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下雪嗎》C12

黑板的右上角寫著倒計時三天,不知道被誰劃掉了「期末考」改了「寒假」,跳躁的年輕人響應班主任的號召,將自己課桌里的東西都帶回家去,除了厚重的書本,還有一大摞卷子和十幾本題庫,甚至掃出果皮零食包裝袋,沒用的草稿紙鋪了一地,踩得都是腳印。

到今天留下打掃衛生的同學,一臉的生無可

走出教學樓凍得發抖,盡量扯長了袖子包住手,小心不讓書本從懷里掉落,就聽前面的生驚呼,那些書和卷子嘩啦啦的落了下去,頭頂低而厚的云層,遮住了深藍的天,不見霞

孟勝祎那個小香的雙肩包是塞不下多東西,和梁霜影一樣抱著一堆書。

孟勝祎說,假期一家人都去厘島,暢想完蔚藍的海,細白的沙灘,椰林風影。順便打還聽起梁霜影的寒假有什麼計劃。

梁霜影搖了搖頭,可能會報外語補習班,這事兒覃燕說了很久了,還要練舞。

說話的時候,孟勝祎打量著。梁霜影的長發有點弧度,像是營養不良的,窄小的鼻尖被冷風刺得微紅,總是斂著眼,即使有時候會給人無打采的覺,卻與自己向往的文藝復興時的里昂那般相似——

的,有懷的,漫步哥特式建筑之間,那種憂愁的氣質。

孟勝祎突發奇想的問,“你怎麼不去當演員呢,你長得是好看的。”

又接著說,“那些網絡起家的校花校草,這個哥那個姐的,都是炒出來的。真的,我爸認識很多經紀公司的人,路上隨便抓個小蝦米,被他們炒作一下就紅了。”

梁霜影想起家里讓簽約當明星的,卻因為大伯梁峰的極力反對和勸說下,無疾而終了。覃燕試圖從回絕那位經紀人的電話中,得到一些搖自己的條件,但是對方沒有要爭取的意思。

正如孟勝祎所說,不過是一只小蝦米。

寒風刮耳,牙關打,恨不得飛奔回家,梁霜影卻慢下了腳步,離家小區不遠的地方,停了一輛轎車。

它的車尾燈把夜霧照出了形狀,雖然只見過幾回,不知怎麼就記住了。

剛靠近車,就聽見車門解鎖的聲音。

梁霜影有點懵懵的鉆進車里,暖氣熱烘烘的撲著臉,就像躲進一個蒸籠底下,問著,“你怎麼來了?”

這男人應該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學,又問,“你等多久了?”

找他就不冷不熱的回應,也是不聲不響的就來這兒,的心難言,又說,“你可以發個消息給我……”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弄得溫冬逸卡殼一下,笑說,“我先回答哪一個?”

沒出聲了。

溫冬逸俯去打開手套箱,要把書放進去的意思。

梁霜影將最后一本題綱塞進去,勉強裝下,扣上手套箱,回過頭,他遞上早已準備好的東西。

“欠你的巧克力。”他說。

梁霜影接過那只模樣就十分高檔的紙袋,里面不止有巧克力,還有別的糖果,包裝的很致,分量不輕的一袋。

看著拿出一盒巧克力,盒里傳來細微的滾聲,打開,始終低垂著眼睛。

“溫冬逸……”

他疑的輕輕應答。

我該為什麼樣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呢?想的是這一句。

梁霜影定定地了他一會兒,卻說,“這不是我的那盒。”

男人好看的眉眼頓時充滿質疑,想說不可能,原來那盒的確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兒去了,但這是他特意問了牌子,再找人買回來的。

的依據是,“我上次吃掉了一個。”

溫冬逸眉間舒展,“差不多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然后他又提,“吃飯去?”

梁霜影面容呈現出糾結的狀態。

“這是什麼表?不樂意?”

立刻否認,“我……不好跟家里說……”

距離上次瞞著的父母,大晚上跟他跑去爬山,回來被罵慘了,還沒過去多久。

梁霜影說了這事兒,他卻笑了,“就你這小腦袋瓜有什麼想不出的,趕編……”

