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第259章 晴天
顧晞醒過來了,見了楚興,能理公務了。
楚興繃了整整兩天的臉上有了笑,開始高聲罵娘。
左先生一口氣鬆下來,又雷打不的在正午時對著太,抖著兩隻手,大張著吞正午養生煉。
整個營地如一陣風捲走烏雲,出碧藍的天。
孟彥清、董超等人,一排兒蹲在帳蓬邊上,看著那頂中軍大帳,擰了兩天的眉頭,總算舒展了。
看到李桑從中軍帳中出來,打著呵欠待大常,要好好睡一覺,別打擾,黑馬立刻就活蹦跳起來,一把揪住大常,鄭重提出,他想吃頓餃子,回來那天就想吃了。
孟彥清跟進來,表示確實該吃頓餃子,並熱的建議:聽說這山裡野兒多得很,要不,現在進趟山,弄兩隻野豬回來剁餡兒?
“再打點野,燉湯用,要是有鹿,麂子什麼的,也搞點兒,晚上讓老大烤吃,魚也得弄幾條。”大常一臉笑。
“魚你不用管,給我跟竄條!”螞蚱拍著孟彥清,趕攬活。
“行!”孟彥清笑應了,轉個,站在十來頂帳蓬中間,揚聲問誰去打獵,蹲在帳蓬邊上閒嗑牙的雲夢衛一擁而上。
……………………
顧晞重傷大病,力有限,見了楚興,又看了兩三封最急的軍報,額頭就有了細汗。
吉祥忙侍候他躺下,歇了一會兒,端了碗混了蓮子百合的粥,一邊餵給顧晞,一邊笑道:“爺這幾天的飲食湯水,都是大當家親手熬製,這粥也是大當家早起熬上的,吩咐了小的,巳正前後,盛半碗給爺墊一墊。”
“李姑娘呢?”顧晞慢慢吃了,問道。
“爺昏睡不醒這兩天三夜,大當家一直守在爺邊,幾乎沒怎麼合過眼,剛剛大當家出去,小的聽跟常爺待,說要好好睡一覺,讓常爺他們別打擾。”吉祥忙笑回道。
顧晞慢慢嗯了一聲,往後靠進鬆的靠枕裡,閉上了眼。
……………………
李桑一覺睡到太西斜,出來帳蓬,只見外面一排架子上,已經洗好的野豬、麂子,黃羊,野,一條條鮮魚,還有幾隻馬蹄鱉,掛的滿滿當當。
架子旁邊,幾個老雲夢衛正叉腳站著,雙手拎刀,咣咣剁餡,旁邊,蹲著的,坐著的,人人手裡都有活,剝蔥剝蒜洗菜和麪生火燒水涮鍋……
李桑再看看居中指揮的大常,眉梢高揚。
要不是這天兒太熱,都以爲要過年了。
“老大你醒了!沒吵著你吧?我剛纔還說他們,剁得太響!”黑馬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
“什麼餡兒?”李桑點著剁餡兒的問了句。
“野豬!”孟彥清正和麪,揚聲答了句。
“我來調餡兒,切一盆蔥薑,小陸子炸碗花椒油。”李桑一邊說一邊挽袖子。
李桑調好餡兒,二三十個雲夢衛站兩排包餃子。
李桑將大鍋裡的豬骨頭撈到盆裡,讓幾個人圍著盆拆下骨頭上的,再將整隻的野,黃羊骨頭,和四五隻馬蹄鱉,以及營地裡能找到的各種幹菇扔進去接著煮著,轉過,開始醃大塊大塊的黃羊、麂子,準備烤著吃。
竄條和螞蚱幾個人網來的魚太多,照李桑的吩咐,將魚洗乾淨,用鹽過,撐開肚子,一條條掛起來。
醃上一夜,明天早上烤著吃。
餃子包好,李桑撈出野黃羊骨頭和馬蹄鱉,拆完骨,把倒回去,滾了兩滾,撒上香菜青蒜,鹹湯就好了。
大常那邊,稀薄粘糊的米粥也煮好了。
董超等人開始燒水煮餃子,大常咣咣拍了黃瓜,切好菜,和拆骨一起,拌了三四盆。
黑馬幾個架好了烤架,將醃好的大塊放到烤架上。
“吃餃子啊!吃餃子沒酒可不行!我這有好酒!”楚興巡營回來,聞著味兒,一頭扎過來,掃了眼,立刻表示,沒酒可不行!這酒,他有!
“你看,那旗桿上,那掛的,是紅條吧,能喝酒?你家大帥就在中軍帳中呢。”李桑指了指中軍帳旁邊的旗桿,旗桿上長長的主帥旗邊上,飄著兩條紅邊兒。
掛紅就意味著全軍上下,要隨時準備迎戰,喝酒是絕對止的。
“我是說我有酒,我沒說我喝,我哪敢?
