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幾凈的易家飯廳，用的多是古古香的紅木家，但一張長形大餐桌卻是西式的，天然石紋的磨桌面，四邊鑲以原的楓木，桌角做了繁的手工雕刻。

桌上的早餐中西皆有，主食從米粥、麥片到吐司，輔以現做的小籠包、生煎等面點，配上腐醬菜等各小菜，再有醬油、醋、鹽、糖、蜂、果醬等調料，另外還放了鮮榨的果，冰或熱的牛、冒著熱氣的咖啡，滿滿一桌子。

鐘靈和鐘秀進飯廳的時候，易興華已經坐在主位，而黃瑩如繞著餐桌，一見們就讓幫著看看還缺了什麼。

鐘秀過去，推著黃瑩如的肩往座位走：“媽媽，好了，要是懂事的呢，哪怕只有一碗熱粥，都會對您心存激，不然您就算準備滿漢全席，也是白費。”

黃瑩如看兒一眼，示意收斂點。鐘秀作個鬼臉，坐到母親旁邊的位置。

鐘靈笑了笑：“鐘杰呢？他平時總是最早喊的一個。”

忽然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尖，讓鐘靈和鐘秀面面相覷，黃瑩如苦笑了一下。

易興華淡然說道：“我讓鐘杰請鐘玉去了。”因為鐘玉說不吃早飯，他卻不愿缺席全家團聚的第一頓早餐。

很快，鐘杰就走進了飯廳，手里抱著鐘玉。一臉怒容的鐘玉穿著睡袍，頭上還戴著眼罩，和老神在在的鐘杰放在一起，說不出的稽。黃瑩如和鐘靈能忍住不笑，鐘秀就毫不客氣了，哈哈笑了出來。

鐘杰將鐘玉輕輕放在座位上，風度絕佳地說道：“二姐，失禮了。”

鐘玉一把扯下眼罩，冷冷盯著易興華：“父親，我已提前請人告知，不必等我用餐，您這樣強迫別人進食很不人道，我不是囚犯。”

易興華神不變：“在易家，每個人都必須在餐桌上用早餐，而且是一起用。”

“那不包括我。”全家福里可沒有。

“我還以為你答應回到上海，是愿意重敘父之，共天倫。”易興華忽然認真起來，“看來我錯了，那麼鐘玉，你到底為什麼回來？”

鐘玉站了起來，目掃過每一個人，最終落在易興華上，角似有似無一抹笑：“當年我外公將這棟房子送給母親做嫁妝，后來又給了四十萬，建設星華百貨。無論是易家花園，還是星華百貨，都有外公的心，對我們周家有特別的意義。舉辦時裝表演，不是我送給大家的禮，而是要告訴你，我為星華而來。”

“六年前我已經寄出了支票，可你外公全部退回了。”易興華先要講清楚這一點，“鐘杰選擇了當一個醫生，可是除了你，我還有兩個兒。鐘玉，不管你怎樣想，星華有今天的規模，是我不懈努力的果，如果你想要，憑自己的本事來拿！懂得尊重你的父親，這是參加這場角逐的第一條資格。”

鐘玉冷冷著父親。

易興華說到這兒站了起來，要去公司了。黃瑩如連忙去送。鐘杰一看，也以醫院上班為借口，離開了餐桌。最終，只剩三姐妹圍坐。

易興華這次堅持鐘玉回上海，也沒有催鐘靈回夫家，皆是因為他決定培養接班人。唯一的兒子放棄繼承家業，那就在三個兒里面挑一個，他沒有重男輕的思想，但他珍視星華，必須要給最合適的人選。

“無論如何，先用早餐吧，給二小姐上杯熱茶。”鐘靈對一旁的阿媛點頭示意。

阿媛還呆呆的，說實話，桌上這些對話聽得稀里糊涂。還好梅香暗暗推了阿媛一把，阿媛才回過神來，趕把熱茶端到鐘玉面前。

鐘玉只是了下茶蓋就說燙，阿媛哪里分得清的話里深意，傻乎乎揭開茶蓋，認真地表明水溫剛好。

鐘玉豁然站了起來，赤著腳走了。

阿媛手足無措，對上顧姨嚴厲的視線，又看顧姨走出去，急忙跟了出去。知道，自己一定哪里做得不好，要挨罵了。

鐘靈看著鐘玉的影消失，但見對面鐘秀津津有味吃著吐司，不由奇怪的安靜：“你又怎麼了？”完全不符合唯恐天下不的格。

“媽媽說了，大姐你也說了，讓我避免和二姐起沖突，所以我就不說話呀。”鐘秀吃完最后一口吐司，拍拍手上的面包屑，優雅地拿起帕子一下，“不過，我已經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鐘靈忽覺三妹的表有些壞，立刻生出不祥的預。

“二姐不是一直不與我講話嗎？我保證，不出三天，一定主跟我說話！”鐘秀笑了起來，那麼甜可人，仿佛一顆漂亮的蘋果，讓人想咬一口。

但鐘靈知道，眼前的天使面孔，心底住著小小惡魔，誰敢咬，誰就會被惡魔反咬一口。

兩日后的黃昏，斜從小客廳的窗戶投進來，染得一屋子玫瑰金。

鐘靈正用落葉落花做手帕的植染，鐘杰在書桌后寫信，兩人忽然聞到一煙味，一起抬頭看，就見鐘秀蹲在窗下一個小火盆前，火苗突突地燒著報紙，還拿小子撥來撥去。

鐘杰忍不住問：“燒什麼？怎麼不出去燒？”

