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坊一如既往的喧嘩吵鬧，此時的萬香樓中，一間寬敞奢華的廂房，卻安靜得詭異。

老鴇、闕香，並幾個神慌的下人，一溜兒跪在房中，低著頭不敢看面前的人。

齊曕坐在桌邊，手中著一隻小杯，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挲著小杯的沿口。

墨雲帶著人從廂房四下的走出來，神凝重地搖搖頭：「侯爺，沒找到公主。」

齊曕手一松，杯底磕在桌上一聲重響，跪著的人都瑟了一下，隨即將頭埋得更低。

那小杯不知是誰用過的，齊曕目嫌惡，墨雲立馬從上了乾淨的帕子出來，遞給齊曕手。

老鴇從剛剛墨雲的話中聽出了一點關竅，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侯、侯爺，民婦這樓中，沒有什麼公主啊……」

墨雲看向老鴇，言簡意賅：「明華公主在你樓中自稱雲雀。」

「什麼！」老鴇神大變，萬萬沒想到，以為送上門的搖錢樹，竟然會是那個被清河侯帶走的亡國公主！

誰不知道清河侯齊曕是何等心狠手辣，若早知道那子的份，就是打死也不敢收下！

老鴇慌了神，急急往前膝行了兩步，瞥見齊曕掃過來的冷意，又連忙停下作，只急道：「侯爺，民婦是真的不知道公主的份，若早知道，侯爺就算給民婦一百個一千個膽子，民婦也不敢收人啊！」

「人呢。」齊曕問，他聲音很低，辨不出喜怒。

老鴇聲音低下去，有些不敢看齊曕：「……被一位大人帶走了。」老鴇不敢說姜嬈是被人抱走的。

墨雲聞言，想了想，附到齊曕耳邊：「方才有人報，孟辭舟從萬香樓的後門上馬車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墨雲頓了頓，「懷裏還抱著一個子。」

齊曕將凈手的帕子一扔，起。他作過於突然，墨雲急忙退開。

直到齊曕的步子出了房門，裏頭跪著的人才齊齊鬆了口氣，老鴇亦是肩頸一。然而，吐出的一口氣還未舒盡，下一瞬，子又驟然僵起來。

——等等！

——那個子是明華公主？

——清河侯的人為何在們面前毫不避諱瞞？

老鴇抬眼看向還未離開的墨雲等人，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墨雲對上老鴇的眼睛，頗有些意外反應得這麼快，然而，卻也改變不了什麼。

