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陸嘉川不是個出門看電影的人，畢竟電影院這種地方不適合單狗，雙對的太多，的酸臭味比帝都的pm2.5殺傷力都大。

可他下班後驅車回家，半路上不知怎麽就調了個頭，開到了電影院去。

好幾天了，眼科的醫生護士們前所未有地關注著他。

“陸醫生，你還好嗎？”

“陸醫生，節哀。”

“沒關係啦，你已經做到你能做的了，畢竟生死有命，你也沒辦法幫更多了。”

……

他其實真的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脆弱，25床之於他，再特別也不過還是個病人。他既然已經做了醫生好些年了，又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們說的那些道理？

陸嘉川隻是覺得有點疲倦，空落落的一顆心總有些無安放。

算了，電影院就電影院吧，一心健康，說不準還能刺激他那仿佛從娘胎起就凋零了的細胞。

他看的是一步華人導演的好萊塢新電影，戰爭劇片。好不好看說不上來，橫豎也隻是打發時間。進場前還順手買了一桶米花，看電影就該有看電影的樣子，他這個人一向做事認真。

隻可惜他不太吃甜膩膩的東西，電影結束時，桶裏都還有一大半米花。

看完電影，晚上八點半，他從放映廳走出來。

電影院在商場頂樓，一旁就是電玩城，人來人往，喧嘩熱鬧。陸嘉川走了幾步，忽然看見了什麽，又停了下來。

不遠的娃娃機前，有個年輕人正在抓娃娃，那白的棉很眼，再看看側臉，更眼了。

是？

那個從大街上旁若無人哈哈大笑著經過他的人。

以及，今天白天先是覬覦他的醫生照，然後莫名其妙送了杯豆漿來辦公室，擱下就跑的人。

正紮好馬步站在娃娃機前，先是攏了攏腦後的馬尾，然後氣沉丹田，親了親手中的幣，投進了機裏。

左手練地作著搖桿，視線凝固在爪子上。

看好了，啪的一聲按下按鈕。

爪子準確無誤地落在了玩偶堆裏，抓住了一隻紅的兔子。

一發即中。

在旁圍了一圈小朋友，興高采烈地幫加油助威，見娃娃被抓起來了，無數雙小手開始急切地晃。

“我要我要！”

“姐姐我也要！”

倒是大方，高高興興地隨手將兔子塞給其中一個，得意地說：“先拿著，姐姐再替你們抓。”

那些小手立馬掏出口袋裏僅剩的遊戲幣，求高手賜予娃娃。

接過遊戲幣，擼袖子，紮馬步，又開始繼續抓。

陸嘉川愣了愣，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眼。

他站在那裏不了，腦子裏又浮現出一年前那個不告而別還放他鴿子的人……周笙笙是吧，怎麽哪兒哪兒都有的影子？

正看著，放映廳裏又是一堆人湧出來，應該是《奇異博士》的廳放完了。

那個被孩子們圍在中間的人忽然就直起腰來，將剩下的幣一把塞進誰手裏，撥開人群就往電影院門口走來。

陸嘉川站在一旁沒，仍然看著。

四下張著，個子小小的，隻能努力踮著腳在人群裏搜索什麽。

下一刻，找到了。

一男一挽著手親親熱熱地從人中走來，的化著大濃妝，年紀尚輕，男的大腹便便，已近中年。

小個子徑直走了上去，堵在兩人麵前就是一句：“東西還來。”

那人莫名其妙盯著：“什麽東西？”

“鐲子。”小個子的視線定定地落在的袖口，重複了一遍，“把羅信揚給你的鐲子還來。”

聽到“羅信揚”三個字，人的臉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小姐，你認錯人了吧？”

拉著側的男人走。

小個子不依不饒地又一次橫在他們麵前，二話不說拉起人的袖，一隻金燦燦的純金鑲紅寶石鐲子就這麽暴在線充沛的電影院裏，耀眼的芒像是冷冷嘲笑著誰。

“把鐲子還來。”小個子冷冰冰地繃著臉，一字一頓，“玩弄了別人的，騙了一堆遊戲裝備，那些都可以不管你要了。這東西是人家母親留給兒媳婦的傳家首飾，你還死占著不放，那就說不過去了吧？”

人臉一下子拉了下來，拽著男人的手臂哭訴：“你看看這人，哪裏來的瘋子，信口雌黃！這是我媽留給我的嫁妝，我什麽時候玩弄別人了？”

中年男人有些尷尬，看了下周圍側目的人，幹咳兩聲：“這位小姐，我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這肯定是個誤會。”

小個子不跟他說話，就直勾勾盯著那人，神漸漸不耐煩了：“你拿還是不拿？我給你麵子，隻讓你把手鐲還來，你要是不想要這點臉了，那我就把你做的事都抖出來了。”

人慌了，旁的中年男人是新搭上的建築商，雖說皮囊不好看，但勝在有錢。是不甘心嫁給他人笑話的，但陪他玩一玩，撈一筆也是好的。眼下還沒撈夠呢，怎麽能被人攪了局呢？

可看看手上的鐲子，又舍不得了，這金鑲玉的鐲子沉甸甸的，一看就價值不菲。

飛快地思索著，很快計上心頭。

“是，這是我前男友送我的，可送出去的禮還有要回去的道理不？”理直氣壯地說，隨即拉扯著男人就要走。

“你站住。”小個子一把拽住的手臂。

哪知道反手就是一個掌，照著小個子毫無預兆地打了過來。

小個子眼疾手快，居然沒挨這一掌，隻是腦門一偏，恰好閃過了。下一刻，一把抓了人的手腕，一記狠狠的過肩摔，砰地一聲將人摔在了地上。

那人哭著驚起來：“救命啊，打人了！搶東西了！”

