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其實陸嘉川來得遠比周笙笙以為的要早。

他抵達病房門口時，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停在門邊往裏看。這一路上其實有過諸多猜想，會不會被孩子們嚇到，會不會依然發揚出周笙笙式的大大咧咧不計較，會不會對著孩子們話嘮……

明明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卻不知道為什麽，他竟覺得和識已久。腦海裏的那些猜想一一浮現時，他也能清楚地想象到周笙笙的各種反應，就好像一隻活蹦跳的兔子。

直到他停下來，發現雪白一片的病房裏，那個人蹲在地上，仰麵閉著眼，任由四隻小手怯生生地及的臉。那些手指小心翼翼地落在小小的麵孔上，輕輕地了又，從眼睛到鼻子，從額頭到。

他的眼神也跟著那些細細小小的手指一起落在麵上的每一。

飽滿的五像是春日裏含苞待放的不知名的花，纖細瘦弱卻又得筆直的影仿佛虔誠的信徒。

陸嘉川被那樣一個側影震撼了。

他看見睜開眼來，把孩子們抱在懷裏，輕聲說謝謝。孩子們七八舌說著話，而安安靜靜傾聽著，一如那天夜裏他們一圈一圈走在老宅附近，也是這樣無聲地陪伴著他。

他聽見拿他教育小浩，說他是個奔三的老，好笑之餘，他板起臉來出言提醒，總算找到了融這一幅畫卷的理由。

大吃一驚，回頭看他時眼睛都瞪得圓溜溜的。你看看，總是像隻稽的兔子，高興時蹦蹦跳跳，害怕時就鼓著一雙圓眼睛。

可他其實並沒有生氣，上說著揶揄的話，從門口朝和孩子們走去，眼裏卻隻剩下一片和的。

背景是窗外燦爛得耀眼的朝，可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此刻他的眼裏卻隻剩下。剩下這個周安安，事實上也周笙笙的人。

*-*

從醫院離開時，已近中午的飯點。陸嘉川原本該在早上就結束夜班回家休息，因為周笙笙的忽然拜訪便耽擱了。

走出醫院大門時，陸嘉川去開車，周笙笙站在路邊等他。

結果他開著車回來時，就看見手裏拿著一杯熱騰騰的牛。那杯子十分眼。

他停在路邊，見飛快地鑽進來，獻寶似的把牛遞過來：“你還沒吃早飯吧陸醫生？先喝點熱的，心也會好起來。”

然後他想起來為什麽會覺得這杯子眼了，因為這句話也十分耳。25床去世之後，就曾經在醫院大門口買了杯這樣的牛，然後端著它跑進辦公室，莫名其妙擱下這麽一句話，最後撒就跑。

那時候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古怪的陌生人，他當然不可能喝送來的東西。然而這一刻，他接過來拿在手上，遲疑片刻，還是湊到邊喝了一口。

所有錯過的時都化作間輕輕漾開的甜。

而坐在那裏滿臉期待地著他：“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忽如一夜春風襲來滿麵桃花開？”

“……”

他笑了兩聲，最後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差強人意吧。”

差強人意，形容勉強符合人的期許。

周笙笙獻寶的行為沒能得到他的認可，十分不滿，子前傾，手去搶那杯隻喝了一口的牛：“這麽嫌棄，那你別喝好了！”

醫生卻把手抬得很高，高到夠不著的地方：“我說的是差強人意，又沒說嫌棄。”

他一邊看著像隻猴子一樣在他跟前一竄一竄的，試圖搶走那杯牛，一邊挑釁似的把杯子端到邊再喝一口。看手又要來搶，他眼疾手快，再一次端走它。

末了，咽下那口甜牛，他不置可否地點評說：“稚。”

？？？

？！

你倒是好意思說我啊陸醫生！！！——周笙笙瞪著他，卻看見他一口接一口，口嫌正直地把買來的那杯牛喝得幹幹淨淨，一滴不剩。

又忽然很想笑。

口是心非的陸醫生，其實，好像也有那麽一點可哦？

*-*

陸嘉川喝完了牛，這才雙手扶上方向盤：“送你回家？”

周笙笙說：“不用不用，送我去店裏就行。”

