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離開了宅子，姜嬈去了遠陵書院。

當初將姜琸安頓在唐城，有一部分正是因為遠陵書院的緣故。書院的尤夫子是聞名天下的大儒，人品學識皆是上乘，將姜琸的份掩蓋了一番，送去了尤夫子門下。

半載未見，他如柳條芽，猛地長高了許多，十二歲的年紀，眉宇間卻已沉穩如大人。

但到底還是年，見到姜嬈，眼眶紅了一圈。皇姐不來找他，他也不敢擅自去見皇姐。

二人敘舊不過幾句，誰也不願在對方面前提自己遭遇過的痛事，很快，姜嬈就奔了主題，說了屠城一事後，讓姜琸從道離開唐城。

「皇姐，那你呢，皇姐不打算走是不是？」

姜嬈猶豫了一下，點頭：「我不能走。」

「為何，皇姐不走我也不走！」

「你必須走。」姜嬈的語氣不容辯駁，說完又覺得自己神過於嚴厲，稍緩了緩，「你是上殷復國的希，你必須活著。」

「可皇姐，你也是上殷的希啊……」

「是。」姜嬈神染上些肅穆，「你是上殷未來的希，而皇姐，是上殷當下的希。」

姜琸不解，姜嬈又道：「城中這麼多上殷百姓都知道我來了，若屠城時我消失無蹤，他們會怎麼想？我留下來，是要讓他們知道，上殷姜氏從來沒放棄過自己的子民。」

姜琸還想再說什麼，卻在看見姜嬈毅然的神后沉默不語。

半晌，他提出，要帶一部分上殷人從道一起離開。

「你真要帶上他們？」姜嬈遲疑地看著他，「人多容易暴，弄不好就是滿盤皆輸。」

姜琸卻是肯定：「皇姐為了上殷甘願留下，弟弟無用，卻也不想就這麼一走了之。」他飛快又道，「皇姐也不必勸我，還請皇姐也給弟弟留一點安。」

姜嬈既是擔憂，也有欣，最終還是答應了。

離開書院，姜嬈剛出現在大街上，迎面就上了正在找的鳴嬋和迎夏。

「公主！您是怎麼跑到這兒來的！？」迎夏飛跑上前，生怕慢一瞬人就又不見了。

姜嬈避開的問題，單刀直，問屠城之事。

迎夏眼神躲避，後上前的鳴嬋開口轉開話題，直言要護送姜嬈離開唐城。

「離開？」姜嬈愣了愣。

鳴嬋道：「赤風查了嶺營，蔣弘賓帶走了半個軍營，剩下的人守城肯定守不住。公主您留在這裏，實在危險。」

「帶走了半個營？」姜嬈又驚又疑，「他怎麼還能將人帶走？」

「臨兗是軍備要地，一直由孟崇游掌控，但這兩年侯爺分了他的權，掌控了一部分。宣使譚浩為是侯爺的人，都司蔣弘賓是孟崇游的人，嶺營也是一樣，侯爺只掌控了一半，剩下的，還是孟崇游的人。」姜嬈思索的時候，鳴嬋又催，「公主，您還是先離開城中，去城外暫避吧。」

「不……」姜嬈理清了關係，仍是搖頭，「我不走。」

迎夏急了：「姓蔣的帶著汾舟衛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明日一早大軍城，公主現在不走就來不及了！」

姜嬈正要再拒絕，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想了想，終於明白過來，定定看著迎夏和鳴嬋問：「侯爺呢？」

迎夏梗了梗，鳴嬋看一眼，如實對姜嬈道：「侯爺不在城中。」

「……那他去哪兒了？」

鳴嬋搖頭。

姜嬈心下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有些可笑。齊曕顯然早有計劃，他瞞瞞得嚴嚴實實，卻在要關頭心，猶豫要不要冒險救他。

不過，齊曕不在，這也勉強算個好消息。

「我不走。」姜嬈淡聲道，撥了撥髮髻上的簪子。

鳴嬋神一凜：「公主，那隻能得罪了。」

然而，鳴嬋剛要手，姜嬈一下拔了簪子，青如瀑，將長簪抵在間：「別我。」

*

夜漸臨。姜嬈不敢睡。如果只憑嶺營的人，唐城多半守不住，墨雲赤風卻還是帶人去了城門，最大可能做好準備。

寅時剛過，姜嬈離開宅子，去城門。迎夏鳴嬋寸步不離。

路燈幽暗，街上黑的，一片安靜，沒有白日的爭端和搶斗。無論上殷人還是晉人，都在睡夢之中，對即將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到了城門，紛的腳步聲此起彼伏。赤風看到姜嬈出現，驚了驚：「公主，您怎麼來了，這裏危險。」

