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鱗》第5節
啊啊尖,“這是何方妖怪,恁地嚇人!”
夷波驚恐不已,躲在阿螺後不敢出頭,阿螺忙好言同河蚌解釋,“是鮫人,生膽小,你別嚇著。”
河蚌終於冷靜下來,對人有些理不理,哼哼唧唧唱著:“甚良緣,把青春拋的遠……這衷懷那言。淹煎,潑殘生,除問天……”
阿螺和夷波麵麵相覷,河族真是人才濟濟,連蚌都這麽詩畫意。可惜問不出頭緒,正打算離開,那蚌慢吞吞道:“河裏怎麽會有龍,再不濟也得往江湖去尋。要是實在著急,找河伯吧,說不定他知道。”
找河伯可不敢,一有一的規矩,們沒有公文,從海裏竄到河已經算渡了,再去見河伯,簡直自投羅網。
這個河蚌不靠譜,忽略。阿螺安夷波,“沒關係,機緣到了自然就找見了。”
夷波不置可否,反正最要的是找到胭脂盒上寫的那個糖坊,其他的可以容後再說。
們繼續往即翼澤進發,到後發現和雲夢澤有些相似,不過略小些,一部分水麵分離了,形大大小小的湖泊群。
那艘遇難的船是國君派遣出去的,要打聽領頭的不難。據說登褒家在明鏡泊邊上,們星夜潛過去,第二天阿螺化人形上岸打聽,夷波便停在離岸較遠的地方等消息。這明鏡泊也算湖如其名,水清和啞海不相上下。因為傍著青丘山,有山有水的地方總比別多靈氣。之前經過蕭瑟的百裏蘆葦,到了這裏季節仿佛延後了,滿池荷花初謝,花雖不再,荷葉仍舊繁,一片片堆疊錯,如果正值盛夏,不知是怎樣一番麗的景象。
天沉,沙沙下起了雨。阿螺遲遲不回來,夷波等得無聊,著石頭四觀,心裏期盼著,要是能出水氣多好!
抬眼看,愈發覺得依偎著的石頭生得不錯,平整,離水麵也近,便於遁逃。再說正下雨,雨天走的人,上去歇一會兒,應該不要的……
摘了片荷葉,舉著長長的梗蹦上石頭,小心翼翼半臥下來,不時左顧右盼,害怕被人撞見。安頓好,覺得氣候真適宜,山水空蒙,霧氣蒸騰,喜歡的環境。鮫人的肺在陸地上雖然也能用,不過度大一些,對來說更愜意,畢竟是水族嘛,離不得水。
一切那麽可喜,躲在傘底,層疊如蓮華的尾鰭在湖麵輕拍。聽雨滴打在荷葉上,渾圓的水珠從邊角瀉下去,潺潺落進湖裏,有種別樣的快樂。
想起河蚌唱的歌,曲調纏綿,雖然聽不懂唱了些什麽,反正有種哀怨的況味在裏麵。音律是共通的,夷波想那河蚌一定是在思念誰,相思總會讓人變得。龍君現在在何方呢?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可已經念了很多年了,再等下去都要老了,龍君卻一直沒有出現。也許放棄南海,另謀高就去了吧!
