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秀沖到鐘玉的房間。這間本來屬于，卻在鐘玉一回來的時候就被奪走，而今又沒了主人的屋子，短短兩個月，擺設、用品、甚至味道，都已經是人非。

就像一只無頭蒼蠅，在房間中央就地打轉，耳邊回放著鐘玉的話。媽媽是父親的外室，是外室所生。而自從有印象起，一直住在易家花園，以三小姐自居，以為鐘玉對的冷漠和輕蔑，只是出于糟糕的個，還有嫉妒，卻從沒想過會是媽媽理虧，明知父親有妻子周氏，卻心安理得住進了周氏的陪嫁房子，民國十三年之前本沒有名分。最可笑的是，媽媽一直教，孩子要自尊自，不能有損家族的名譽。

鐘秀越想越生氣，隨手抓起一只花瓶就要砸。素攔住了，拼命搖頭。又抬起畫架，這回卻被阿媛搶先一步，以護住。

“三小姐，這些都是二小姐的東西，您不能這樣做。”阿媛懇求。

“你看我能不能！”鐘秀一聽“二小姐”這個稱呼，就氣不打一來。都是鐘玉的錯，鐘玉要是不回來，這個家還是的！

阿媛轉，張開雙臂。素放好花瓶跑過來，有意無意擋住鐘秀的腳步。

“讓開。”鐘靈出現在房門口，臉上看不出神。

不知為什麼，阿媛和素同時到了力，無奈地讓開。

鐘秀看鐘靈一眼，轉回頭高舉畫架，作卻頓住了。鐘玉有錯，媽媽又何嘗無辜？哪知就在猶豫之間，聽到側一聲響。

鐘靈竟然將花瓶砸了，又過來搶過鐘秀手里的畫架，狠狠摔在地上。花瓶落地開花，畫架變幾段斷木。

鐘秀嚇了一跳，然而鐘靈還沒完，到梳妝臺前拿了珠寶盒，用力摔了出去，珠寶首飾散了一地。

阿媛撲跪到珠寶盒前，惋惜得要命。

鐘靈轉向鐘秀說道：“看見沒有？下次挑這種來砸。”隨即吩咐素和阿媛，“你們都下去吧。”

素急忙拉起阿媛往外走，阿媛呆呆地抱著珠寶盒，倒退著出了房門。

鐘秀吶吶：“大姐……”

鐘靈面沉若水：“任何時候都不能失態，更不能下人看見。”

鐘秀忍不住道：“我都被氣得……完全不像我自己了。和小時候一樣，那麼惹人討厭，鬧得家里犬不寧！”

“鐘秀，父親是長輩，我是長姐，可以批評的不是，但你不可以。”鐘靈語重心長，“在你看來，鐘玉只是驕縱跋扈，可對我們一向嚴格的父親，對鐘玉卻萬般忍耐。你怎麼不想想是為什麼？”

鐘秀猜測：“或許是父親對鐘玉的母親疚，或許鐘玉自小離家……”

“我當時年紀很小，卻記得很清楚——”鐘靈陷回憶之中。

那時易興華在外面為黃瑩如設了小公館，周氏整日大吵大鬧，想要留住他，卻反而得人搬了出去。之后，鐘玉就開始生病，總是生病。有時候是冒，有時候是摔傷，每次都能功地把易興華回來，照顧鐘玉。時間久了，易興華就起了疑，有一次回家，竟然發現周氏將鐘玉浸在冷水里，不顧鐘玉如何哭泣求饒。后來醫生說周氏出了心理問題，對丈夫的恨加，導致對兒的病態行為。正是因為這樣的年遭遇，鐘玉才憎惡黃瑩如，認為是黃瑩如讓母親不幸，也讓失去了母。

鐘秀聽了鐘靈的敘說，深震撼。無法想象，一個小的孩子要如何面對生母的待，破裂的父母，還有和心靈上的恐懼恐慌。

“我去找回來！”鐘秀一咬牙，轉要走，“今天是大年夜，不能住在飯店，其他的事，以后再說！”

鐘靈拉住鐘秀，欣地點點頭：“這麼晚了，不能驚父親，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鐘杰在花園里看了一會兒星空。

寒冬的星空蕭索，星十分黯淡，他也不由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剛剛搬進易家花園，二姐從不跟他說話，但大姐待他很好，三個人一起跟父親學算，二姐參加得勉強，獨自坐在窗臺上玩娃娃，可是父親出的題，最先得出正確答案的也絕對是二姐。每當那時，父親就特別驕傲，哪怕二姐已經跑掉了，他還是會在他和大姐面前夸聰明。在他的印象里，父親最疼二姐，是因為最像他，繼承了他經商的頭腦。

至于媽媽的事，他一直知道，固然不彩，但是生養自己的人，不由他來判斷對錯。媽媽不是壞人，對鐘玉也從無惡意，甚至到了討好的程度，在他看來，這就足夠了。過去的事無法更改，讓它們過去就好。

