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第260章 吃吧吃吧
自鄱湖順水往北,順風順水,隔天,樓船就趕到了江州城外。
江州城外,荊州趕過來的大軍船隊,略早了一兩個時辰,已經繞過石鐘山,泊進了潘湖。
看著顧晞的樓船到了,統領荊州軍的曹將軍急忙上船請見顧晞。
喬安部從峽州順流而下,還沒趕到。
文誠日夜兼程,幾乎和顧晞同時,自揚州趕到了江州城。
顧晞得了稟報,說文先生到了,長長鬆了口氣。
守真到了,他就不用一直盯著千頭萬緒、繁雜無比的後勤輜重了,他的還沒有完全恢復,這幾天勞神太過,午時過後,就頭目森森,要歇上一個時辰才能接著理事。
文誠風塵僕僕,進了船艙,看著顧晞,張了張,話沒說出來,嚨哽住了,哽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
“你,瘦得很。”
“你來了就好了,我還是有點兒力不濟,這些數目,看的太累心。”顧晞臉發白,額頭一層細汗,明顯已經很累了,放下手裡厚厚的軍械冊子,往後靠在靠枕上。
“我來覈對。”文誠手拿過那本軍械冊子,坐到榻前椅子上,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顧晞。
“在門口到如意,問了幾句,那一個來月,你是怎麼熬下來的,我都不敢想!”文誠掀起顧晞上蓋著的葛紗,看著眼傷口。
“開始不敢生火,如意他們捉了野兔子,喝生。”顧晞一聲長嘆,隨即又笑道:“已經過去了,等我到了潤州,非得找武懷國報了這一箭之仇不可。”
“前一陣子,阿玥擔憂得很,說皇上明顯見瘦,氣也不好,脾氣更不好,說還跟發了一回脾氣,說就說了句,說你要給寄洪州的春茶,都快到夏天了還沒收到,皇上就發脾氣了。
“我想到你那邊可能不順,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唉,你太冒失了,這一個多月,皇上得擔心什麼樣兒!”文誠說著,擰起了眉。
從聽到阿玥兩個字,顧晞就開始斜瞥著文誠,等他說完,慢吞吞喔了一聲,“阿玥,呵,呵!
“我記得從阿玥六歲還是七歲來,你就說什麼男之禮,尊卑上下,從那時起,你就都是寧和公主,公主殿下,一板一眼。
“現在,怎麼又阿玥上了?難道阿玥是倒著長的,越長越小了?”
“你的傷確實無礙了。”文誠神嚴肅,“既然無礙了,我跟你說說黃將軍和文將軍那邊的形吧。”
……………………
從泊進江州前兩天,顧晞就忙得幾乎沒時間休息,李桑也就沒再上過樓船。
文誠從江州對岸乘船過江,直接上到樓船時,李桑正在自己那條船上,對著一排兒五六個紅泥小爐,比較哪種茶葉煮茶葉蛋味道最好。
文誠徑直去見顧晞,百城還沒上到樓船,就看到了在小船上釣魚的黑馬,趕招呼。他正好不當值,直接讓小船靠到李桑那條船旁邊,先指揮著雜役搬了兩隻大箱子上去,自己再跟上去,和李桑見了禮,指著大箱子介紹:
這一箱子是公主寄到他家爺那裡,託他家爺轉給大當家的,這一箱子是潘七公子託給寧和公主,寧和公主再寄到他家爺那裡,託他家爺轉給大當家的。
百城口齒伶俐之極的說著一串兒的託轉,李桑聽的笑起來,“文先生好不好?聽說他一直在揚州?”
