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奇垂頭喪氣地走著，子云遠遠地看到父親，興地著:“哥，大回來了。”

子奇抬頭看到父親平安廠長站在副食廠門口，臉上掛著久違的笑容，這是子奇第一次見父親笑得這麼平易近人。

子奇再次放慢了腳步，猜想是什麼事導致父親的行為如此反常？當他走近父親時，父親接過子云的書包，瞅了一眼子奇:“快回家吃飯。”

子奇不由一震，回家有飯吃的生活他都已經很陌生了，那還是母親好的時候有過。父親摟著子云走在前面，子奇戴著氈絨帽，尾隨在后面，豎著耳朵，像只警惕的小狗。

子奇著父親和子云進了屋，同時屋子里傳出一個人的聲音:“都回來了，飯好了。”

家里怎麼會有人的聲音？子奇將挎包搭在肩上，端一端破帽子慢悠悠的進了屋。映他眼簾的是一個人，齊肩短發，著一件紅布棉襖，一條灰的土布子，腳上蹬著一雙繡有一株梅花的布鞋。看上去的年齡與父親相仿，儼然家里主人般地蹴在爐子旁盛飯。

子奇第一眼看到仿佛看到了母親，不由打了一個激靈。子奇再看時，不是母親，雖然個頭神態跟母親很像，但是比母親要壯實。

人說話速度快，聲線，喚父親與子奇兄弟倆吃飯。子奇和子云拘謹地坐在炕桌前，嗦著面條。四個人圍著炕桌，子奇和子云自覺的坐在一邊，平安廠長和人坐在一起。子奇雖然沒有抬頭，但是用余一直關注著這個陌生人的一舉一。小屋里的氣氛頓時張了起來，沒有一個人說話，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大事發生，只聽到嗦面條的聲音。

“吃完飯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說。”平安廠長拿出了廠子里開會的氣勢，率先打破了沉靜。

子奇依然沉默著，沉默里潛藏著排斥和抵抗。這碗熱乎乎的面條讓他想起了母親做的面條，那是只能在過年時吃到的面條，雖然只滴了筷子頭大小的一滴油，卻味的能讓他銘記一生。想到這里，子奇莫名的鼻子一酸。他連忙完了飯，往豬圈的方向走去。他給豬遞了豬草，看豬吃得咔咔作響，他出了欣的笑容。

子云年齡小，父親寵，他總是一副天真的樣子，沒有多余的心思。他吃完飯，著圓鼓鼓的肚子說:“大，姨做的飯真好吃，好久都沒有吃過這樣熱乎的飯了。”

人向子云投來友好的目。平安廠長欣地著子云的頭，眼里充滿了意和自豪。

子奇恰恰跟弟弟相反，他老地躲在一邊，像看穿了什麼似的，心事重重。

平安廠長向人解釋:“子奇這孩子，脾氣僵。”

人笑著說:“看出來了。”

吃完飯，等人將鍋洗完，平安廠長將子云和子奇喊到一起。

陳子奇沒有進屋子，每當與父親的目相遇，看到父親眼神里出來的兇，又冰又冷，他就發怵。他沒有進屋子，圪蹴坐在門檻跟前，等待著父親說話，像是在等著接圣旨。

平安廠長清了清嗓子，用溫的目注視著人，人微笑著向父親點了點頭，仿佛在授意著什麼。

平安廠長這才說:“李芬芳以后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你們可以姨。”

子奇心里暗自嘀咕:今天犯太歲了還是咋，怎麼從早倒霉到晚。早上遇到小人，晚上遭遇后娘。

子奇瞟了人一眼，又看了一眼滿臉洋溢著幸福笑容的父親。子奇似乎在父親的臉上看到了背叛。想到母親去世還不到一年，父親能接一個人代替母親的位置，但是子奇從心理上無法接。即便他今天吃了做的飯，他也知道這個家里的確需要一個人，但是他仍舊說服不了自己，讓一個陌生的人代替母親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僭越母親在這個家里的地位。

子奇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父親:“母親去世還不到一年時間，你就給我們找個后娘回來？”

平安廠長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表異常冰冷:“老子的事還不到你管。翅膀還沒長就想管老子了？”平安廠長說著又下了鞋子往陳子奇蹴的方向扔去，子奇這次沒有躲，任憑父親的鞋底子在他的上。子云上前抱住了父親的大，替哥哥求，李芬芳上前拉住了平安:“有話好好說，你別不就打孩子。”

李芬芳說著給子奇使了一個眼，讓子奇趕走。但是這也沒能讓子奇對產生好。子奇徑自走到豬圈，在豬圈里鋪了草，和著服睡到了豬圈里。淚水從他的臉頰上流過，除了母親去世那天，他從來沒有流過眼淚，因為母親告訴他:“男兒有淚不輕彈，除非到了傷心。”此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快點長大，能夠離父親。可是眼下的他才13歲，加上虛歲也才14歲，還有四年的漫長時間，他不知道怎麼捱得到。

李芬芳是一個寡婦，因為不能生育，所以邊沒有孩子。是平安廠長去別的村莊收豬時認識的。李芬芳比平安廠長小三歲，一個寡婦一個鰥夫，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兩個孤獨的靈魂，干柴烈火，義無反顧地決定余生攜手共度。在到李芬芳之前，平安廠長心里還滿滿當當地裝著對前妻的愧疚，甚至他以為他余生的笑容也被老天收走了。可是當他遇到李芬芳之后，那久違的笑容又回來了，他的心里只有一個迫切的想法:再婚。

李芬芳是一個獨居的寡婦，經常村里人欺負，平安心疼，收豬回來的時候，就順便將帶了回來。他知道前妻去世還不到一年，他將面臨“道德法庭”的審判，但是他也顧不得那些評判的眼了。沒有生過瘡的人，怎麼知道生瘡人的疼痛。對于一個帶著兩個未年兒子的鰥夫來說，人生已不是選擇題，而是判斷題。他回到家房子沒那麼冰冷；他回到家有一口熱乎飯；他兩個孩子的破爛服有人補；他在他外出的時候，有一個人幫他分擔家務，管理孩子，后顧無憂······

子奇卻因為睹氣在豬圈窩了一夜，豬有意無意的哼哼聲，時不時隨冷風撲來的豬的屎尿味，伴著他睡了一夜。多虧子云給他拿去了一個羊皮襖，他才不至于被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