鐘杰想到這兒，長長吁口氣，正要回主宅，卻聽到了細小的啜泣聲，隨后發現玫瑰花架子的后面蹲著一個影。他繞過去一看，是個很漂亮的孩子，只是有些過于瘦了。他想起阿媛，是二姐的仆，而且很善良。二姐辦慈善那天，他差過做事，做得又快又好。

“怎麼了？”鐘杰問道。

阿媛驚嚇抬頭，看清是鐘杰，連忙掉眼淚，站起來，手里捧著那只摔壞的珠寶盒。

鐘杰拿過珠寶盒打開一看，里面的玉鐲摔了兩截，其他珠寶也是七零八落的。

“鐘秀干的？”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

“是……是大小姐。”阿媛吞吞吐吐。

鐘杰一怔，完全想象不出大姐發脾氣的模樣，但知道了阿媛為什麼哭。

“別害怕，貴重的首飾全都存在銀行的保險箱里，參加宴會的時候才會取出來。這些，不過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他笑了笑，將珠寶盒合上，“我去找人試試能不能修復。”

阿媛激得眼又紅了，想都不想就對鐘杰跪了下去：“謝謝爺！”

鐘杰急忙拉起來：“現在都民國了，我家請的是傭，不是奴隸，不要不就下跪。”

鐘杰抱著珠寶盒走了，阿媛著他拔的背影，臉悄悄紅了。從來不知道，原來有錢人家的爺還有這樣的，又會治病救人，又善待像這樣的人，而且長得還好看。

“爺對誰都這麼和善，我好心勸你，莫要癡心妄想。”

阿媛一驚，回頭看見竹。自從讓二小姐選中，竹就沒給過好臉。

“祭祖后祭堂還沒收拾，老爺太太小姐們待會兒又要守歲，忙完了就要去伺候，別像木頭樁子似的杵著！”竹白阿媛一眼，走了。

仆有更多機會得到主人的打賞，竹已經想了那個位置很久，但阿媛并不太明白其中利益，因為愧疚，竹讓干什麼就干什麼，不會想到那本來是竹該做的事。

再說鐘杰回到大廳，忽見父親從出書房沖了出來，一臉驚駭慌張。

“鐘玉被綁票了！”

鐘玉是在易家花園不遠被綁的，雖然發現黃包車的方向和禮查飯店不對時，馬上很機敏地想辦法逃，結果卻還是讓綁匪強行帶走了。

當頭上罩著的麻袋被取走，眼前再度恢復清明，鐘玉發現自己一間船艙，一個蒙面的男子坐在對面看一本《論語》。迅速判斷了一下，發出嗚嗚聲，想要說話。

男子領悟力很高，過來拿掉了鐘玉里的布團。

“你們一路過來，經過兩撥巡捕，平安到了碼頭，說明背后有靠山，可就算易家給了錢，又分不到你上，何必冒天大的風險。我姐夫席維安是淞滬警備副司令，我又是新加坡華僑，最終查出是誰做的，你以為你的靠山會認罪？還不是把你們推出來送死！”鐘玉認為這人只是嘍啰，看《論語》又是一種與眾不同的高姿態，或許是個聰明人。

“二小姐何不有話直說？”男子一雙鷹眸瞇笑。

“我上的鉆戒，項鏈，價值三萬多塊，包里還有量現金，全部給你！拿著錢遠走高飛，不比替人賣命強嗎？”鐘玉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興趣，很好。

這時，另一個蒙面的綁匪掀簾子進來，對男子說道：“本來想綁易興華，自己送上門來，不管了，我們先靠岸，岸上有人接應。”

男子敏銳地問：“不是說先把人弄出上海嗎？

那綁匪哧聲：“你一個新來的，哪兒那麼多話？上頭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男子安靜片刻，突然從鐘玉手上擼下鉆戒，又拽下脖子上的項鏈，把手一攤：“你知道嗎？就這兩樣東西，值三萬塊。”

那綁匪目貪，向男子湊近。

說時遲，那時快，男子背在后面的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惡狠狠捅進對方的心臟，讓人當場斃命。

鐘玉迅速往后退，強忍著看到死人的不適。一晚上，連看四次謀殺，原來會習慣，再也不至于怕到。

男子從泊里撿起鉆戒，戴上自己的小指，收好項鏈，一把提起鐘玉。

“你要干什麼？”鐘玉這才出恐懼的神。

男子將鐘玉拉出船艙，鐘玉已經看得到岸，岸上好幾個人影晃。

“易二小姐，我接了你的戒指，你可以走了。”男子心想果然讓鐘玉說中，要拿他當替罪羊，好在他聰明。

鐘玉氣急，岸上個個都是和這人一伙的，怎麼走？

男子仿佛看鐘玉的心思：“岸上都在等你，落到他們手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哦，能不能逃走，就看你自己的命！”

話音剛落，男子就把鐘玉推進了水里。

鐘玉想罵人，卻吃進一口水。從外到的寒意令猛然清醒過來，不能跟小人計較，要趕逃！想到這兒，了鞋，了大，力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