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燈塔的小院，溫霓匆匆地跟坐在小廳堂里看報紙的杜宏亮打了聲招呼，就往二樓的書吧去了。

一眼就找到了早上看過的那本《遇見你之前》，隨后從書架上取下來，隨意翻開一頁，將葉子夾進去。

就在即將合上書的那一刻，的作忽然停下來，思索片刻，托著書脊走到桌子旁，拿出葉子擺在桌面上，又在紙巾盒里了三張紙巾將葉子包裹起來，最后才把書在了上面。

新鮮的葉子存在水分，夾在書里久了，或許會暈染了干凈的紙張。

溫霓準備先將葉子里的水分吸干，再放進書中。

指尖在厚實的裝版封面上輕彈了幾下，滿意地拍了拍書本。

手機響起了一聲提示音，是陳暮一回了消息來。

溫霓就近在沙發上坐下。

【陳暮一：啊，我才睡醒，剛剛看到消息，不好意思！！！】

【陳暮一：那我下午來行嗎？】

【陳暮一：你要不要睡個午覺，我正好先去吃個飯。】

溫霓眼見一條條消息從對話框里飛快躍出，左手打字回道：好。你差不多結束的時候，給我打語音，我下來接你。

【陳暮一：你來接我？】

【陳暮一：你會開電車？】

【陳暮一：這可是山路誒！沒問題嗎？】

疑問三連還不止，陳暮一又發了一個可的“驚呆了”的表過來。

溫霓的角漾開一抹笑意，回道：別怕，我現學一下就行。

【陳暮一：……】

【陳暮一：那太麻煩你了，要不，我還是爬山上來吧？】

溫霓笑開了，終于不再逗，回過去：放心，我不開，我找人一起過來。

這下陳暮一懸著的心穩穩地放下了，連發來的表都帶著雀躍的憨態。

【陳暮一：okk，等你哦。】

溫霓收起手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搭著扶手，走下樓梯。

茶幾上平攤著一份翻到一半的報紙，杜宏亮一只手的手肘支在膝蓋上，手指著眼鏡架，腦袋一點一點地時不時墜下，猶如小啄米似的。

彎下腰仔細看，他的眼睛已經完全闔上了。

溫霓不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從他面前走過。

路過小院的時候，包燕燕恰好著手，從廚房里出來。

溫霓小聲喊了一聲“嫂子”，接著告訴：“杜主任在沙發上坐著睡著了，要不要讓他回房睡？”

像是早就習慣了，包燕燕大手一揮，說：“沒事，他就喜歡坐在這里午休，回了房間反而又睡不著了。你忙你的，不用管他。”

溫霓點點頭，“那我先上去了。”

包燕燕說：“去吧。”

-

林間的蟬鳴聲聲不斷，時響時輕，也將溫霓上樓時的腳步聲遮掩了幾分。

從小閣樓上去，二樓的門依舊敞開。

溫霓瞥了一眼，看見聞庭雪坐在書桌前低頭寫著什麼，兩手邊的書厚厚一疊。

而他面前的窗外，能看到幾支綠意盎然的爬山虎的枝椏冒頭出了窗臺。

許是修剪過不久，又躥出了新枝。

在門口站了片刻，靜靜地看風搖曳。

須臾，聞庭雪就直了子，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夾著筆擱在桌面上，轉過了。

“怎麼了？”

還是被發現了。

溫霓笑盈盈地看著他，說：“陳暮一想下午來，可是我剛才看杜主任在小廳堂的沙發上睡著了。他平常一般多久會醒？”

“他就瞌睡一會兒，很快就醒了。”聞庭雪頓了一下，給出更準確的時間，“大約二十分鐘吧。”

溫霓點點頭，又問：“你下午有事嗎？”

“傍晚要下山巡塘。”聞庭雪直接說道，“你想去接的時候，跟我說吧。”

“好。”溫霓跟他揮揮手，“那我先上去了。”

“嗯。”聞庭雪應聲，聽著的腳步聲回過，繼續投了工作中。

-

下午三點，陳暮一給溫霓打了一通語音。

溫霓剛醒過來，于是很快就接通了語音。

“哈嘍，我吃完飯啦。”陳暮一的語氣雀躍，“你們現在下來嗎？”

溫霓睡眼朦朧地“嗯”了一聲。

陳暮一的聲音輕了些，“你該不會還在睡覺吧？”

“嗯，剛剛想等你，不知怎麼就睡過去了。”溫霓從床上坐起來，將發到后，又了鼻梁，眼神逐漸清明。

“啊，我吵醒你了？”陳暮一霎時充滿了愧疚。

“沒有，在你之前，我已經被推銷電話吵醒了。”溫霓說著，挪到床邊，出腳，踩在拖鞋上穿好，“我去看下聞老師是不是在忙。一會兒出發的時候，發消息給你。”