“我不喝,拿來給你們喝,你們,又不是,那個啥,哈,是吧。”楚興著脣,從那鍋香氣撲鼻的鹹湯,看到烤架上已經開始滋滋作響的烤。
“那邊掛著桑字旗呢,我們也不敢喝酒,把你家左先生過來,一起吃飯吧,只能吃,不能喝。”李桑無語的斜瞥著楚興滿臉的垂涎滴。
“大當家說的極是!說得對!老左!”楚興扯著嗓子喊了聲,至於左先生能不能聽到,他就不管了,他已經奔著烤衝上去了。
頭一鍋餃子煮出來,李桑盛了十來個餃子,又盛了碗骨頭野湯,讓黑馬給顧晞送過去。
再盛了一盆餃子,讓大頭和小陸子給如意他們送過去。
……………………
中軍大帳裡,顧晞慢慢吃了餃子,喝了湯,側耳聽著外面的熱鬧,片刻,吩咐如意,“去看看,大當家要是得空,請大當家進來說話。”
如意應聲出去,片刻回來,笑稟道:“大當家說一會兒就過來。”
沒多大會兒,李桑一隻手端著杯子,一隻手託著只茶壺,進了大帳。
“怎麼還自己帶茶過來了?”顧晞半坐半靠在靠枕上,示意如意搬走面前用來看書信軍報的小架子。
“你這裡沒有茶。這是我找左先生要的,洪州今年的春茶,很不錯。”
李桑將茶壺茶杯放到長案上,拉過椅子,坐到顧晞旁邊,仔細打量顧晞的臉。
“好很多了。謝謝你的餃子,還有那碗湯,你做飯手藝和殺人的手藝一樣好。”頓了頓,顧晞笑道:“現在看,你逃命的本事最佳。”
“看起來真是好多了。”李桑坐回去,欠往後,端過杯子喝茶。
“吉祥說,這幾天你守著我,幾乎沒合過眼,謝謝你。”顧晞看著李桑謝道。
“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總不能前功盡棄。”李桑抿著茶。
“如意他們也都是強弩之末,我要是不看著點兒,他們肯定得累死好幾個,那就麻煩了,侍候你這事兒,不容易,講究太多。
“聽吉祥說,他們上手侍候你之前,都得學上四五年。”李桑嘖了一聲。
顧晞無語的看著李桑,片刻,嘆了口氣。
“再歇一天,後天我就得啓程趕往潤州城,黃彥明守有餘,進取不足,他應付不了武懷國。”頓了頓,顧晞嘆了口氣,“我沒想到武懷國決斷如此之快之利,正面對陣,文彥超大約能勉力支撐,黃彥明肯定不是武懷國對手。”
李桑沒說話。
顧晞看著李桑,片刻,帶著幾約約的小意,問道:“你呢?”
“我跟你走,你沒好利落之前,我不是很放心,再說,我正好要去一趟潤州。”李桑看著顧晞道。
顧晞眉梢微揚,片刻,笑起來,“不放心什麼?我又不欠你錢。”
“當初在江都城,我準備手打架搶地盤的時候,瞎子勸我勸的滿白沫,後來還是沒勸住,瞎子氣的一邊罵,一邊讓我等等,說他得給我弄一樣保命的東西。
“就是那個小手弩。”李桑晃了晃用來捆手弩的那隻手。
“後來我就問他,既然不贊我打打殺殺搶地盤,幹嘛還要給我做保命的手弩?”
李桑頓了頓,笑了一會兒,才接著道:
“瞎子說,他把我從江裡撈上來,泡熱水泡涼水,灌藥扎針,絞盡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救活,我剛活過來時又是個半傻,連說話都是他現教的。
“他說他頭一回在一個人,一件事上,花費了那麼多的功夫心思。
“花了那麼多的功夫那麼多的心思,結果我跟人家打一架,死了,他得心疼死,不是心疼我,是心疼他花的功夫心思。”
顧晞聽的眉梢高揚,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這個瞎子!”
李桑抿著茶笑。
……………………
建樂城。
清風抱著只錦袋,一溜小跑進了慶寧殿,沒照規矩沿著牆角繞過去,而是徑直走向顧瑾。
顧瑾看著徑直過來的清風,目落在清風懷裡的錦袋上。
正說話的伍相順著顧瑾的目看向清風,急忙頓住話。
“回皇上,有鉛山大營過來的急信。”清風徑直走到顧瑾面前,奉上錦袋。
顧瑾接過,明顯有幾分急切的用力開。
伍相等人莫名其妙,鉛山大營在哪裡?