神佛的世界離們太遠,也打探不著,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垂手尾上的那片龍鱗,日久年深,已經和周圍的鮫鱗相溶了,邊緣淺淡地暈染上一層翠,中心卻越發璀璨。這是和龍君之間僅有的一點瓜葛,如果有機會再見到他,就算他忘記了當初的小鮫人,看到這龍鱗應該會有印象。
不過這裏景真不錯,淡水裏遊過一圈,上不會的,比在海裏舒服。要不是怕人多的地方有危險,和阿螺留下常住也很好。
一手撐荷葉,一手掬水潑在臉上,在湖山裏佯佯擺尾。忽然看見山腳有竹筏翩翩而來,筏上一人孑然立著,湖風吹起他雪白的袍子,腰間佩玉相撞脆聲作響。
夷波愣了下,忙拋了荷葉跳進水裏,本來應該逃跑的,卻不由自主停住了,在湖石的隙間探頭探腦向外窺。
雨勢漸弱,轉瞬放晴,萬線金從雲翳的邊緣滲出來,映紅了整片蒼穹。明鏡泊上水汽一時難散,聚攏後架起了一道虹,五十,絢爛得令人目眩。吸了口氣,這地方真神奇,玲瓏自有妙趣盎然。景一定是這人帶來的,青丘山上有靈狐,說不定這是個狐仙。
竹筏在水上悠遊,沒有人撐篙,任它漂流。漸次近了,夷波心裏張得通通跳,張大眼睛想看清那個人的長相,不知為什麽,雲山霧罩總看不真切。然而一種悉的覺縈繞在心頭,這清朗的神,悠閑的姿態,讓想起一個人,撚著金鱗怡然一笑,佛超然……
龍君……念了又念,有些走神,忽然一張漁網從天而降,等察覺時已經晚了,漁網收口,逃不出去了。
夷波慌中聽見那些人歡快的喊聲,“盯了半天,總算抓住了!這下要發財了,先讓泣珠,然後送給國君,還能換個大做做。”
他們拖上岸,淋淋扔下,任在泥漿裏翻滾。驚惶掙紮,那些人盯著團團轉,“真漂亮……鮫人怎麽也穿裳?唉,咱們混得還不如一條魚,看看人家的料子,比咱們好多了……這鮫人是公是母?頭發這麽長,一定是個母的……”
夷波用盡辦法掙不出去,抱住雙臂,嚇得抖作一團。離開水的痛苦到現在才真正會到,熾熱的幾乎曬裂的尾鰭,頭暈目眩,呼吸困難。這些可怕的人就像鯊魚圍捕獵,臉上帶著猙獰的笑,眼裏有貪婪的。哀哀悲鳴,阿螺說會保護的,可見這螺有多靠不住。被人兜進了網裏,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可能這次真的完了,要被人當貨易手倒賣了,現在後悔沒有聽長老的話,然而後悔也來不及了。這裏距離水麵不過兩丈遠,平常一縱的距離,現在卻如同隔著天塹。又驚又怕,斷斷續續告饒:“求你們……放了我……”
這一開口,歡如鳥的幾個人頓時安靜下來,“這鮫人會說話?”
“會說話的更值錢!”
夷波眼前一黑,心如死灰。這時竹筏飄過來,遠遠停在湖畔,筏上的人有個清冽的聲線,如泉水淙淙,金玉相撞。他是笑著的,連聲音裏都帶著笑意,“遇見什麽好事了,這樣高興?”
幾個漁人手舞足蹈,“我們逮住一隻鮫人,活的!以前聽老輩說明鏡泊裏有夜唱,九是鮫人顯聖,大家都不相信。這回親眼所見,還有什麽可說的!快、快……抬回去養在水缸裏,要是死了就沒用了。”
竹筏上的人曼聲道:“既然是顯聖,倒敢捉?哎呀,哪裏有什麽鮫人,分明是尾泥鰍!”
夷波聽後愕然,扭過頭看,那白的影輕飄飄躍上了堤岸,一路分花拂柳而來。
這才看清,恐怕再生花的妙筆也描繪不出他的相貌。他是雪堆的人,致得悚然。麵孔不染塵埃,眼尾帶著笑,眼睛卻深邃如寒潭。最奇異的是眉心皮下有約紅痕,像一片花瓣,一簇火焰,妖異而宛然。夷波覺得他應該不是人……肯定不是人,然而他渾上下沒有一點破綻,太奇怪了。
疑地收回視線,微頓了下,猛然發現一切都變得過分的大,連網眼都大如門。怎麽回事?難道是自己變小了?垂眼一看,繽紛璀璨的魚尾居然不見了,下半截變得黑黝黝,又細又黏膩,果然了泥鰍。
夷波頓覺五雷轟頂,驚恐尖,然後一頭栽倒,不省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6章
“這下可好,不是泥鰍,還是個死泥鰍。”白人顯得十分憾,“本以為能一睹鮫人風采的,沒想到是這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漁人回看,急得熱鍋上螞蟻似的團團轉,“怎麽回事?剛才明明是個鮫人,怎麽一眨眼就變了?”慌慌張張四下觀,“不對,一定是哪裏出了紕……”三雙眼睛惡狠狠地盯住他,“是不是你使了什麽障眼法,把我們的鮫人走了?你這妖孽,看你一副冠禽的模樣,隨我們去見!”