人群沸騰起來，中年男人蹲下去手足無措地安友：“倩倩，你怎麽樣？摔傷了沒？”

“你是瞎子嗎？打我，手打我啊！你還不給我打回去？”人哇哇大。

男人一刺激，站起來就要去拉小個子。

不同於人，他孔武有力，四肢發達，跟小個子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野和豆芽菜。他舉起手臂時，袖都鼓鼓囊囊地繃起來。

*-*

周笙笙沒來得及還手。

不是太久沒打架，技生疏了，而是在男人抬起手臂的一瞬間，忽然有人一把拉過的胳膊，另一隻手在半空中牢牢握住了男人的手腕。

那隻孔武有力的手就這麽停在半空中沒了靜，使力，可青筋暴起了，也還是紋不。

有片刻的懵圈。

視線裏，那隻替擋了這一下的手還牢牢扣著中年男子，纖細修長的手指，利落分明的指節，白熾燈打在上麵，好像有玉石一樣的澤從骨子裏緩緩流淌而出。

手腕是一截幹幹淨淨、纖塵不染的襯袖口，再往上是黑大的袖邊。

周笙笙仰頭看著橫在自己麵前的人，張了張，沒能說出話來。

隻能看見陸嘉川的後腦勺，腦子裏僅剩的念頭竟然是，媽呀，為什麽陸醫生的後腦勺也能比普通人帥出一個八分的高度？

不不不，是十分。多給的兩分拿去驕傲。

“幹什麽，要打架嗎？”人尖聲嚷嚷起來，“好啊，你們要欺負人，要搶東西是不是？保安呢？保安在哪兒？”

陸嘉川把男人的手都攥得發紅了，這才一把鬆開。

“打人？”他從嗓子裏輕飄飄出這麽一句，漫不經心似的，尾音上揚。

周笙笙看不遠保安來了，不想多生是非，幹脆蹲下去一把抓過人的手腕，就那麽一擼，非常利索地將金鐲子給擼了下來。

人當然在拚命掙紮，可周笙笙是誰？

自小被稱為怪力，變形金剛，母超人蕾拉……諸如此類怪異不雅的外號想都不用想，全都來自與鄭尋。

“走！”也不管那人在後麵怎麽鬼哭狼嚎，拉住陸嘉川的手就往電梯跑去。

*-*

都跑進電梯裏了，周笙笙還沒鬆開他的手。

陸嘉川了，無奈力氣太大，他隻好不聲地一隻一隻掰開的手指，把手了回來。

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陸嘉川低頭看了眼手腕，都被抓出一圈紅印了，這人哪裏來這麽大的力氣？

倒是在那低頭道謝：“謝謝你啊陸醫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是現在的人都和你一樣，那這個社會就真變好人間了。”

……話嘮。

他瞥一眼，視線落在攥著的那隻金鐲子上：“那的騙了你的？”

“哪能啊！我又不是——我喜歡的是男人！”漲紅了臉，把金鐲子揣進大口袋裏，“騙了我朋友的。”

“所以你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對。”

“你朋友是個男的吧？”

“當然！”

陸嘉川笑了兩聲，不不慢：“既然是個男的，為什麽要讓你一個生跑來做這種事？你知不知道對方是兩個人，你隻有一個人，還是個小不點，弱子。你做事之前也不考慮一下後果？”

他的聲音裏帶著說教的意味。

“我可是跆拳道黑帶！”周笙笙不服氣地說。

“哦，那看來我是幫錯忙了。剛才不該幫你擋那麽一下，倒該看看你這個跆拳道黑帶會怎麽化解危機，跟那大老爺們兒搏。”

，搏？

周笙笙想歪了。

但也隻是略一遲疑，很快反駁：“就算你不幫我擋，我也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絕對不會讓他占便宜。誰讓你幫我擋的？”

為什麽幫？

電梯裏，狹小閉的空間，線充沛的白熾燈。

陸嘉川低頭看著，有片刻的對視。

那雙黑的眼睛像是夜空裏的螢火，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承載著人捉不的。

周笙笙有點張。

下一刻，聽見他毫無征兆地問：“你抓娃娃的技很好，自己練的？”

的心驀地一。

他，他看見了？

叮——電梯停在了底層。

一群人呼啦啦湧進來，他們被簇擁著出了門。

短暫的遲疑，已經足夠周笙笙找到合理的說辭了。笑瞇瞇地抬頭著他，理所當然地說：“那必須好啊，我可是曾經在電玩城拜師學藝過的！”

“跟誰拜的師？”他追問。

“一個在電玩城工作的姐姐，抓娃娃特別厲害。我沒問過的名字，不過大家都周姐姐。”周笙笙笑得一臉促狹，“怎麽，陸醫生也對抓娃娃興趣？要我說，你長這麽帥，靠值征服就可以了，抓娃娃這種手藝是留給值不夠，隻能靠手去湊的人的。”

片刻的岑寂。

他們已經走出了商場大門，冬夜的風寂靜地刮著，吹在臉上冷冰冰的，像是不懷好意的刀片。

陸嘉川沒有再說話，隻是向了前方，有片刻的怔忡。

姓周的人，在電玩城工作？

他扯起角笑了笑。

這世界真他媽小，可竟然整整一年都沒再讓他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