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第271章 豫章
揚州往安慶來回很快。
安慶那邊很快就遞了信兒回來,葉安平沒在安慶,說是外出查看藥材去了。
跟著安慶府的信兒一起送過來的,還有豫章城遞過來的信兒,信是尉四太太寫來的:滕王閣接近竣工,文章也評的差不多了,問李桑是不是去一趟豫章城。
李桑接到信,仔細盤算了一會兒,葉安平一時半會來不了,烏先生說是有事在外面,一時半會也來不了,孟娘子這邊造聲勢,已經商量好了,餘下的事,有不多沒不,揚州的大事,都在一兩個月之後,嗯,可以去一趟豫章城。
正好,把那兩間船廠收回來,那兩間船廠,全在洪州。
李桑進孟彥清,說了最近的安排,吩咐他問一問諸人,誰想跟去豫章城看熱鬧,誰想留在這裡繼續歇著,誰想回一趟建樂城,或是去別的地方,都隨意。
孟彥清很快就拎著幾張紙回來。
大部分都要跟去豫章城看熱鬧。
豫章城這場熱鬧,可是大熱鬧,百年不遇,不能不看。
孟彥清先慨了句,他們這幫老爺們,越來越看熱鬧,接著指著其餘十來個人,一一解釋:
這個是要回一趟老家,母親忌日快到了,悄悄去給父母上個墳,這個要去悄悄看一眼家裡,這個月底,小兒子娶親……
李桑在這十來個人中,沒看到衛福,問道:“衛福呢?不回一趟建樂城?”
“我問他了,他說等過年的時候,跟大夥兒一起回去。”孟彥清的話頓了頓,“上一趟,咱們從睦州回去,衝過饒州城,回到大營,大家夥兒都累極了,都是沾枕頭就睡著了,我也是,就要睡著了,老董警醒,眼一掃說衛福呢?
“我出來一看,衛福正坐在帳蓬門口,仰著頭看星星。
“我問他怎麼了,他說興的睡不著,坐一會兒再回去睡覺,我就陪他坐了一會兒。
“他就,唸叨了好幾遍,說從前沒跟出來,錯過了多這樣的差使,憾的不得了。
“唉,衛福一直都是個心野的。”
李桑凝神聽著,片刻,低低嗯了一聲。
隔一天,李桑等人就離開揚州,趕往豫章城。
到江州城換船,逆流而上,很快就到了豫章城碼頭。
們那座宅子裡,從院門口到各間屋,角角落落都乾乾淨淨,廚房裡鍋碗乾淨清爽,各間屋裡的被褥象是剛剛曬過洗過,鬆乾淨。
大常稀奇極了。
他們走了快兩年了,當時走的時候,又是急急匆匆,趕著走的,豫章這地方,氣又大,照他多年來的經驗,他已經做好了一進門就是撲鼻的黴味兒,到都是蛛網,鐵鍋鏽壞,筷子長,被褥黴爛,大約也就上百隻瓷大碗多煮幾遍,還能用用。
眼前這份清爽乾淨,他可是萬萬沒有想到!
“這是?誰?”大常大步流星,一邊推開十來間屋,站在廊下,瞪眼驚愕。
“張管事一直在豫章城呢。”李桑嘿了一聲。
“就是啊!我張嬸子一直在呢!”大頭頭接了句,頗爲驕傲。
大常查看過一遍,笑容怎麼屏也屏不住。
大頭他張嬸子是真好,家裡這樣,省事兒這一件不算,他們人多,不怕幹活。
什麼都不用買這一條,真好,省多錢呢!
他們的食住行,老大樣樣要好的,被子要棉被,褥子要厚褥子,炭盆要紅銅的,都貴得很!
大常和孟彥清忙著買菜買米買油,李桑出了院門,直奔府衙後宅。
駱帥司單一人赴任,自從尉四們過來,駱帥司就搬到前衙兩間偏房暫住,把後宅讓出來,給尉四們日常起居,以及每天看文寫評用。
李桑到府衙側門,守門的婆子聽說是建樂城過來的,急忙進去稟報。
片刻功夫,尉四邊的管事婆子急急出來,看到李桑,離了十來步,就趕曲膝見禮,“我們說,只怕是大當家來了,果然是,大當家快請進!”
