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廈底層，數名保安在臉灰白的蘇律師帶領下，嚴格把守在大門出口，仔仔細細盯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周笙笙放下了紮好的頭發，瞬間了長發披肩的人。

眼下臉不同，發型不同，著也不同了。

與蘇律師肩而過時，察覺到眾人都沒忍住把目投向了。

可沒有人認出來。

他們的眼裏有驚豔，有欣羨，唯獨沒有人贓並獲的喜悅。

周笙笙鎮定地走出了大廈，頂著朦朧細雨一路轉過街角，終於開始向前大步奔跑。

又是一年初冬，朔風凜冽，細雨纏綿。街道兩側都是行匆匆的人，五彩的雨傘漸漸撐起，裝點了雨中的城市。

隻穿著，連件寒的外套都沒從大廈裏帶出來，卻像是察覺不到寒意似的，自顧自大步向前跑著，一邊跑還一邊哈哈大笑。

一年了。

等了整整一年，總算又變漂亮了，手裏還握著蘇律師和那“潘金蓮”的罪證，沒想到在做好事不留名的同時，也迎來了這張令人驚豔的麵孔。

這難道不是雙重驚喜嗎？

街邊的十字路口亮著紅燈，無數車輛停在原地安靜等待。

靠近街沿的黑轎車裏，駕駛座上的男人沉默地著前方的細雨。車開著空調，有些悶熱，他手按下手邊的按鈕，車窗開了一半，冷風伴著雨吹了進來。

同一時間傳車的，還有一個突兀的聲，哈哈哈哈笑個不停，引來無數路人側目。

陸嘉川下意識地側頭看去，隻見街邊有個穿白的人正肆無忌憚哈哈大笑著，一麵笑一麵朝前跑。那笑聲太張狂，奔跑的姿勢也人想起不顧一切的小孩子。

他略一皺眉，漠然地收回視線來。

隻是下一秒，腦海裏細碎地閃過很多場景，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又倏地轉過頭去。

記憶裏似乎也曾有人這樣一邊大笑一邊朝前跑，那笑聲也是一樣猖狂，活像是全世界都隻剩下一個人。不管路人會回以怎樣的目，驚訝或是嘲笑，都全然不在意。

穿白的人迎麵跑來，從車旁匆匆掠過，帶來一陣稍縱即逝的風。

他在這一刻看清了的臉。

很漂亮，卻不是那個人。

陸嘉川看著的背影，抿，黑漆漆的眼珠一直定格在那個方向。

車後傳來刺耳的喇叭聲，他才驟然回過神來。

綠燈亮了。

時隔一年，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周笙笙的人。

陸嘉川踩下油門，著窗外吹進來的冷風。

都消失一年了，他怎麽會以為會忽然間又出現在他麵前呢？嗬嗬，就是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再來招惹他吧。

再看一眼後視鏡裏漸行漸遠的背影，他不置可否地撇了撇，所以這年頭，瘋子都隨可見了嗎？

*-*

換了張臉的周笙笙再一次攀上了人生巔峰。

當晚，控鄭尋連他癡迷的手遊都不打了，一不坐在沙發上跪。

周笙笙嗬嗬一笑，慢條斯理地問：“孫子，你之前幾個月是怎麽對我的？連正眼都不給我一個，有種今後也別看我。”

鄭尋說：“我這不是前一陣太忙了，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你嗎？今兒一次補回來。”

“呸。”周笙笙一把推開他的臉，“哪兒涼快上哪兒待著去！”

沒想到鄭尋轉眼間就小鳥依人地倒在的肩上，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這兒，這兒涼快。”

他很快遭到了跆拳道黑帶選手的一頓毒打。

鄭尋。

周笙笙不知道他這是什麽病，但他很在意外貌，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記得上中學的時候，班上有個漂亮生，人很好看，但人品不太好。

鄭尋很喜歡那個生，把零用錢都拿來給買禮不說，還幫忙。比如要是沒帶作業，他就能冒著被老師罰下蹲的後果把作業拿給差。比如想吃蛋糕，他就能省下一頓早餐錢把那隻蛋糕送到麵前。

後來那個生看出了鄭尋對的“癡心”，就開始指使他做更多的事，比如讓鄭尋幫做值日，每天晚自習前幫去小賣部跑，到後來直接發展為幫所有閨做這些事。

那時候周笙笙還沒和鄭尋為兄弟，隻是很看不慣那個滴滴還頤指氣使的公主殿下。

某次鄭尋又去幫的好閨們跑時，聽見小公主的閨們不懷好意地說：“哎哎，你倆是不是真好上了？”

小公主一臉迷茫：“沒有啊，你們別瞎說。”

