大事,必定和武老夫人商量後再定。這也是楊勇臨死前的待。
……………………
李桑等人星夜兼程,趕往龍標城的時候,豫章城外,滕王閣的文章評選,到了百天大評。
百天大評之前一個月,駱帥司就廣發請柬,邀請洪州各地教諭,有功名的士子,聲名在外的才子大儒,到豫章城共同品評才子佳作。
前兩三天,帥司府就派人到連廊旁邊,搭起了高臺。
到了百天隔日,先宣佈了第十個十天小評選的前三,接著,駱帥司上臺,宣佈了百天大評的前三。
這三篇文章早就按當天來的人頭謄寫出來,駱帥司在臺上宣佈,臺下,小廝們將三篇文章一一遞給諸位教諭,大儒和才子們。
駱帥司上臺時就拉長著臉,宣佈了三篇文章,兩手指著,舉在臉前,斜著眼,一臉嫌棄的看了片刻,手指一鬆,由著寫著三篇文章文名作者的紙飄飄落到臺下。
“這是滕王閣!”駱帥司手指點著不遠的滕王閣工地。
“這是重金!”駱帥司的手指再點向臺子旁邊托盤上堆起的銀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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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這樣的文章。”駱帥司再點向臺下諸人手裡的三篇文章,“諸位好好看看,細細看看,慢慢品品,這文章,寫得怎麼樣?足以代表我洪州的人傑地靈?
“諸位,來,哪位覺得這三篇文章足以代表洪州,舉個手,讓本帥司瞧瞧。”駱帥司手指從這邊點向那邊。
臺下一片安靜。
“要是到這滕王閣修繕一新,勒石刻文時,刻上去的,是這樣的文章,本帥司雖然算不得咱們洪州人,可畢竟,守牧在這洪州,這人傑地靈的洪州!
“本帥司丟不起這個人。”
駱帥司面沉似水,沉默片刻,接著道:“再一個百日,要是下一個百日之評,文章還是如此,唉!”駱帥司一聲長嘆,“洪州人才如此,文采如此,也就只能如此了。
“可這是滕王閣,它得配最好的文章。
“下一下百日後,若無好文章,就徵召天下文章,畢竟,讓這滕王閣揚名天下的那篇文章,那句人傑地靈,那句秋水共長天一,寫文章的,也不是洪州人。”
駱帥司說完,揹著手,一幅心沉重的模樣,下了臺,徑自走了。
……………………
李桑和葉安平一行,日夜兼程,月底月初時,人靜前後,趕到了龍標城外。
葉安平敲開城外一家客棧,諸人安頓下來,葉安平和李桑低低商量道:“明天一早,我先去見楊老峒主和武老夫人,說一說你過來的事兒,看他們怎麼說,見,他們肯定能見你一面,之後,咱們再見機行事。”
“嗯。”李桑點頭,示意客棧,“這裡?”
葉安平明白李桑的意思,垂眼道:“蠻人跟咱們大不一樣,這百來年,他們視老楊老峒主如同神明,別說這龍標城外,就是九溪十峒,都只姓一個楊。”
“嗯。”李桑嗯了一聲。
“你放心,葉家在九溪十峒,在老峒主和武老夫人面前,保大當家和諸位一份安全的面,還是有的。”葉安平補充了句。
“嗯。”李桑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隔天一大清早,葉安平就進了龍標城,請見楊老峒主和武老夫人。
李桑慢慢悠悠吃了早飯,帶著大常和黑馬,上孟彥清,先圍著客棧走了一大圈兒,看了一大圈兒,站在客棧外自用的木頭碼頭上,欣賞著遠的翠山,和兩江匯聚的寬廣水面。
“等會兒要是進城,你們不要跟過去。”李桑看了眼孟彥清,低低道。
“嗯?”孟彥清看向李桑。
“聽到城裡有靜,或是撤出客棧,找地方藏好,或是殺了客棧所有人,守好客棧,等城大時,再殺進城裡,如何,你隨機應變。”李桑接著道。
“大當家這是要?”孟彥清下意識的掃了眼四周。
“能談就談,談不攏,就殺了楊家諸人。”李桑淡然道。
孟彥清慢慢吸了口氣,低低應道:“是。”
“你們先回去吧,我隨便走走。黑馬跟著我。”李桑往後幾步,下了碼頭,往不遠一直延到江邊的一塊菜地逛過去。
菜地邊上,一位老婦人正欠頭,看著菜地中間的婦人將一塊一塊的小黃姜種到田間地頭。
李桑示意黑馬不要跟的太近,走過去,站到離老婦人十來步遠,也頭去看田裡的婦人種姜。
老婦人一邊看,一邊用柺杖指點著,這兒種一塊,那兒點一塊,李桑揹著手,看的興致。
看了一刻來鍾,田裡的婦人種好了一塊地,老婦人撐著柺杖,來回看了幾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纔看向李桑笑道:“姑娘是外面來的?”