龐樞知道鉛山大營在哪裡。
一個月前,皇上召見他,讓他立刻把楚興調往饒州城外,在離饒州城最近的地方駐守,就是鉛山這個地方,說是讓楚興:’以備應對意外之事’,當時他就十分納悶,現在看來,饒州城外真出出意外之事了,還是大事兒!
可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顧瑾開錦袋,錦袋裡一厚一薄,一份摺一封信,摺是楚興寫來的,信上只寫了清風轉呈四個字。
顧瑾抓起那封信,連裁刀都沒用,直接撕開,出薄薄一張信箋。
信箋跟信封一個風格,沒頭沒腦,只寫了幾行字。
顧瑾掃過那幾行字,再掃了一遍,一熱流猛衝上來,直衝得他熱淚盈眶。
顧瑾放下信,過裁刀,挑開摺子,細細看了一遍。
伍相等人雙手膝,眼觀鼻鼻觀心的坐著,眼角餘卻拼命往顧瑾那邊看。
龐樞養氣功夫略差,時不時轉一下眼珠,看一眼顧瑾。
顧瑾放下摺子,接過清風遞過的帕子,按了按眼角,看著伍相等人,緩聲道:“世子得了九溪十峒老峒主病重的信兒,重新部署,以犯險,帶兵三萬,往杭城南部潛行。”
顧瑾的話頓了頓。
伍相和杜相幾個人還好,龐樞兩隻眼睛都瞪大了,軍略上,他反應最快。
“之後,武懷國棄長沙回援杭城,世子後有武懷國十餘萬大軍,前有杭城守軍,在睦州潰敗重傷。
“半個月前,大當家潛睦州。
“這是楚興遞過來的摺子,三天前,大當家護著世子,從饒州城衝關而回,平安回到了楚興軍中。
“看附過來的脈案,世子至命無憂。”
顧瑾聲調輕緩,衆人卻聽的驚心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怪不得,皇上這一陣子氣很不好。”伍相嘆了句。
“母親大行前,再三囑咐朕,一定要護住弟弟。”顧瑾嚨哽住,片刻,擡手揮了下,笑道:“不說這個了。這件事,等世子的摺子到了,再行議。接著議事吧。”
……………………
隔了一天,顧晞和李桑等人上了船,沿信河而下,到鄱湖換上樓船,率領洪州大軍,在江州彙集了潭州、荊州,以及自蜀中趕到的喬安部,江東下。
進鄱湖後,顧晞登上帥旗高掛的樓船,李桑和大常,以及孟彥清等人,則上了艘戰船,跟附樓船而行。
衛福坐在船邊,拽著小船的纜繩,董超等人或蹲或站或坐在旁邊,對著小船上的螞蚱大頭等人指指點點,高喊說笑。
小船上,螞蚱和大頭一人趴一邊,正用紗網兜銀魚。
小陸子人在水裡,一隻手在船幫上,一隻手拍著水往網裡趕魚。
竄條猛的從水裡竄上來,兩隻手抓著條大魚,咣噹扔進小船裡。
黑馬也從水裡一竄而出,往船上扔了條魚。
正站在大船上釣魚的孟彥清扯起空空的魚鉤,連聲抱怨,怪不得釣不到魚,這魚,都被竄條這幾個夯貨嚇走了!
大常過來,蹲在船邊,往小船裡看了看,喊道:“這不行,得撒網,這幾條魚哪夠吃!”
“沒有網!老大不讓買,說咱們是急行軍,說一邊急行軍一邊撒網耽誤事兒。”大頭在小船上揚聲道。
衛福眨了眨眼,想著一邊急行軍一邊撒網的形,哈哈笑起來。
旁邊的樓船上,李桑趴在欄桿上,看著小船上的幾個人魚網蝦,顧晞穿著件夏布長衫,坐在椅上,欠頭,也看著小船。
聽到大頭高喊老大不讓買網,顧晞看向李桑笑道:“楚興說,你和他說,桑字旗豎起來,就得守軍中規矩,問我,你這麼大功,該夠封個王了吧。
“我說你是子,怎麼封王?”
顧晞的話頓住,見李桑只看了他一眼,沒有要問的意思,只好自己接著往下說。
“楚興瞪著眼呆了好半天,跟我說,他竟然沒想起來大當家是人。”
顧晞說著,笑起來。
“昨天收到大哥的信,說你不救了我的命,還救了整個戰事,問我,你的功勞該怎麼酬。
“我跟大哥說,你救我命,是你跟我的私事,不算公務。”
李桑轉過,背靠著欄桿,看著顧晞。
“咱們頭一回見面,就是生死之,救命大恩,慢慢還吧,反正,從今往後,還有幾十年呢。”
顧晞往後靠在椅背上,笑看著李桑。
李桑眉梢揚起,片刻,哈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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