守門婆子一臉驚愕的看著畢恭畢敬的管事婆子,再看看裳打扮比還不如的李桑,直看到管事婆子帶著李桑轉過了屋角,才收回目,連聲嘖嘖。
唉喲!真是啥事兒都有噢!
一進尉四等人看文的偏院,管事婆子就揚聲道:“四,真是大當家來了。”
上房屋裡,尉四,尉靜明,符婉娘,劉蕊四人忙急步迎出來。
李桑在臺階下站住,將四個人挨個打量了一遍,一邊笑,一邊拱手,一一見禮。
“辛苦大家了。”
“不敢當,該我們謝大當家。”尉靜明神極好,接話笑道。
“大當家送了我們一場大功勞呢。”尉四太太下了臺階,欠往裡讓李桑。
李桑進了屋,轉看著四周。
五間上房的隔斷全部移走了,北面用厚寬的木板拼起來,架起長案,從東牆一直到西牆,靠著東西牆,各自打橫放著一張長案。
北邊的長木板上,擺滿了一摞摞的墨紙,東西牆的長案上,擺著筆墨紙硯,案前各放著兩張扶手椅。
屋子正中,放著張寬大茶案,周圍放著四把椅子。
小丫頭已經再搬了張椅子進來,清洗茶臺,準備重新沏茶。
“真是辛苦你們了。”李桑看過一圈,再次致謝。
“真不辛苦。”符婉娘抿笑道。
“開心得很。阿瑤和鸝姐,可羨慕我們了。”劉蕊臉微紅。
“錢三就在鄂州城,過來極便當,來過四五回了,回回來了都不想走。”尉四坐下,從丫頭手裡接過茶針,撬著茶,連說帶笑。
“那就好。”李桑坐到尉四對面,示意符婉娘等人也坐。
“有好文章嗎?”李桑問了句。
“有,還不呢,正正經經的好文章。”尉四笑起來。
到現在爲止,晚報上最熱鬧的,還是滕王閣文章評選這件事兒。
“那就好。”李桑舒了口氣,隨即笑道:“你們沒開個盤口賭一賭,哪一篇文章會勝出麼?”
符婉娘瞪大了眼,劉蕊看著李桑,連連眨眼,尉靜明噗一聲笑出來,尉四先是一怔,隨即失笑,“大當家可真是!”
“來不及了。”李桑憾的嘖了一聲。
“我們印書賣,已經掙了不銀子了。”符婉娘笑的忍不住。
“一兩銀子一本,能掙什麼錢?能花一兩銀子買書的,也就能花十兩,你們該定到十兩一本,然後呢,這印書沒那麼快是不是,十兩銀子的,兩個月拿到書,要是肯加十兩銀子的加急費,一個月就給他。”李桑接著道。
“大當家太能算計了!”尉四簡直是一聲驚呼,隨即道:“印書的事,不能這樣,哪能這樣!”
“一兩銀子一本,我阿孃寫了信來,還嫌貴呢,說只要他肯讀,送給他都行,不必收銀子。”符婉娘一邊說一邊笑。
“書這東西,不書,別的也是,沒花銀子沒花功夫,他就不會珍惜,那個什麼,書非借不能讀也,書非重金買,不能珍惜也。
“真要仨錢倆錢就能買本書,甚至白送,那這書,就不是書了,不知道多人家,乾脆放到茅房當草紙用了。
“但凡輕而易舉,或是白送到手裡的東西,就不用有人珍惜。”李桑不客氣道。
符婉娘怔了怔,慢慢斂了笑容。
劉蕊連連點頭,“真是這樣!太學裡,那些點心茶水都是公中供應的,那些太學生,拿一塊點心,咬一口就扔了,還有的,就吃個芯兒,把外面全剝了扔了。
“我翁翁回回說起來,都氣的什麼似的。”
尉四呆了呆,肅容欠,“教了。”
尉靜明唉了一聲,“人哪!”
“人之常。”李桑笑道。
“那幾首詩?”符婉娘看向尉四,輕聲說了句。
李桑看向尉四。
“拿來給大當家瞧瞧。”尉四忙笑道。
“我去拿!”劉蕊忙站起來道。
“是這麼回事,”尉四看著李桑笑道。“最早一回,是六月初那個十天,有一首詩,靈氣人,卻不夠工整,一看就是初學作詩,卻極有靈的,黃祭酒極是讚賞,說是難得的璞玉,可這首詩卻沒有落款。
“黃祭酒託駱帥司尋找,可這往哪兒找去?