“是一直在揚州,不過不在揚州城裡,一直在城外大營裡。
“我們爺還算好吧,累得很,最近一兩個月憂心的厲害,前一陣子,得了世子爺的信兒纔不憂心了。”百城笑回道。
“你也辛苦得很。我剛煮的茶葉蛋,你拿幾個回去嚐嚐。”李桑一邊說,一邊拿小勺撈了十來個茶葉蛋,放在碗裡遞給百城。
“謝大當家賞。”百城欠接過。
“煩你問問你家爺什麼時候得空,今天晚上,明天中午,明天晚上,後天,都行,我請他吃飯,一是謝謝他轉這些,二來,算給他接風。”李桑笑道。
百城聽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應是。
大當家給他家爺接風,敢這是誰早一步到,誰就是東主了。
百城上到樓船,找機會轉了大當家的邀請,文誠忙讓百城轉告李桑,他當天晚上就有空。
……………………
文誠趕到,顧晞頓時輕鬆下來,文誠走後,一覺睡了將近兩個時辰,起來只覺得心神愉快。
看了一堆軍報,對著沙盤細細推演了半天,眼看天將晚,顧晞吩咐道:“讓廚房做幾個守真吃的菜,再去請大當家過來,晚上算是替守真接風。”
如意應了,片刻回來,陪著一臉笑,“回爺,文先生往大當家船上過去了,說是大當家今晚給文先生接風。”
顧晞嗯了一聲,片刻,哼了一聲,接著看沙盤。
看了沒多大會兒,顧晞往後靠在靠枕上,示意擡走沙盤,隨手抓了份軍報,舉起看了眼,又拍回那一堆軍報裡。
“去瞧瞧。”顧晞雙手撐著矮塌,用力想站起來。
“爺不能站起來!用了力,這傷口要崩開的!”如意嚇了一跳,急忙上前阻止。
“柳大夫進來,裹。”顧晞沒敢強起,重新坐回去吩咐道。
“是。”如意鬆了口氣,趕讓人去請柳大夫。
柳大夫進來,將顧晞大上長長的傷口裹,謹慎的待道:“大帥這傷,晾著好得快,也不容易紅腫,紮這樣,可不能太久,大帥的公務,越快越好。”
顧晞似是而非的應了一聲。
如意已經指揮著擡了小巧肩輿過來,扶著顧晞坐到肩輿上,搭著長長的跳板,先從樓船下到岸上,再上了李桑那隻比樓船矮了很多、小了很多的戰船。
李桑和文誠迎出來,李桑看著顧晞裹紮的結結實實的,看向如意道:“這條船上椅子都小,從你們船上擡張塌過來。”
如意笑應,指了指後面,示意已經擡來了。
“一早上,聽說你今天就能趕到了,我就讓廚房準備了你吃的幾樣菜,誰知道……”
顧晞斜瞥著文誠,先和文誠說話。
“廚房從一早上就開始準備,這一片心意,總不好全辜負了,我乾脆過來一趟,把專程給你準備的菜,送過來。”
文誠無語的看著顧晞。
李桑往後退了一步,看看顧晞,再看看文誠。
“進去說話吧。”見李桑不說話,文誠只好讓道。
“是你請大當家吃飯,還是大當家給你接風啊?”顧晞一邊示意擡進去,一邊涼涼的再說了句。
“你重傷重病,腳不便,不敢打擾你。”文誠更加無語。
“寧和公主託文先生給我帶了不好東西,給你帶東西沒有?”李桑一句話扯得很遠。
“沒有!”顧晞答了句,轉頭看向文誠,“你是不是還裝模作樣的以爲我不知道你給阿玥寫信這事兒呢?”
文誠徑直往前,坐到剛纔的位置,示意兩人,“趕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
隔一天,喬安部順流趕到江州,越過石鐘山,泊進鄱湖,休整準備。
喬安見了顧晞,細細稟說了蜀中的形。
“最早是接到龐樞和三位相公聯名的令,調在下往揚州,沒幾天,又收到皇上手書旨,讓在下駐守峽州,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千里奔襲,龐樞的軍令,是在旨後第三天才到的。
“在下就一直駐守在峽州,直到收到大帥的軍令。
“兩個月前,在下收到文將軍的書信,說是有九溪十峒的信使去了他軍中,他要調撥一半步騎隨我東下。
過來的步騎衆多,在下只好往荊州找潘帥司借船,潘帥司那邊船也不夠,現從襄樊那邊調了船過來,多虧潘帥司全力周旋,要不然,只怕還要晚幾天才能到。”
喬安的話頓了頓,從顧晞極瘦的臉上,看到他重傷的大。
“大帥這是?”
“我親自帶人繞過饒州,打算襲越州,不,反被武懷國前後夾擊,九死一生。”顧晞嘿笑了一聲。
喬安呃了一聲,呆了一呆,下意識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話沒說完,就覺得不妥當,趕收住,尷尬片刻,唉了一聲,“皇上的旨,準備千里奔襲,就是備著營救大帥的?”
“是備著萬一更加不好,你就要千里奔襲,守住洪州,以防形勢急轉直下。
“是大當家帶著孟彥清他們,把我接回來的,孟彥清他們就在旁邊船上,人都在,等你忙好了,去看看他們,我記得你說過一回,你和孟彥清他們,如父子一般。”
“是。”聽顧晞說到孟彥清,喬安莫名的嚨哽住。
“大當家他們跟著咱們行軍,一直到潤州,這一路上,相的時候不短,你們可以多見幾回面。
“你去見文先生吧,把船隻輜重,和他當面接,他是個仔細人兒,你留心接。”顧晞接著待道。
喬安答應了,起告退。
……………………
忙了兩天,喬安將帶來的步騎接的接,安頓的安頓,再將船隻糧草輜重和文誠接清楚,這纔有了閒空,趕洗個澡,挑了件服換上,和十來個統領,坐上船,繞過半個湖,去樓船一帶看孟彥清等諸位師父。
李桑沒在船上,一大清早,和大常黑馬進江州城買菜去了。
正是炎熱的時候,孟彥清著膀子,大衩溼了一半,了半臉的五彩紙條兒,正和董超等四五個人,在甲板棚子下,圍一圈打葉子片,周圍站了更大一圈兒人,指指點點的瞎指揮。
寬寬的跳板搭在岸上,喬安喊了幾聲,見沒人理他,直接上了船,皺眉看著曬得黝黑的一羣膀子糙漢子。
這一羣,像是船工,可哪有這麼放肆的船工?