“好的哦。”陳暮一說，“我在民宿里等你們。”

“好。”說完，溫霓掛了語音電話，打開門出去。

走到聞庭雪房間的門前，他還是以之前那個姿勢伏在書桌上，發生變化的只有窗外的線。

這一次，溫霓輕輕叩了兩下門，“聞老師。”

聞庭雪眉骨高，眉間微蹙，神約有著一種肅然，仿佛仍未從學的世界里出來，“要走了嗎？”

“嗯。”溫霓點頭，繼續說，“我去看看杜主任醒了沒有。”

聞庭雪接話道：“已經醒了。我剛才下樓倒水的時候，看見他在院子里打八段錦。”

溫霓隨即說：“那我現在上去換服，我們下去接陳暮一吧。”

“好。”

-

兩人出門時知會了杜宏亮一聲，杜宏亮跟包燕燕提前去備了些水果和小零食。

等他們接上陳暮一重新回到燈塔，還沒到下午四點。

接待參觀游客的工作，對杜宏亮來說早已信手拈來。

杜宏亮熱地領著陳暮一在小院里逛了一圈，接著進正題，引著喊上溫霓和聞庭雪一同去往燈塔文化展廳。

展廳位于燈塔主部，溫霓在每天的清晨和傍晚，都會經過這里上去三層開合窗簾，檢查燈，因此早就輕車路，可其實還沒有真正地仔細看過這些介紹。

燈塔文化展廳不大，一共分為三個部分，簡介區、志愿者活展區和燈實區。

口就是簡介區，兩側的墻上全部都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榮譽牌匾。

“這邊是總介紹我們北寂島燈塔的歷史沿革，獲得的一些榮譽，還有歷任燈塔管理主任留下的工作日記等等。”杜宏亮在上樓之前，簡單道，“北寂島燈塔發至今已經有33年了，一共經歷了三位主任，我就是第三位。”

接著，杜宏亮又跟大家說了些燈塔的發展歷程。

陳暮一一邊用手機記錄著他說的信息，一邊玩笑著說：“我在網上看到好多關于您的介紹，您獲過的大大小小各項獎勵也夠掛滿這一屋子了吧。”

“沒有沒有，哪有那麼多，那些榮譽也不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我只是代替全工作人員領的而已。”杜宏亮難為地擺擺手，謙遜地說，“我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就是一個‘網紅’，北寂島燈塔的‘網紅’，但我真的希我們北寂島燈塔可以紅起來。”

溫霓笑了笑，“一定會的。”

“那我就能開開心心退休咯。”杜宏亮說，“來來來，我們上去看看。”

通往二層的樓梯邊上，滿了歷任志愿者們活的照片，有工作照，還有參加釣魚、植樹等活的照片。

溫霓順著樓梯逐級登高，墻上的照片也隨之移步換景，掃了一眼，竟然不照片里都有聞庭雪的影。

稍稍后仰，指著那幾張照片，輕聲對走在后面的聞庭雪說：“還記得剛見面時，你說你是燈塔的半個工作人員。這麼一看，還真是。”

聞庭雪說：“可惜你這期只有一個人，不然也會有很多活的。”

溫霓目惋惜，向著其中一張照片，揚了揚下，“我想去那個，那個人也可以去吧？”

聞庭雪看過去，“海釣？”

“嗯。”溫霓在前面走著，驀地停下來，轉過頭，問，“那個小艇也是燈塔的？”

還好聞庭雪的腳下及時剎車，不然就撞上了。

“那是杜主任自己的小艇。”聞庭雪沉道。

“那就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問了。”溫霓不忘地收回了目。

二層樓上，就是燈塔發至今更新迭代換下來的各種燈。

從早期的煤油燈、乙炔燈到依靠電力驅的燈，然后是現在技不斷革新后，廣泛適用于燈浮的一化鋰電池led燈。

每一個燈上都留下了時代的印記。

溫霓喜歡這種經過時間沉淀的老件，給人一種特別寧靜的覺。

與不同的是，陳暮一要為推文的素材做準備，只好忙碌地拍照片、小視頻，還要記錄各種簡介上的數據和重要信息。

溫霓翻過陳暮一的公眾號之前的一些文章，除了不定期的活之外，還有人專輯和旅行專輯，算是一個人文類的賬號。采訪和拍攝方面都是眼可見的用心，每期都制作良，因此在陳暮一工作時，特意避開陳暮一的鏡頭，躲在一邊。

俯下子，出神地盯著燈觀察。

良久，旁邊響起了杜宏亮跟陳暮一的對話。

“都拍好啦？那我們下去小院里坐會兒，水果和零食都準備好了，”杜宏亮說，“接下來我們開始茶話會了，聊點生的故事。”