“誰知道,七月初,又得了一首,一看字就知道和上次是一個人。
“這一回這首詩,充沛,極其哀傷,肯定不是孩子的,還是沒有落款,沒找到人。
“這一個十天,寫詩的人,又寫了一首,,還是沒有落款。”
劉蕊將三首詩遞給李桑。
李桑翻翻看了,和尉四笑道:“我看不出什麼靈氣,你們說說。”
“這份空靈裡著弱絕,更像是子。”符婉娘掂起一張,看了看,嘆了口氣。
“大約是自己學的,格制上浮面不錯,可是要講解了才能知道的地方,就兩,全錯了。”尉靜明笑道。
“大約沒讀過什麼書,一個典都沒用,這一首,這裡,用上李廣難封的典,錦上添花,若是知道,不會不用。”劉蕊指著其中一首道。
“我們幾個人都覺得,寫詩的這個人,應該是貧家孩子,肯定就在滕王閣附近。”尉四笑道。
“那你們是什麼意思?”李桑直截了當問道。
“大當家能不能把找出來?我們想幫幫,送去念書什麼的。”尉靜明笑道。
“好。”李桑爽快答應,“最後這一個十天的點評,還沒出去是吧?什麼時候?”
“明天一早。”尉四忙答道。
“那明後天就能知道了。”李桑笑道。
………………………………
李桑回到住,張管事和宮小乙已經等著了。
張管事沒什麼變化,宮小乙略微胖了一點點,氣神極好,大約是因爲有了點兒氣勢,人也顯得高大了一點點。
李桑上上下下打量著宮小乙,笑問道:“親了?”
“是,託大當家的福。”宮小乙長揖到底。
這句託福,誠心實意,全是託了大當家的福。
“他大舅掌著眼給他挑的媳婦兒,木作行伍行老的大孫,識字,個子高,人也壯實。訂親的時候我去了,親的時候我也去了,好。”張掌櫃笑道。
“大舅說我個子矮,說得挑個高個兒的媳婦,大舅說爹挫挫一下,娘挫挫一窩。”宮小乙了自己的頭。
他媳婦比他高一頭。
“這話在理兒。”李桑失笑,“滕王閣修得差不多了?”
“已經完工了,就差些花花草草,賈先生看著人栽種呢,還有最後一遍油漆。”張管事笑道。
“滕王閣完工之後,我在洪州這裡,就沒什麼可修可建的了,不過,我在揚州,有很多宅子,還有座寺院,一座義學,大約還會有別的。
揚州那邊有位周先生,制度房舍的本事極好,但他不會算工量,你到揚州去幫幫忙怎麼樣?”李桑看向宮小乙問道。
“好!”宮小乙立刻點頭,“張嬸子跟我說過,以後,我就跟著大當家,大當家讓我到哪兒幹活,我就到哪兒去!”
“那行,把你老孃你媳婦你妹妹都帶上,到揚州挑間宅子,揚州那邊,只怕要修上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還有,賈文道也跟你一起走。”李桑笑道。
“啊?老賈他,他?”後面的話,宮小乙沒敢問出來。
難道真要困著老賈當夠一千天的奴兒啊?
“嗯,他把自己典了一千天,一天也不行!
“你把他帶過去就行,到揚州之後,另有人看著他。”李桑哼了一聲。
宮小乙下意識的了脖子,不敢再吱聲。
“滕王閣的事兒,多謝你。等這邊清結,我這邊就沒什麼事兒了,該怎麼樣,你自己作主,或是聽你家大娘子的。”李桑再看向張管事笑道。
“大娘子遞了信兒過來,多謝大當家了。”張管事站起來,深曲膝下去,鄭重致謝。
“不必客氣,這是我欠你家大娘子的。”
“大娘子說洪州兩家船廠,歸到了大當家這裡,大娘子吩咐,要是大當家用得著,讓我幫著大當家收攏收攏船廠。”張管事笑道。
“不用了,你出面,於你家大娘子不好。你家大娘子那裡忙得很,極缺人手,你回去給幫忙吧。”李桑笑道。
“是,要是這樣,到時候,我跟小乙一起過去揚州吧。”張管事爽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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