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晚照，西沉的日渺若煙雲。保大坊四已經掛上了燈，其中，以萬香樓最為煌亮。

可萬香樓的閣樓上，卻是一片昏暗，只剩下穿過分立的窗欞進的幾縷斜暉，隨著日頭漸而沉落，也偏移褪黯了。

姜嬈醒過來的時候，正看見夕投映在牆上的最後一縷餘暉浸微浸消。腦袋裏劇烈的眩暈讓視線混，過了好一會兒，才能辨認出橫豎曲折，看清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間不小的廂房，房床榻、長桌、櫃……一應俱全，甚至還擺著一把琴和一張擺滿了胭脂水的鏡臺。顯然，這是一間子的廂房。只是，它的房頂比一般的屋子要低矮些，著人似的，讓人不由地覺得仄。

紗簾隔斷了廂房外，昏沉的暮中，姜嬈看不清外面，想靠近些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剛一，才發覺手腳都被捆住了。

這是……被綁了？

頭暈的覺緩和了許多，姜嬈回想起來，在馬車外等倚春的時候，忽然馬車后竄出一個黑影，用濡帕一把捂住了的口鼻，帕子上有淡淡的香味，幾乎只一瞬間，就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現如今安梁城的人都知道是齊曕的人，誰還敢對手？就算不認識的臉，總該認識清河侯府的馬車吧？

手的人，要麼和齊曕有深仇大恨，要麼就是蠢。

姜嬈用後背抵住床腳，打算爬起來。

一陣腳步聲忽然靠近。

姜嬈立馬恢復了剛才的狀態，閉上眼睛假裝還沒醒過來。

腳步卻並未走進廂房，只在門外就停下了。有個子的聲音說道：「這賤人命怎麼這麼，人都進了清河侯府，竟然還活著！活著就算了，這盪/婦竟還敢勾引子慕哥哥！」

——子慕哥哥？

——怎麼又是為了孟辭舟！

姜嬈眼睛瞇開一道，過紗簾看向門外。自打出了宮，本沒再見過孟辭舟，這又是哪裏來的瘋人咬人！而且……這子的聲音還有點耳？

姜嬈一時想不起來，又聽外頭說：「這麼喜歡勾引男人，就讓在這萬香樓做個千人騎萬人睡的/，也算是全了這盪/婦！」

——萬香樓！

姜嬈一驚，這是被綁到青樓來了？！

外頭又響起另一道聲，稍低微怯懦些：「姑娘，咱們快回去吧，這裏到底是青樓，姑娘待在這兒萬一被人瞧見，您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哼，我真想看看盡凌/辱后的下場！」

「姑娘，奴婢已經代過老鴇了，拿了銀子一定會好生折磨的，姑娘快走吧！」

聲音漸漸遠了，說話的主僕到底沒有進門來。姜嬈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由去想這個要害的人到底是誰。

很確定那個主子的聲音曾經在哪裏聽過，可是偏偏想不起來。

「砰——！」

一聲驟響，屋門被霍地推開，晚風捲紗簾，吹進一燥悶，混著各種脂的濃香，讓人忍不住皺眉屏息。

「別裝了！進了這萬香樓，還想跟我耍心眼兒，你也不看看老娘是誰！」

尖細的叱罵得姜嬈睜開眼，抬頭，面前是一穿金戴銀的滿婦人，看穿著舉止，姜嬈心知這就是那二人所說的老鴇了。

「嘖嘖……」老鴇眼睛忽地一亮，「這小模樣倒是生得不錯！」眼珠子轉了一圈，滿臉算計，很快笑逐開，「小妮子，你這樣的好，我倒是捨不得你去伺候那些魯低賤的販夫走卒了。你可願意去伺候達貴人？」

姜嬈安靜地看了老鴇片刻，很快點了一下頭。

老鴇有些詫異：「喲，這還是個知識趣的，你當真願意？」

姜嬈的聲音本就輕溫細，此刻著意了，更顯得楚楚弱，低聲道：「不管伺候誰，能活命就。」兩行淚珠兒從眼中滾下，「只要別我回到那小姐手上……我只想活著……嗚嗚……」

老鴇上下打量了姜嬈片刻，見哭得真意切，不似作偽，雖心中還有疑慮，但想了想，篤定也逃不出去，終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老鴇轉頭喚人：「來人，給換行頭。」

外頭進來兩個男子。

姜嬈心頭一。

萬幸，老鴇當即呵了二人：「你們來做什麼！想先嘗些甜頭？哼，這小妮子可不是一般貨，老娘我還要留著的初夜，捧上十天半月好賣個好價錢！」

那二人被呵得了脖子，當前，其中一人壯著膽子竟頂了句：「錢媽媽，可是方才那位小姐代了——」

「住！你個蠢貨，那小丫頭一看就是哪家高門的閨秀，哼，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人既落在我手裏了，又怎知我有沒有按說的做，料也不敢再來。」