“請問!”喬安猛的提高聲音,“大當家在不在?”
先找大當家吧。
“喔喲!”孟彥清面對著船頭方向,擡手撥開五彩紙條,一眼看到喬安,驚喜的一聲喔喲,趕招手,“是小一來了!你先站一會兒,等一會兒!等老子打完這把牌!好不容易了把好牌!”
喬安還是沒認出孟彥清,不過孟彥清這聲音,他聽出來了,瞪著孟彥清,從他滿臉的五彩紙條兒,看到著的膀子,再看到踩在椅子上的一條一隻腳,直看的半張。
從他頭一回見到頭兒起,頭兒就是一不茍,再熱再冷,黑夜白天,暴雨狂風,都沒能打過頭兒嚴謹的軍姿風儀。
頭兒一直教導他們:
他們是暗衛,在暗,就更要嚴謹嚴格,要時刻牢記,他們是前侍衛中的最銳,這銳,也包括儀容。
要是有一天,他們站到了明,那就一定要讓所有人看到他們雲夢衛的銳利。
他們雲夢衛雖然一直行走在黑暗中,卻不懼審視,他們從裡到外,都是帝國最銳者。
可眼前……
喬安後的十來個統領,比喬安更加震驚,一個個目呆滯的挨個看著裡一圈外一圈的這羣著膀子,全無風儀的他們的前輩們,用力的,不敢相信的辨認著他們的前輩。
“再一張!”
孟彥清這難得的一把好牌,還是輸了,對面的董超不客氣的欠上去,往孟彥清臉上再拍上一張大紅紙條。
聽到這句再一張,喬安他們十來個人,終於敢確定孟頭兒對面這位,蹲在椅子上,頭髮上七八糟的了七八筷子的,是他們那位沉默寡言,和頭兒一樣一不茍的二號二爺。
喬安擡起兩隻手,用力的臉。
“小一……”
“小喬!”孟彥清的話被董超打斷。
喬安後,十來個人目呆滯的看著孟彥清和喬安。
一直以來,從來沒有誰敢打斷頭兒的話。
“對對對,小喬小喬!
“小喬啊,聽說你天立大功,都一品將軍了,好,給咱爺們掙臉!”孟彥清從椅子上站起來,從背後出大扇撲扇著。
“哎!小喬他們來了,都出來出來!”幾個人大呼小,旁邊一條船上,幾乎一模一樣的一羣膀子牌客,唉喲著跳過來,將喬安等人圍在中間。
“瞧咱家小子,多神多好看!”
“就是好看!我就說,當初老孟挑人,淨挑好看的!”
“媳婦說了沒有?他們這說媳婦的事兒,是不是沒人心哪?這事兒,老孟!老董!”
……
喬安等人被圍在中間,你一句我一句,從說媳婦,到大胖小子不如姑娘,再到孩子可憐看這服都汗了,只聽的一臉接一臉的呆滯。
喬安十來個人,每個人都被餵了三四碗各種湯水,都味,每個人都被塞了六七袋七八袋各種吃食,從五香瓜子到鹿乾,滿懷收穫下了船,上到自己船上,船搖到湖中間,喬安才長長吐了口氣,徹底恍過了神。
“孟老大他們,真認不出來了,倒是,好。”一個統領從白夏布袋子裡出把核桃仁,小心的吃了一塊,笑起來。
“董師父真貧。”旁邊一個統領,鬱悶的吐糟了句。
他董師父語重心長的教導他趕找個媳婦,別老靠手,不好。
“衛師父瞧著比從前年青多了,瞧著比喬頭兒還年青。”再一個統領,頭和喬安道。
“你沒聽董師父說,那是衛師孃滋潤的。”吐糟董師父貧的統領接話道。
喬安唉了一聲,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再唉了一聲,開只袋子,掂了塊桃,將袋子遞給其它幾個人,“吃吧吃吧。”
……………………
不算錢:關於地名,是這樣,地名基本上照《元九域志》的記載,各個地方之間的距離,也是照九哉志的記載,各個地方現在在什麼地方,參照的書比較雜,不大有權威,大家別較真。
建樂城就是汴梁。
另外小鎮小村,地方依據現在的地圖,名稱虛設,主要是怕有人較真,村鎮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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