“是,給老夫人請安。”李桑拱手長揖。
“真是個聰明的小妮子。姑娘貴姓?”武老夫人一邊轉向另一塊地,看著婦人接著種姜,一邊笑道。
“免貴,姓李,李桑。”李桑跟著武老夫人,轉看向另一塊地。
“李桑。”武老夫人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微微蹙眉道:“宛彼桑?”
“是。”李桑笑答。
“北齊有位桑大將軍,也是子。”武老夫人打量著李桑。
“是我。”李桑欠。
“喔,你的弩呢?”
“我極帶弩,太重了,也太招眼。”李桑笑道。
“也是。”武老夫人一邊笑著說話,一邊用柺杖點著田裡的婦人,示意這邊種一塊。“沒想到葉家小子把桑大將軍帶來了。”
“他大約不知道什麼桑大將軍。”李桑離武老夫人兩三步,看著田裡種姜的婦人,“葉家專心商事,葉東家這個商人,就是商人。”
“哪有那麼一是一,二是二的事兒,真要就是個商人,他帶你幹嘛?“武老夫人聲調隨意,”他怎麼認識你的?我是說葉家小子。”
“外面,有一種酒樓,兼做殺手生意,老夫人聽說過嗎?”李桑側頭想了想,問道。
“嗯。”武老夫人肯定的嗯了一聲。
“當初,我剛到建樂城的時候,想到酒樓接點兒生意,做個殺手什麼的,酒樓說我和府太親近,不肯用我。
“葉東家也到酒樓,可他的活兒犯了酒樓的忌諱,之後,我聽葉東家說了之後,也沒打算接,只是,後來差錯,算是替他了了心事。”李桑笑道。
武老夫人回頭看向李桑,“大齊皇帝是怎麼死的?”
“不是我殺的。”李桑攤手笑道,“我沒這個膽子,這事兒,說來話長。”
“你找到左娘了?”武老夫人雙手拄著柺杖,看向田裡的種姜婦人。
“嗯。”李桑嗯了一聲。
武老夫人等了片刻,見李桑沒往下說,側頭看了一眼,“說說。”
“先皇,北齊那個,往章家求娶先章皇后前,有個小妾,就是後來的沈賢妃,已經懷胎六七個月,這個胎兒,被生生推了下來。
“之後,大約是爲了彌補吧,也許是爲了別的,先皇在即位前一年,巡查各地時,一共搜尋了六位和沈氏長相肖似的良家小娘子,娘是其中之一。
“後來,就有了二皇子。”
“呸!”武老夫人啐了一口。“那位二皇子是娘生的?”
“不知道。應該不是吧,娘有勇有謀,二爺天真懦弱。”李桑隨口答道。
“能查出這些,你有本事。”武老夫人微微側,認認真真的打量李桑。
“但凡做過,必有痕跡。總是能找到的。”李桑嘆了口氣。
“你來這一趟,有什麼打算?”武老夫人打量了一遍,掉轉目,接著看種姜。
“沒什麼打算,葉東家既然開了口,請我走這一趟,我不來不好。
“葉東家的打算,是想讓我說服你和楊老峒主,不要助拳長沙城,做壁上觀,或是投誠北齊,他覺得你們助拳長沙城,是死路。
“葉東家是個商人,做生意做的極好,一到這樣的事兒上,就糊塗一團兒。
“九溪十峒,北到石門,南到南夷,東接潭州,西連川蜀,兵強糧多,這麼大一塊兒地方,南樑也罷,北齊也好,不可能看不見,肯定已經不知道多個來回手了。
“北齊的使者,過來的不只十個八個了吧?
“我來這一趟,就是因爲葉東家開了口,不來不好。”李桑直截了當說完,嘆了口氣。
武老夫人斜睨著李桑,片刻,跟著嘆了口氣,“葉家小子是好心。
“上一趟,我讓他把南星們三人帶走,他就問過我,說:老夫人既然覺得是死路,爲什麼還要往死路上走?”
武老夫人說著,笑起來,“這傻小子。你這一趟,也是明知兇多吉,也走上來了。”
“我沒覺得兇多吉,我沒打算做什麼,你們跟葉家相百餘年,葉東家這個葉家小子,又是您看著長大的,這一趟,也就是辛苦點兒,而已。”李桑蹲下,拿了塊小黃姜,聞了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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