如此，那兩個男子只好下去。

然而，不等再來人帶姜嬈下去換裳，有人急匆匆找老鴇稟話，說是一個闕香的被打暈過去了。

老鴇神一變，鎖了門出去了。過了不多時，又回來了，這回，朝姜嬈邊扔下個人來。

老鴇命人解了姜嬈上的繩索，地上的人也醒了，是個姑娘。

老鴇指著道：「闕香，後日上頭就要來人了，你若再這般不知死活，連首曲子都彈不好，就等著被扔到下等窯子裏去吧！別以為這事非你不可，你這樣的姿，有的是人能——」

老鴇的話突然頓住，目偏移，落在了姜嬈上。

夜。

闕香和姜嬈被關在了同一件屋子裏，闕香一直哭，渾都是傷，雖不是皮開綻，但青的紫的，顯然也是下了重手的。

姜嬈給闕香餵了水，等好些，又問了些話，卻也只弄清了後日有個要的大人要來，而闕香不僅要學青樓子的手段，還要學琴棋書畫。白日老鴇放了話，姜嬈也要和闕香一同學。

姜嬈心想，齊曕是不會管的，只能自救，未免皮之苦，也只能先順從老鴇，靜待逃跑的時機。

「別看了。」闕香聲音抖，還十分虛弱，看向站在鏡子邊上的姜嬈，聲音低了幾分，「這屋子裏但凡有一點靜，外頭就會有人進來，你就算想一頭撞死，也會立馬有人進來救你活命。想死，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姜嬈並不想死，只是想找一樣趁手的武。可正如闕香所說，屋子裏沒有匕首，沒有剪刀，甚至連簪子都沒有。

姜嬈只能作罷。

轉眼到了老鴇所說上頭來人的這日。

為公主，姜嬈原本就是琴棋書畫樣樣通，老鴇十分滿意，原以為還要調/教些時日，沒想到已經可以和闕香一同見上頭的人了。甚至，姜嬈比闕香表現得更好。

一早，闕香先上好了妝，換好了裳。姜嬈坐到了鏡臺前，闕香出去的時候，似乎覺到闕香的目頻頻看向。

姜嬈沒多想，讓人給自己上妝。

「啪——！」屋子裏一聲碎響，伴著子的低呼。

等在外頭的老鴇趕忙進屋查看，便見鏡臺上的東西被揮落一地，鏡子也碎了，而姜嬈捂著臉站在一旁，滿眼恐慌。

「這怎麼回事！？」

負責上妝的兩個姑娘連忙解釋：「剛剛我們給雲雀姑娘上了胭脂，可沒一會兒，姑娘臉上起了好多疹子……姑娘嚇壞了，就、就砸了東西……」

雲雀是姜嬈編的名字，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份，不敢賭老鴇是會懼怕齊曕將送回去，還是擔心齊曕的報復乾脆將殺了，索瞞了份。

老鴇一陣狐疑，上前幾步，一把扯開姜嬈遮臉的手，果然看見的臉上起了許多紅疹。

老鴇低頭思量了片刻，了人來查驗散落一地的胭脂水，卻沒想到，果然在其中一盒胭脂中，發現了毒藥！

「有人想毒害我！？」這回姜嬈自己也吃了一驚。

對牡丹花過敏，起疹子是利用了牡丹花的胭脂，當初宮逃避皇帝，也是用的這個法子。

可過敏是過敏，毒藥是毒藥，竟真的有毒？

「哼，看來是闕香那賤蹄子！」老鴇反應極快，「是怕你搶了的風頭，到時候上頭的人選了你，就要去下等窯子。不過……」老鴇疑地看著姜嬈，「你沒中毒，只是臉上爛了？」

姜嬈作出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拍著口道：「萬幸……萬幸沒死……」

「罷了！」老鴇想著要應付上頭的人，心煩得很，擺擺手，「你這臉已經這樣了，只能等治好后看下回有沒有機會了。」

「錢媽媽！」姜嬈連忙住老鴇，「求錢媽媽給雲雀一個機會，雲雀戴著面紗，也一樣可以討得貴人歡心。」

老鴇打量姜嬈的目半信半疑。

「錢媽媽，若是惹怒了貴人，對雲雀也沒有好，雲雀惜命，絕不敢有半句虛言，定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這話終於說了老鴇，答應下來。

清河侯府。

「主子，有明華公主的消息了！」赤風掠至竹苑稟話，不敢有半分耽擱，「玄門剛剛查到，公主……公主被人綁去了萬香樓！」

書房窗明幾淨。

齊曕起，高挑的形並著眼下的烏青，卻讓室顯得狹而又森。

「主子，是即刻讓玄門去救公主回來嗎？」赤風覷著齊曕的臉。

「不。」齊曕面沉，舉步生風，「本侯親自去。」

--------------------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走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