“來了，你有啥事兒鄭尋都幫你鞍前馬後地辦好，你倆要不是那關係，他幹嘛對你那麽好？”

小公主無辜地歪著頭：“我怎麽知道呀！大概他人好吧。”

“哈哈哈，是個人都看出他在追你了！”有個生眉弄眼朝打聽，“你就給個準信兒吧，他有沒有可能追到你？”

沒想到小公主義正言辭地說：“你說什麽呀李佳佳，咱們現在是說這些的年紀嗎？鄭尋他就是人好心腸好，你別扯這些沒用的。我媽跟我說了，我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我將來可是要出國念書的人，誰天瞎想這些有的沒的！”

可的義正言辭也掩飾不住那語氣裏的高高在上，就仿佛別人替做這些事都是理所當然，是公主，理應特殊待遇。

有人附和：“也對，鄭尋那個人，連自己親生爸爸都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他媽和誰生的他。你家多好啊，父母一個從商一個從政，你倆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啊？鄭尋他連自己爸爸都不知道嗎？”有人驚訝了。

“是啊，我媽跟我說的，說他媽未婚生子，懷著他回來，隻字不提他爸是誰。我爸還說他是個野種。”

“好了好了，別說了。”小公主發話了，“一會兒他該回來了，聽見這話，以後你們的晚飯可就沒人幫忙跑了。”

那群生哈哈大笑起來，還在嘰嘰喳喳的，沒想到有人忽然抄起教室後麵的垃圾筐，三兩步開人群走到們麵前，照著小公主的腦袋就蓋了個帽。

垃圾劈頭蓋臉地覆了一。

……

人群一片嘩然，等到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做出這種事的正是一向特立獨行不跟們為伴的周笙笙。

小公主尖著扯下筐子，氣得哇哇大：“周笙笙你幹什麽呀！？”

的上沾滿了不明汙漬，垃圾筐裏的髒也落了一，悉數堆積在的座位上。

周笙笙就這麽盯著，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為什麽，單純看你不順眼。”

小公主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人群裏傳來一片指責聲。

周笙笙沒說話，從地上撿起垃圾筐，抬頭掃視一圈：“你們誰還想再試試？”

聲音戛然而止。

們都是爸媽的“好孩子”，沒有人像周笙笙這樣野蠻，活像不教化的野蠻人。哪怕心裏不服氣，也沒人敢招惹。

周笙笙拎起垃圾筐，一言不發地走到教室後麵，彎腰擱在了門後麵的角落裏，再起時，看見了門外那雙又髒又破的球鞋。

鄭尋站在那裏，手裏捧著一堆麵包。

直起來，對上他的視線。

他也沒說謝謝，隻笑走進教室，仿佛全然不知剛才發生的事。

也不多事，與他肩而過往外走，冷不丁被拉住了袖。

回頭，周笙笙疑地盯著他。

鄭尋將抱著的麵包悉數塞進懷裏，笑瞇瞇道：“都給你了。”

憋了半天，皺眉問：“為什麽？”

“不為什麽。”他學著剛才跟小公主說話時的霸道語氣，聳聳肩，“看你順眼。”

後來他倆就了好兄弟。

周笙笙不是個刨問底的人，與鄭尋為好哥們很多年了，知道他喜歡漂亮的人，不論男男，他總挑漂亮的來往，可從來不問他。

有的問題不要隨意探尋，有的傷疤不能輕易揭開。

所以今夜，隻是靜靜地翹著二郎，看著鄭尋一臉癡迷的模樣，然後一個沒忍住，慢慢地抖起翹得老高的那隻來。

無他，就是想嘚瑟一下。

*-*

一換臉，眼睛就發炎。

櫃子裏的消炎藥又沒了，周笙笙視線模糊地在櫃子上索一氣，窸窸窣窣地戴上八百度形，套上大去醫院買藥。

戴形時，猶豫了片刻，耳邊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想起那個兇的醫生，沒忍住翹起了角，最後仍是不怕死地將鏡片戴進了眼裏。

距離放陸嘉川鴿子那天已然過去一年，這期間頂著三張中老年婦的臉也曾去寵醫院假裝路過，卻沒有再看見陸嘉川的影。

猜他回了醫院。

後來去開藥時，也刻意跑到眼科去打探了一次，果不其然，眼科的主任最後還是求爹爹告把金字招牌陸醫生給請回了醫院。

說不上來為什麽，頂著那幾張難看的老臉，始終鼓不起勇氣再去接他。可如今換上了一張漂亮的麵孔，又忽然冒出了一個狡黠的念頭。

——真想知道陸嘉川還是不是一年前那個兇神惡煞的魔鬼醫生，是不是依然想飛上天與太肩並肩。

這樣想著，踏著輕快的步伐，坐上了去往醫院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