鐘秀嘻嘻一笑，不作回答。

忽然，小客廳的門被人用力推開，鐘玉如風似火地卷了進來，抓起蹲在那兒的鐘秀。

“是你干的，是不是？”鐘玉厲聲問道。

鐘秀左看看右瞧瞧，好像眼前沒有人。

“我在問你話，易鐘秀！”鐘玉憤怒。

“我是明的，怎麼，二姐看得見我了嗎？”鐘秀無畏直視，頑皮地眨眨眼睛。

鐘玉放開鐘秀，出其不意地踢翻了火盆，火星竄上了波斯地毯。

“二姐！”鐘杰回過神，連忙從書桌后跑出來，踩滅火星。

“你干什麼！”鐘秀也傻了眼，這個二姐是雷公轉世吧，那麼暴躁！

鐘靈也走了過來，想要勸：“鐘玉——”

鐘玉卻用腳掃過那堆灰燼，從里面撿起一樣東西，那是膠卷底片。

鐘靈無語地看了鐘秀一眼，張張口，但還是抿住了。

鐘玉對鐘秀冷笑：“你將照片寄給了申報，說我帶回十余條貴族獵犬，所費奢靡不說，還要送去跑狗場，用競技博彩麻痹國人心靈，是不是？”

“你一回來，就讓人在花園里設置賽道，專人訓練獵犬，不是跑狗又是什麼？”鐘秀不遑多讓，“你想暴賺一筆，也要想想這財該不該發！”

鐘玉哧笑一聲：“星華百貨游樂場有賽舞會、賽鳥會、賽酒會，在你看來，全都是賭博嗎？”分明是故意整！

“鐘秀，對上海普通市民而言，跑狗就是娛樂消遣，你怎麼能這麼做？”鐘靈也站在鐘玉這邊。

鐘秀甜甜一笑：“二姐剛回到上海，信誓旦旦要繼承星華百貨，怎能任由這些小報詆毀你的聲譽。”

“怎麼，一向天真爛漫，縱樂的易三小姐也對星華的繼承權興趣？”鐘玉心想，原來在這兒等著。

鐘秀微微抬起下，目挑釁。本來是沒興趣，但鐘玉太狂妄，挑起了的斗志。

鐘秀道：“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向我們道歉，我就幫你澄清。”

鐘玉冷冷著鐘秀，忽然勾起角，神好不輕蔑，竟不再多發一言，轉走了。吃不到糖就吵鬧的小孩子伎倆，只管放馬過來，會輸得心服口服。

“鐘秀，這次你太過分了。”鐘杰也是有一句說一句，畢竟是一家人，何必鬧到新聞上去。

鐘秀卻哈哈笑了起來：“大姐，鐘杰，看到沒有，二姐終于和我說話了，我贏啦！”

鐘靈哭笑不得，這丫頭真是孩子氣。

一個屋檐下住著，易興華也很快知道了鐘秀對鐘玉做的事，但沒找兩個當事人，反而找了鐘靈來，頗為鄭重地請幫著教一教鐘玉。他對鐘玉還是抱以很大期的，畢竟鐘玉從小就展了對數字的天分。

鐘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即便鐘玉那麼對待父親，父親還是最疼。最任的子，往往會得到父母更多的關注，反觀自己，一切遵從父親，所的委屈卻無人能懂。然而，到底答應了下來，因為自小的教養，還有為長的責任，讓不忍心看著父親為難。

“如今是民國啦，父親也從沒有重男輕的想法，難道你不想繼承星華嗎？”易興華見大兒答應，十分欣，也順便聊起繼承一事。

鐘靈出一種極為復雜的神，隨即云淡風輕一笑：“鐘杰雖然拒絕繼承家業，但父親春秋鼎盛，也不急著尋找繼承人。您不過是借由這個契機，召回鐘玉，好一家人團聚。若我也參與競爭，不是父親為難麼？”

易興華也笑了笑：“沒什麼好為難的，不過我知道，你對生意本不興趣，也沒什麼經商的天分，罷了。”

鐘靈輕咬著，低下頭去，終歸在父親的心里，鐘玉是無可取代的繼承者。

忽然，易忠推門進來，說外面來了一堆記者，要采訪二小姐。

易興華和鐘靈立刻來到大門前，吃驚地發現門外開設了粥鋪，還有大夫診，窮苦百姓大排長龍，等著免費領粥看病。

打扮端莊大方的鐘玉站在粥鋪前面，被一群記者圍著，侃侃而談，溫和有禮的面容難得一見。表示自己特意從新加坡帶回的純種獵犬，是送去參加慈善拍賣會的，如今募得兩千五百元，全部用來幫助貧困戶，還有急需救治的窮苦人，也以此貫徹父親一貫的興商救民的主張。隨后，走進粥鋪，親自給人施粥，在無數道閃燈下親切極了。

鐘靈看見鐘秀嘟著，不由笑道：“鐘秀，瞧見了吧，如此一來用不著再向你低頭了。”

鐘秀哼了一聲：“算腦筋得快！”

鐘杰看到幾名大夫忙不過來，馬上掉外套，過去幫忙了。

所有人之中，唯有易興華不高興，還不止不高興，而是很生氣很憤怒，掉頭就走回主宅去了。

鐘玉一邊施粥，一邊關注著易興華的反應，角勾了一抹得意的笑。等易忠把記者們領下去吃烤鴨宴，就把手里的事給別人，也回主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