「一個不留。」他道。

*

馬車徐徐駛過街巷。

車，孟辭舟垂目看著懷中的子：「公主，我們已經離開了萬香樓，現在公主可以鬆手了吧？」

姜嬈坐在孟辭舟上，一未。的胳膊圈著孟辭舟的脖頸，兩人靠得極近。

看似親的姿勢，卻只有和孟辭舟知道，的手中握著一塊鋒利的鏡片，正抵在孟辭舟的後頸上。

「子慕和公主也算有過數面之緣，公主有難，其實不必用這樣的手段，子慕也一樣會相助。」孟辭舟的聲音輕緩溫和，並沒有毫被脅迫的慌或惱怒。

姜嬈掃一眼他止水般的眸子，忍著手上的疼痛冷聲說道：「上次在宮中，我也曾求過孟大人相助。哦，不對，孟公子無無職，可不是什麼大人，我又錯了。」

孟辭舟平靜的眼波中劃過一道訝然。他的確沒想到，這位亡國公主會拿他曾經拒絕的話來噎他，當真記仇得很。

「之前那次是——」

「孟公子。」姜嬈打斷他，「說廢話吧，無論如何，我現在都不會下馬車。」

孟辭舟有些無奈：「那公主要如何？」

「送我回清河侯府。」

「……」孟辭舟沒說話，垂目看著面前的人。

他一直知道，明華公主被清河侯帶回了侯府，不過他並不在意一個亡國公主的前路，只是知道罷了，甚至潛意識裏，他以為憑齊曕的狠辣無，這位異國公主早就被折磨死了。

可沒想到，不僅沒死，逃出萬香樓后竟還要回到齊曕邊去。

——這可真是稀奇。

孟辭舟還記得，在宮中是如何楚楚可憐地求他援手，小小的、笨拙的算計，全寫在那雙一眼見底的純澈眼眸里。一轉眼，那個弱無依的弱子，竟敢握著利威脅他了。

孟辭舟的眼神幾番變化，再審視姜嬈的目帶上了一點認真。

即使是探究，他的目也是溫和平靜的，像一汪深潭，無聲將人包裹。

不知為何，姜嬈對上孟辭舟的眼睛，忽然從記憶中想起了另一雙相似的眉眼。但很快，清醒過來，明白那個年已經死了，而眼前的孟辭舟，他的眼眸終究太過平靜，靜得發冷。

滴帶著溫熱，落在孟辭舟頸間，他目微：「公主，子慕會送公主回清河侯府，公主不用再握著那東西了，你的手已經流了。」

姜嬈才不信孟辭舟的話：「孟公子不如車夫快些，這樣我也好流些。」

「……」孟辭舟無言。

——此如此牙尖利，當真是那個楚楚可憐的亡國公主？簡直判若兩人。

孟辭舟終究沒有送姜嬈回清河侯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馬車半路被人攔下，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子中。

車簾被掀開。

孟辭舟和姜嬈俱是張，轉頭看過去。

側窗外，出墨雲驚詫的眼睛，他下意識地用子擋了擋裏頭抱在一起的兩人。

比起墨雲的慌，姜嬈渾的僵卻忽地一松，幾乎是驚喜地出聲：「墨雲！」

墨雲著頭皮道：「公主快下來吧……」也不知是催著姜嬈下馬車，還是催著從孟辭舟的上下來。

姜嬈並不知齊曕也來了，只是看到墨雲，心中有了底氣，連忙從孟辭舟上離開，掀開車簾出去。

甫一出馬車，姜嬈眼前一黑，一件寬大的披風兜頭罩下來，立時剝奪了的視線。接著，只覺腰上一勁力，一把將撈了過去。

「還不扔了。」悉的、冷冽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

被披風罩住的姜嬈什麼也看不見，但知道，說話的人是齊曕。

——齊曕怎麼在這兒？

沒想過他是來找的，等領會了他的意思，連忙鬆手，碎片嵌掌心，曲指撥了一下，鋒利的鏡片才墜地，沾染著四下濺落。

姜嬈被齊曕抱上了清河侯府的馬車，外頭約還有墨雲和孟辭舟說話的聲音，但隔得太遠，聽不清。

直到馬車出發，墨雲也並沒有跟著離開。

姜嬈的注意力不得不收回來。

齊曕的臉太冷了，沉沉的，想解釋一下，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默默低著頭，不看他也不說話。

「公主是要等流幹麼。」齊曕忽然冷聲道。

姜嬈明白過來，看了一眼自己流的掌心，只皺了一下眉，臉上再沒有別的表，好像不覺得疼。

見不，齊曕也不催，他轉過頭，抬手將側窗的車簾掀開一點，驅散些許車混著腥味的沉悶。

姜嬈知道他不高興了，想了想，到底手攥住自己的擺，想撕下一角包紮傷口。

可是，撕不。

幾次嘗試失敗，掌心的反而越流越多了。姜嬈沒辦法，可憐看向齊曕。

「侯爺，你上有沒有帶帕子……」齊曕潔，就連墨雲赤風上也總為他帶著乾淨的絹帕。

齊曕將目從車窗外收回，冷眼看向手上淌的傷口，沒有理會。

姜嬈撇撇，低頭想了想，又抬眼看他：「侯爺，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齊曕面不變，眸中閃過一煩躁。他從懷中出帕子，扔給姜嬈：「自己包紮。」

「還有。」他及時堵住接下來的客套話，「安靜些。」

姜嬈連謝謝也不敢說了，老實理傷口。

到下馬車的時候，姜嬈又被披風罩住了，嚴嚴實實的，被齊曕抱進了侯府。直到回府，齊曕才允許出臉來，姜嬈才發覺，回來竟是走的後門。

齊曕為何要用披風罩著？又為何要走後門？姜嬈沒想明白。

回了竹苑，進了主屋，齊曕將一把扔在了榻上。他的作一點都不溫，毫不顧及手上的傷口。

「哎喲！」姜嬈幾乎是被砸到了榻上，摔得屁好疼。

「扔我幹嘛……」姜嬈撇著小聲嘟囔，又出另一隻沒有傷的手，繞到背後，想被摔疼的屁。

側著子，手剛要落上去。

「啪——！」齊曕一掌打在屁上。

姜嬈轉過頭，子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獃獃地看向齊曕，難以置信剛剛發生的事。

——父皇和母后都沒這樣打過的屁！

齊曕勾著抹冷笑垂眸睨著，不不慢道：「我說過吧，要公主早點回來。」

——是是是，是說過，可是也不能怨啊，又不是不想回來的！

姜嬈很委屈。齊曕打這下一點沒留，在萬香樓都沒挨過打呢！

越想越難堪，越想越委屈，姜嬈小一撇，吧嗒吧嗒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