“好呀好呀。”陳暮一連連點頭，而后喊了一聲，“溫霓，走啦。”

“好。”

溫霓站直了，幾要走，才發現聞庭雪也在一邊安靜站著，“聞老師，走啦。”

“嗯。”

跟來時一樣，他安靜地跟在后下了樓。

小院里，包燕燕擺好了餐桌，桌上有切好的西瓜、橙子、蘋果，還有各種堅果。

“你們邊吃邊聊。”包燕燕笑著招呼大家，說完又回了廚房。

陳暮一坐在杜宏亮邊，充滿求知地說：“杜主任，燈塔來過這麼多志愿者，應該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吧？快給我多說點素材。”

“有，有很多的。”杜宏亮把果盤推到大家面前，“有演員來過，也有退休的老兵，還有一對特殊的父子……你們想先聽哪個？”

“特殊的父子？”溫霓好奇地問，“怎麼特殊呢？”

“這對父子跟聞老師一起住過。”杜宏亮用眼神示意，“所以啊，這個故事，我就要派出我們燈塔最優秀的講解員聞老師來說咯。”

聞庭雪搖頭，說：“杜主任，不要捧殺我。”

“沒有捧殺，絕對沒有。”杜宏亮一本正經地印證道，“其實剛才在文化展廳的講解，也是我們志愿者的工作之一。每年寒暑假的時候，都會有很多家長帶著小朋友來燈塔，大多數是聞老師接待的。他可是名副其實的優秀講解員。”

杜宏亮豎起了大拇指，繼續說：“我是怕他一個人講太累，剛才展廳里的東西都很嚴肅，適合我這個老人，講故事就要年輕人來說了。是吧，聞老師。”

“聞老師！聞老師！”

“聞老師！聞老師！”

陳暮一和溫霓不約而同地開始有節奏地鼓掌起哄。

隨著聞庭雪的輕嘆，周圍的呼聲漸漸停下。

“因為工作的原因，我來北寂島也有三年了，到過許多志愿者，每個人的經歷都不同，目的也不同。但這對父子給我印象最深。”聞庭雪回憶著沉聲道，“小朋友當時在上小學，是一名自閉癥患者。”

聞言，溫霓默默地向了聞庭雪。

他說：“他父親說小朋友在特殊學校里也很難融其中，跟老師試過了各種辦法，都沒有效果。當時已經于束手無策的狀態了。所以父親整個人都有些郁，夫妻倆半夜總能聽見對方的嘆息。

后來在機緣巧合之下，父親看到了北寂島燈塔服務的活，就決定發申請到郵箱試試，希小朋友離開固有的環境能變好一點。”

溫霓和陳暮一都被這個故事吸引，專心致志地聽他說話。

杜宏亮笑著掰開核桃，放在們的小盤里。

“小朋友上島后，剛開始十分抗拒，一個人坐在小院里就是一整天，誰也不理。有一天，我們這里的流浪貓咪咪主過去跟小朋友接近，小朋友居然有了反應。

父親得知后，就總用食咪咪來小院里，小朋友的狀態日益好轉。漸漸地，小朋友也會跟著咪咪去書吧里看志愿者留下的留言冊。父親就以拍照給咪咪看為借口，帶小朋友出門，教他攝影。

臨走前，父親從小朋友拍攝的照片里，選了一張自己在工作時候被拍的照片，留在了燈塔。

后面新來了一個志愿者是攝影師，看出小朋友的天賦，且被兩人的故事，聯系父親，幫小朋友把照片投給了外國的一個攝影比賽。”

“然后呢然后呢？”陳暮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結果。

“那張照片得了比賽的第一名，一家人還贏得了一次免費出國旅行的機會。小朋友的人生從那之后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不僅病好轉，而且還走上了攝影師的道路。”

“哇。”陳暮一地拍了拍手，“那真是太好了。”

“這些孩子都是星星，他們有著自己的世界，只是缺一條軌道可以來到我們的星球。”溫霓跟著點頭，“真慶幸，這個孩子為了地球上的星星。”

“是啊。因為這個孩子，我們燈塔管理每年寒暑假都會開一期孩子的游學活。”杜宏亮的聲音沉了些，“能幫到一個都是好的。”

“燈塔志愿者這項工作其實很有意義。表面上看起來，每個志愿者都是來幫助燈塔的工作人員分擔工作的，可實際上，對于他們來說，這也是一次自我的療愈。”聞庭雪低聲地說，眼神不聲地掠過溫霓，“來到島上，就將所有的煩惱拋卻。之前的不快樂都到此為止了。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嘗試說出來，不想跟人說的話，就去海邊，對著大海說。”

溫霓若有所思地吃了一口蘋果。

聞庭雪說：“只有打開自己，才能知這個世界的善意，治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