然後反應過來，還沒有跟陸嘉川說過自己工作的地方，這就開始指路。

“前麵那個路口左轉。”

陸嘉川照做。

“唔，再前麵繼續左轉。”

陸嘉川繼續左轉。

指路的語氣很猶豫，每一次都像是經過深思練，仔細辨別著每一個路口。陸嘉川瞥一眼，覺得很可疑：“你最好不要告訴我——”

下一秒，側的人順著他的話猛地起來：“走錯路了啊啊啊！”

“…………”

很好。他話都沒說完，就已經接上了。

陸嘉川把車停在路邊：“你把目的地報給我，我自己找路。”

然後接下來的全程，他都自屏蔽了周笙笙的語言信號。

周笙笙：“我覺得這個地方應該左轉……”

他毫不猶豫右轉了。

周笙笙：“前麵第二個路口轉進去吧。”

他眼都不眨徑直開過了那個路口。

周笙笙一臉悲憤地坐在那裏，一圈一圈攥著角，默默地放棄了指路這件事。然後聽見正在開車的陸醫生目不斜視地淡然道：“你也不用太沮喪，畢竟方向不好的人大有人在。可是有句話說得好，世上無難事——”

他停頓了片刻，但周笙笙知道他要安自己，心下頓時一暖。

下一刻，聽他說完了那句話。

“——隻要肯放棄。”

“……”

“世上無難事”的下一句難道不是“隻要有心人”嗎！“隻要肯放棄”是什麽鬼？！

周笙笙咬著小手絹地別開頭，終於明白一個道理，跟陸醫生在一起的時候，請務必學會不要胡。

汽車停在咖啡館外，陸嘉川才說：“本來應該請你吃頓飯，算是謝你去探那群孩子。但今天我剛值晚夜班，神不太好，就這麽倉促地吃頓飯覺更像是在打發人。所以比起你一頓飯都在對我嘮叨人的輝與禮節的重要來說，我傾向於改天再請。你說呢？”

你說呢？！說個鬼哦！

“我說你很欠揍！我什麽時候像你說的那麽挑三揀四不好打發了？”周笙笙沒好氣地舞了舞拳頭，末了探了探頭，過落地窗看了眼店，“這會兒好像不太忙的樣子。要不你等等我吧，我進去給你要杯咖啡。你熬了一晚上加一上午了，喝杯咖啡再回去。”

他上欠揍，可卻是以德報怨的好心人，哼。

周笙笙就這麽走進了店裏。

陸嘉川留在車裏，拒絕的話都到邊了，卻又因為風風火火就跑掉隻能作罷。他把窗戶降下來，也過落地窗看著咖啡店裏的場景。

周笙笙一路小跑著推門進去了。

站在櫃臺邊上仰著小腦袋瓜選咖啡。

有個胖乎乎的年輕男人走到旁，對著的腦門兒了幾下。

側頭說了什麽，那男人忽然出手臂一把摟住的肩，邊笑邊大聲嚷嚷。把他的手拍下去，他又肆無忌憚摟了上去。

看起來很親啊……

陸嘉川表一滯，下一刻，一把推開車門，默不作聲往店裏走去。

*-*

周笙笙是哼著小調往店裏一路小跑進去的，跑到櫃臺前，盯著腦門兒上方的招牌苦苦思索陸醫生會喜歡哪一種咖啡，最後笑嘻嘻地一邊抱拳作拜托拜托狀，一邊對丸子說：“丸子大人，給我做一杯聖誕拿鐵好不好？”

丸子說：“你今天不是請假嗎？怎麽又跑來要咖啡了？”

再看看周笙笙這打扮，一臉了悟：“哦，你這是又去紅↑燈↑區了進行↑上的易了？”

一句話迅速引來店長和東東的圍觀。

店長腦門子：“都跟你說了水不流外人田，這麽有名的道理你不懂？賣不賣藝是好事，為啥不挑個力好的！放著我這麽強健的魄不要，去什麽紅↑燈↑區啊？”

他抻抻胳膊：“肱二頭有沒有？”

再略有小小激↑凸的膛：“大看見了嗎？”

最後彎下腰去了腳，神兮兮地說：“你看，我還有比目魚……”

周笙笙：“………………店長我還是個孩子真的無福消這種豔↑福你還是留給東東欣賞好了。”

