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晌午，陳子奇就帶著陳子云拉回兩車土，陳子奇順當地將土打細面狀。陳平安將收拾院子的活給了李芬芳，幫著陳子奇和泥、泥墻。因為豬圈蓋在靠近廁所的位置的角落，已經靠了兩面墻，再泥也就只有兩面墻，其中一面還要用柵欄圍個門，父子三人齊手也快。陳平安和好泥就去幫要芬芳收拾了，陳子云用鐵鍬掀泥，陳子奇泥墻，不到一會兒功夫就將豬圈墻泥好了。

陳平安時不時看向陳子奇，似乎從他干活的態度能看出他是否還有出走的想法。不過在三大陳平川的勸說下，陳子奇已經想開了很多。令陳平安擔憂的是，陳子奇期中試的績除了數學績剛及格以外，語文績不及格。本來供兩個孩子上學力也大，家里也沒有勞力。陳平安尋思著就讓陳子奇別讀書了，在家里幫工。可他又有一個更深的顧慮，陳子奇如果不去讀書，待在家里，只會生出更大的矛盾。

但目前陳子奇這個績連級都升不了，他一個大齡的孩子，還怎麼留級。一想到陳子奇，陳平安就會生出萬千愁云。可一想到陳子云，無論是平時他與繼母的相，還是他的績，陳平安心里會生出無限欣。

晌午，李芬芳收拾完院子，家里還有現的蘿卜菜，就給大家都燴了燴菜。陳子云拿著一個饅頭，端著一碗燴菜跟父親和繼母圍坐在一桌，上傳來吧嗒飯的聲音，聽得出來，他吃得很滿足。陳子奇拿著饅頭，端著燴菜坐在大門外，一邊吃還看著過往的路人。陳平安看著陳子奇，不嘆了一口長長的氣，這嘆氣中著一種無力。他覺得他與陳子奇這輩子大概就冤家父子了。

陳子云是父親和繼母做什麼他吃什麼，大大咧咧，剛開始喊李芬芳姨，現在直接改口喊媽，將李芬芳喊得心花怒放。因為陳子云的乖順，以及在學習上的優異表現，家庭的資源也不知不覺地向他這邊傾斜。這個陳子奇也明顯能到。陳子奇忙著搗鼓這搗鼓那，不是養豬就是在學校賣小人書。因為在學校賣小人書的事，老師都幾次找陳平安告狀了。陳子云一門心思扎在學習中，在學習中嘗到甜頭的陳子云，跟陳子奇的日常流也越來越。陳子奇一回到家，首先心喂豬。陳子云一回到家就扎進屋子里，先寫老師布置的作業，寫完作業又開始預習后面要學習的課程。老師一課還沒講完，陳子云已經預習了五六課。

有一次，陳子云的班主任楊老師拿著票到副食廠領，都要跟陳平安上一節思想政治課:“陳子云這娃是個學習的好苗子，你要好好培養啊。我也在學校好好抓抓，沒有什麼意外，一定能上出個名堂來。”

陳平安見到兒子的班主任楊老師，仿佛覺得低一截似的，仰著對方說:“楊老師經驗富，還是你抓得好。”

楊老師推推掛在鼻梁上的金邊圓框眼鏡:“我有心將陳子云抓出個名堂來，你也要在家多鞭策孩子。”

陳平安頭點得像搗蒜一樣，給楊老師拿上，恭恭敬敬地送走，這才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為什麼，陳平安見到兒子的老師，就像見到了自己的老師。當然陳平安自己也就僅識一些基本的字而已，沒有太深的學問，所以一見到老師，就低頭哈腰，覺得對方有學問，心里不由生出敬意來。

聽完楊老師的評價，陳平安也越來越覺得陳子云就是一塊學習的好材料，臉上覺得無上榮，下定決心要砸鍋賣鐵供陳子云學習。想到陳子云，陳平安又會不自覺想到陳子奇，陳子奇本來是大齡班生，基礎不扎實，再加上本天賦有限，他尋思著就讓他略識幾個字，不要是文盲就行。不過看他干活倒是扎實，養豬上心，憑著兩子力氣，應該也不缺飯吃。

期末考試，陳子云考試績雙百，還獲得了“優秀三好學生”的獎。陳子云難掩激的心，一路上小跑著將獎狀拿給父親展覽。陳平安著陳子云的獎狀，就像在欣賞一件作品。他用心地將陳子云的獎狀到他“勞模”的獎狀旁邊，現在上房的三面墻上赫然著滿墻的獎狀，全是陳平安和陳子云的，只要有人進屋，別的先不看，先看完三面墻上的獎狀，就知道這是一戶有著“優良傳統”的人家。陳平安不自覺地著陳子云的頭，咧著，眼睛瞇了一條。

看著弟弟優秀寵，陳子奇莫名地生出自卑來。他回到家，第一時間喂完豬，在小房臺子上聽到上房弟弟分著他在學校學習和考試的趣事，時不時傳出父親爽朗的笑聲，他暗自羨慕。于是他悄悄地躲進了小房子里，躺在床上，一個人默默地看著房頂，不由生出迷茫來。

晚飯的時候，大家都圍坐在飯桌上，陳平安像是記起來似的，詢問起陳子奇的績。陳子奇遲疑了一會，聲音得很低說:“數學績剛及格，語文績不及格，可能要留級。”

陳子奇本以為父親對他會劈頭蓋臉一頓數落，可沒想到父親卻語氣很平和地說:“那就再留一級，你本來是班進去的，基礎不扎實。那學習就跟蓋房一樣，不打地基，蓋起來的房子能穩固嗎？”

陳子奇沒有回應父親，只是他奇怪父親為何突然對待他這麼好脾氣。

陳平安接著說:“子云績好，他老師說他是個學習的好苗子，學習的事就給他吧！你以后就多幫襯著家里。都有所長，你干活也比較踏實。但是你還是要多識一些字才好，免得以后出門連廁所都找不到。”

陳平安雖然沒有像平時那樣對陳子奇棒相加，但是這一句句話，就像一顆顆刺，刺在陳子奇的心上。陳子奇仍然沉默著，吃完飯他就離開了桌子，一個人躲在小屋子里，像只傷的小貓，自己舐著傷口。不知道是他敏還是什麼原因，他從父親的話語里聽出的是對他的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