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周笙笙在更室待了十分鍾，出神地著鏡子，慢慢地回想起了一些很久遠的事。

在兩歲那年父母就離婚了，聽說母親長得很漂亮，不堪忍小鎮的乏味生活，因此拋下了丈夫，也拋下了兩歲大的兒，從此遠走高飛，杳無音信。

沒有母親的孩子是沒有的權利的。父親一個人養家糊口，也不懂得兒家的心，雖說對很好，但若非必要，從來不會主給買服。

也許是這樣家庭的孩子更早，周笙笙懂事得早，小小年紀就懂得不與人比吃比穿。從小到大向父親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花錢去鎮上那家跆拳道館學習拳腳功夫。

學得比誰都刻苦，比誰都投，一個作可以翻來覆去練上幾百遍。

鄭尋曾經問過：“你練那麽起勁幹什麽？本來就不夠了，還真想變沒人要的男人婆？”

那時候還不曾變臉，隻揍了鄭尋一頓，末了不屑地說：“沒人要又怎麽樣？誰規定了孩子就一定要找個人要？你不過就比我多了把，哪裏來那麽多的優越？”

可隻有自己知道，選擇練好拳腳的唯一原因，不過是為了能在麵對鎮上那群欺負人的小王八蛋時，有足夠的本事讓他們閉。

事的起因是十二歲那年的生日，父親送了一雙紅的小皮鞋。那是周笙笙在年擁有的最接近於“公主”這個詞的東西。說起來大概每個孩子小時候都曾夢想當個公主，當然也不例外。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隻敢羨慕別的漂亮孩子，周笙笙養了不向父親開口要服的習慣。如果不是袖子和腳短太多，如果不是鞋子已然開，可以一直穿著那些泛白的舊。

所以那雙紅的小皮鞋，是眼中價值連城的寶。而那一天小小的周笙笙有史以來第一次把下抬得高高的，昂首，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

可是那群以欺負弱小為樂的男生在放學回家時，嘻嘻哈哈擰開墨水瓶，玩著所謂的墨水大戰，和其他幾個小個子為了取樂的對象，那雙紅皮鞋也被潑了黑。

哭著跑回家，咬著牙一下一下拿巾去，可是無論如何都不幹淨。

那一晚哭了很久，抱著那雙紅皮鞋在床上一不，直到雙眼都紅腫了，直到夜幕降臨，父親下班歸來。幹眼淚，把紅皮鞋收進鞋盒裏，然後若無其事鑽進被窩裏，假裝已經睡。

第二天，向父親提出要去參加跆拳道訓練班的要求。

夠了從小聽到大的那句“周笙笙是個沒媽的孩子”，夠了所謂的言無忌。這個世界的弱強食早在年時候就已經初端倪，而是如此執拗敏，心知肚明向父親告狀隻會令他在生氣之餘深自責。所以從來不說，隻是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多年過去了，父親去世了，那雙染了墨水汙漬的紅鞋子也早就被忘在那個小鎮，而也真的做到了憑借自己的力量不被人欺辱，在這個世界走出一條漫漫長路。

更室裏，周笙笙出神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蹲下-去，慢慢地挲著腳上的紅小高跟。

那個壞脾氣的醫生不會知道，他在無意中送給一件意義非凡的禮，在穿上它的那一瞬間，仿佛重返十二歲那年——小小的姑娘生平第一次穿上這樣的公主鞋，歡天喜地地在屋子裏一圈一圈轉著，夢想著能為話裏那著白紗的小公主。

而今，二十五歲的周笙笙站在鏡子前，慢慢直起來，靈巧地在原地轉了個圈。

從來都是被人忘的存在，可是潛意識裏也和每個孩子一樣，擁有一個公主夢。十二歲的那年，二十五歲的今天，兩雙公主鞋全了的公主夢。

把它們重新下來，小心翼翼捧在懷裏，笑得像個孩子。

*-*

傍晚時分，值夜班的陸嘉川收到一條來自【話嘮周安安】的信息：“陸醫生，你那天說那些小紅莓麵包是買給住院部那群失明的孩子的，對吧？”

他查房歸來後看見了短信，回複了一個字：“對。”

話嘮沒有再發下一條信息來。

而他按部就班捧了本書在辦公室看，半夜時靠在桌上打了個盹，早晨六點被鬧鍾喚醒，洗了把臉，下樓繞著住院部跑了一圈，又回來準備查房了。

查房完畢就能換班回家。

他的眼睛下麵有一圈青的影，下也有了胡茬的影跡，可他拿著記錄本和圓珠筆走向走廊盡頭的一號病房時，背影仍然是筆直而拔的——那是他作為一名醫生基本的職業素養，在麵對每一名病人時，都要拿出令人信服的力量。

眼睛已然有些酸，他手了，走到一半時，忽然聽見有人在後他的名字。

“陸醫生！”那是一道洪亮的，喚醒一整夜疲憊的聲音，張揚而又充滿生氣。

他頓住腳步，心跳也跟著停下來，就這麽直直地回過頭去。

走廊盡頭，初升的昭穿破雲層照進窗戶裏，一地跳躍的碎金。而在那片碎金之中，他看見了一雙紅的小皮鞋，鞋子的主人拎著一隻大大的塑料袋站在那裏，拚命朝他揮手。

那個年輕的人麵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竟然窗外的太都黯然失。

他怔怔地看片刻，然後在心裏對自己說：一定是他選的鞋子太好看，才會連帶著那個話嘮的周安安也變得賞心悅目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