“怎麽會無福消呢？店長給你這個好福氣！”他笑嘻嘻地揮手來東東，“快點，把周安安弄到倉庫裏去，今天必須部消化掉！！”

店裏的氣氛一向是這樣，一群不正經的老司機每天說著有的話，開著黃不拉幾的玩笑。

店長手摟住的肩膀，被拍掉了，又繼續肆無忌憚摟了上去，還轉頭招呼東東：“我第一，你第二，丸子和小金想加，那得排到第三第四，我們。”

周笙笙惦記著外麵的醫生呢，也不搭理店長搗的賊手了，隻對著櫃臺後麵的丸子催促說：“快給我做杯拿鐵好嗎？！做完了再行嗎——”

話還沒說完，有人從店外推門闖了進來。

門口有風鈴，隨著那人推門的猛烈作，叮叮當當響個不停。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凜冽寒風，把暖氣的勢頭下去不。

來的人一米八幾的個頭很有迫，白襯，灰，黑大外套，腳下就跟生了風似的。他就這麽徑直走到櫃臺前麵，忽然間↑店長和周笙笙之間，以至於店長的手隻能生生從後者肩上挪開了。

周笙笙愣愣地著眼前的男人，問他：“你怎麽進來了？”

陸嘉川直杵在那，看了眼店長，不聲地說：“哦，怕你點的咖啡太難喝，不放心就進來了。”

“……”周笙笙沒好氣，“人與人之間難道就沒有一點基本的信任了嗎？我點的拿鐵，會難喝到哪裏去？不然你要什麽，自己點好了！”

“哦，那就拿鐵吧。”陸嘉川點點頭，站在和店長之間不了。

“安安啊，這位是……”店長下意識地又繞過了他，把爪子搭在了周笙笙的肩膀上，對這位威風凜凜闖進店來的陌生男子表示好奇。

下一秒，他看見該陌生男子定定地盯著他那落在周笙笙肩膀上的手，目冷冽，像是隨時準備biubiubiu發幾束波把他的爪子轟掉。他一驚，下意識地挪開了手，飛快地揣進圍口袋裏。

然後那種發波的眼神就平緩下去，恢複如常。

店長一頓，後知後覺地問自己，為啥他一個眼神自己就這麽大反應？這明明是他的店員，他表示一下親切問候都要經過別人的同意不？啊，一定是想太多了，那眼神其實並不是衝著他來的……吧？

這樣想著，他又躍躍試地再一次摟住了周笙笙的肩膀。

幾乎是一瞬間，那biubiubiu的波就又一次充斥了陸嘉川的眼睛，大有要轟炸死人的趨勢，虎視眈眈凝視著那雙搭在周笙笙肩上的狗爪子。

店長嚇得趕撒手：“………………”

這尼瑪真的不是錯覺嗎？

就在他撒手的一瞬間，那波又緩緩消失掉了。這一次店長總算明白過來，這尼瑪絕對不可能是錯覺……他啃著手，一臉不自在地別開視線。

瑪德，跑到他店裏跟他搶人了是吧？

他心不在焉地看看周笙笙，又想起了像個超人一樣為他搶回手鐲的那一天。這不行啊，他還想把部消化掉呢，之前是開玩笑，這會兒出現敵了，他就明白過來自己其實是想來真的了。

這樣想著，店長緩緩地出手去，最後一次不怕死地攬住了周笙笙的肩，順便勇敢地對上了那位陌生男子的視線。

幹什麽幹什麽，你以為就你的眼睛會放波嗎？！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追妹子。店長大人視死忽如歸，索學著陸嘉川的樣子放波，biubiubiu，是這樣嗎？他眼睛小，不如陸嘉川的有神，幹脆瞪大了和他對放。

下一刻，他看見陸嘉川看都不看他一眼，麵無表地從他邊把周笙笙給拉走了。

那隻漂亮修長的手就這麽一把握住周笙笙，輕輕一帶，將護在後。店長悲憤地抬起頭來，就見他薄輕啟，不鹹不淡地對周笙笙說了句：“離他遠點，看起來像是有什麽奇怪的病，別給傳染了。”

“……………………”

這，尼，瑪，難，道，不，是，跟，你，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