姜嬈的目落在高大的城門上，徑直道：「給我找一張弓來。」

赤風沒問要做什麼，只好奇：「公主會箭？」

姜嬈點點頭。

其實的藝遠遠稱不上「會」，但大軍城的時候，那麼大的靜，全城的人肯定都會醒過來。至，上殷的百姓看見，不至於以為公主丟下他們跑了。

見赤風還站著不，迎夏催他去了。

沒了齊曕，所有人都格外謹慎和張。

姜嬈沒問齊曕何時會回來，相信他不會丟下心腹不管。也是奇怪，明知他是個大臣，還是有這種篤定的覺。只是，不知能不能撐到他回來的時候。

黑茫茫的夜幕一點一點褪下，天一分一分亮了起來。

城門上，姜嬈只覺得渾都在震，似乎腳下是山搖地。

汾舟衛來了。

遠遠只看到黑一片人海越漫越近，他們不等到城門，先派了一支三千人的隊伍打前鋒。

第一波戰局一即發。姜嬈亦守在城門之上，一支接一支的箭，雖然不太準就是了，但萬幸底下沒己方的人。

城中百姓果然驚醒，驚天的喊殺聲中，姜嬈並不知道上殷的百姓是否看到了，又在怎樣議論。只將脊背得筆直，努力效仿當年被迫離宮之時遠遠看到的、宮牆上父皇母后的背影。

守城的嶺營中，埋伏在兩翼的人突襲出去，與第一波敵人前鋒同歸於盡。

蔣弘賓看清了唐城的守備，揮揮手，兵臨城下。

他倒沒急著攻城，騎在馬上命人喊話：開城獻降，即可不殺。

赤風冷笑，聲音藉著力，氣迴腸：「蔣弘賓，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想屠城？不將你的人撕下一層，你休想踏進城半步！」

「咻——」利箭應聲出。

誰都沒料到這時候會突然出一支箭，蔣弘賓反應過來，拔劍一揮，箭就被劈了兩段。

姜嬈有點惋惜。不過原也沒指能死蔣弘賓，只是想轉移他的注意，以此拖延時間。

果然，蔣弘賓怒目看向，卻在看到的容貌后，怒漸消。

「這位，就是上殷第一人明華公主吧？嘖嘖，果真百千，絕無雙。公主，你且安心，城破之後，我定不殺你，我們這麼多兄弟，還指著你好好犒勞犒勞呢！」

城門下一陣鬨笑。

不等姜嬈駁斥，蔣弘賓收了笑，卻是不願拖延下去。他抬手，示意發起最後的總攻。

「咻——！」又是一支利箭。

這回這支箭快如閃電，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竟是一眨眼將蔣弘賓的手掌穿了去！

蔣弘賓一聲痛呼，直接滾下了馬。他咬牙看向箭來的地方，卻見城門下，齊曕騎著馬，不帶一兵一卒，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城外。

蔣弘賓並不知道齊曕是剛回來，赤風姜嬈一眾人卻知道。

姜嬈鬆了口氣，看向齊曕的目有些複雜。

「齊曕！你敢一個人出來！」

「你瞎了眼麼。」齊曕冷覷他一眼，出駿馬後拖在地上的一個人來。

是孟軒楓。孟崇游唯一的、最疼的嫡子。

*

齊曕上了城樓。

「公主箭不佳。」他道，話音含了不明顯的無奈的笑。

姜嬈沉默著，沒說話。

齊曕從上出絹帕，牽了姜嬈的手腕，給包紮——適才連連箭，，已經磨出了。

姜嬈抬眼看他。

不知齊曕這回去了何，如何帶回的孟軒楓，但想來，一路定是辛苦。但他臉上看不出長途跋涉的疲憊，一錦袍流如新，連半點塵埃也無。

大軍退去，姜嬈回了溧潞院。

磨傷重新包紮過，坐在裏間榻上，默默思考著。

齊曕早離開了唐城，待在小書房是假象。可見，他明知孟崇游的殺局，也明明有機會離開臨兗，可他為何選擇孤一人去抓了孟軒楓？

細想，他留下墨雲這一行所有人，就說明他從沒打算棄城離開。

——他是為了唐城的勢力？

姜嬈冒出一個念頭：會不會齊曕和一樣，有同樣不能走的理由？

初到唐城那天，有上殷人誤會要殺，赤風當時拔刀要取人命，是齊曕阻止了赤風。在開口之前，他就已經出手。

齊曕連晉人的命都不在乎，卻有善心饒了一個上殷人一條命。

「吱呀——」

有人推門進來，腳步聲輕緩。

姜嬈剛坐直了子，就看見齊曕轉過屏風進來。

見姜嬈穿著寢，神卻清明，顯然沒有聽話歇息，齊曕道：「昨晚一夜沒睡，怎麼不歇歇？」

姜嬈偏了偏頭，見齊曕走去盥盆凈手。聲道：「屋子裏太亮啦，我睡不著。」

齊曕頭也不抬，喚了迎夏：「去尋幾張厚簾子，將這屋子裏的窗戶都遮起來。」

姜嬈本想阻止，又想齊曕不會聽的，便作罷了。

齊曕凈完手，轉過，姜嬈將自己包紮的手舉起來，輕晃了晃，撒：「侯爺，嬈嬈手好疼。」

齊曕眸黯了黯，上前，坐在側，捧著的手輕輕吹氣。

姜嬈不聲，試探問：「侯爺，你都走了，為什麼又回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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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讓曕曕快點回來，這章可能節奏有點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