他們說著就要上前拉扯,白人依舊微笑,“禸凡胎果然汙濁,我是來救你們命的,沒想到不得你們激,還你們一通埋怨。”他兩手一指,“看看這泥鰍,眼,黑得發亮,它已經了,化作鮫人來迷你們,好借機吸你們的元。世上怪向來都往了變幻,隻有原形才醜得見不得人,你們被貪蒙蔽了雙眼,見泥鰍如見絕,豈不好笑?幸虧本座來得巧,再遲一步你們都得葬在此,現在還要拉本座去見?果然世風日下,好人做不得了。”
他張胡說,把那幾個人說得一愣一愣的。夷波幽幽醒轉,蜷在那裏哭無淚,自己忽然了這樣,又腥臭又骯髒,隻怕連阿螺也認不出來了。接下去怎麽辦?雖說做鮫人時沒什麽出息,但總比做泥鰍彩。想想吹彈可破的皮,再對比現在一厚皮,頓時覺得生無可,活著也多餘了。
趴在地上嗚嗚哭泣,流出來的眼淚化不鮫珠。對自己變化的過程一無所知,不知道自己該恨誰,是這幾個貪婪的人,還是這來路不明的妖怪?
漁人都是附近村子裏的,哪裏經得住驚嚇!趨看,現在是尾爛泥鰍,沒準放進水缸裏就變九頭的相柳了……這麽一思量立刻驚掉了三魂七魄,罷了罷了,把它從網子裏抖落,幾個人扛著家夥轉頭就走。遇見了這種邪事還是守口如瓶的好,走了風聲,回頭泥鰍夜裏來敲門就不得了了。
岸邊隻剩一人一鰍,泥鰍芝麻大的黑眼珠看著他,他蹲踞下來,拿草撥了撥,“這麽惡心,怎麽回水裏呢,我踢你下水吧!”
夷波想反對也來不及了,試圖抱頭,奈何沒有手,骨碌碌滾了好幾圈,沾得一泥。其實回不回水是次要,要一樁得變回來。寧願的去死,也不願這麽醜兮兮地活著。
雲頭履的鞋尖挑了好幾下,終於把挑進水裏。要沉下去了,力扭,又浮到水麵上,不住對那個人點頭哈腰,求他讓恢複原形。
他跳上竹筏,眉目淡然,“你這鮫人真蠢,明明笨拙舌,還要和他們求。”複閑閑一瞥,“不笨,連眼神也不好。”
不管他怎麽挖苦,夷波覺得都是小事,隻要能把以前的皮囊還給,他說什麽都隨他高興。
他垂眼打量,“愁眉苦臉的幹什麽?耷拉著腦袋,做錯事了?起膛往前看。”
夷波吐出一串泡泡,人家沒有,怎麽啊!不過還是努力將上半截拗起來,出圓鼓鼓的肚子。恥是恥了一點,不過現在也顧不上了。
筏上的人輕輕一笑,笑聲裏夾帶著調侃和無奈,“這麽多年沒見,還是毫無長進。”
納罕地抬頭,聽他的語氣倒像以前認識似的。仔細回憶,記憶裏沒有這張臉。想笑,臉上皮繃,舒展不開,想說話,除了吐出更多的泡泡,別無他法。
筏上的人歎了口氣,抬指一彈,夷波看見自己的鰭化了手,尾鰭在水裏飄拂,越來越滿,終於還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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