男人長相真好,沒錢的時候,還可以去當明星賣皮相。

只是,他在攛掇做壞事兒的時候,特別壞,特煩人。

天不遂人愿,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們堵在了路上。

溫冬逸正煩躁的時候,梁霜影靈一現,點了份外賣,寫的地址是長安路如家酒店前,車型和車牌號。

他們為了會不會來送餐而拌,但是心里已經不再埋怨這一場大雨。

還沒有半個鐘頭,外賣小哥冒雨來敲了敲車窗,溫冬逸出手闊綽的塞給他一張百元紙鈔的小費。

這是夜游車河,車里Radio放著流行歌曲,梁霜影掉了羽絨服,手里捧著旺角茉莉茶,解開安全帶,斜斜地倚著車門。

當歌里唱到:從未熱已失,陪著你天天在兜圈,那纏綿,怎可算短。

這時,沿街的燈過雨水浸的窗玻璃落在的臉上,溫冬逸看著慢慢察覺,也回頭看他。

什麼都沒想,撐著座椅直了腰,向他靠了過去。

呼吸離得那麼近,鼻尖快要在一起,他沒想到的半愣著,卻又似默許的微挑眼角,一下,心跳是落在車頂的雨點,匝匝。

刺耳的喇叭聲穿過了他們之間的隙,了口氣,溫冬逸果斷地轉過頭,握上方向盤,往前開去。

梁霜影僵在那兒好一會兒,然后把自己拋回座椅里,不再看他。

溫冬逸找到煙盒,了一出來,吸燃,他胳膊倚著車窗,安靜的著煙。

甘心在他上浪費大好時,卻不要他給出一個明確的答復。

真是一個聰明的小傻瓜,而他差一點就讓得逞了。

-

除夕當天,萬思竹一早來到家,幫襯著覃燕準備年夜飯,兩個人的廚藝加在一起都還只是湊合,也就是花樣多,足以。

傍晚時分,爺爺跟著大伯進門,他是個瘦小的老頭兒,鬢角有幾點褐斑,浮著年歲的痕跡。爺爺塞給了一封紅包,頑似的叮囑要藏好,別讓爸媽收了。

梁霜影配合的藏好,對他點點頭。他笑起來滿臉的褶子,眼睛瞇瞇,步伐蹣跚,看得心里泛酸。

就是因為不好,才走得早。別的老頭閑著沒事兒都會找老太太跳舞,爺爺就窩在家里不彈,每天看看新聞,評評時事。爸和大伯都勸過,想讓他出門走,他就擺擺手,他們別管他。

其實,以前家里人和爺爺之間有些芥,原因是走的那會兒,一群親戚哭天搶地,爺爺就是嘆了口氣,說走了好啊,家里清凈。

是突然有一天早上,爺爺連聲招呼都沒打,人就不見了。跟他住一塊的大伯小嬸,怕他老年癡呆發作,馬上下樓找人。

幸好,拐個彎就在公園里見到了他,他手里拎著個搪瓷罐子,閑的跟旁人說,要撿些桂花回去,給老太婆做糖桂花。

生前喜歡桂花,許是巧合,去世的時候,正是金秋十月。

大伯跟著他走了一路,看著他撿了一路的桂花,里評說得還是昨晚的新聞,腦子里記不起已經走了的事兒,彎腰抓一把,溫的吹掉塵土。

大伯喝酒上頭的時候說,就是那一天,他覺父親老了很多。

雖然他們還是希老人能別懶,有空多鍛煉,但他們對這事兒提得了。

因為桂花一開,爺爺就要出門了。

一頓年夜飯,可以一直吃到晚上十一點,但是梁霜影早早撂了筷子,坐著看春晚,時不時被外頭的鞭炮聲掩去,小品變啞劇,看得沒意思。出手機,仍然沒有他的信息,因為這個歌舞節目演完,就要零點倒計時了。

猶豫片刻,梁霜影還是給他發了一句:「新年快樂。」

沒隔兩分鐘,一通來電,讓愣了一下,盡量不引起他們注意的起,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房門,才敢接通電話。

這時的溫冬逸坐在臺,點了煙,四周玻璃墻包圍著,本來能聽見煙草焦灼的聲兒,一接,就全是那邊嘈雜的鞭炮響,他笑,“很熱鬧嘛。”

大過年的,哪兒哪兒都是竹煙火,他那頭聽起來,一點靜沒有。梁霜影不問道,“你……在家里過年嗎?”

了一眼敞亮的房子里,奢華的吊燈懸得很高,下面的沙發兩端是他一雙父母,跟倆仇人似的坐在那兒。跳過這個話題吧。他想著,問,“考試考完了?”

“你到底能不能對我上點心!”

這一兇,把他給兇懵了。

“上回我已經說了幾號幾號考試,而且哪有學校都過年了試還沒考完的。”

“我錯了。”

“沒誠意。”

他吐了口煙,笑說,“要不我明天登報道歉?”

笑了。

一時無話,屋外的炮竹震天響。

“不問我考得怎麼樣?”

“難道沒考好?”

“怎麼可能。”很快的反駁。

又是一陣沉默,他本來想接下去說,那就這樣,祝新年快樂。

“溫冬逸……”突然了他。

“你那邊……下雪了嗎?”

溫冬逸尚未明了怎麼談起這個,就說著,從沒見過雪,如果他所在的城市下雪了,想去看看。

他所在的城市很大,所住的房子,一棟一棟離得太遠,趕得上空無一人的寂靜,早晨一場凄涼的雪,不記得怎麼收場的,留下像一樣冷冷的夜晚,突然收到的消息,就想聽聽的聲音,是得意忘形了。

他嗓音低低的說,“已經下過了,不會再下了。”

閃過些火,溫冬逸轉過頭,煙灰掉在木地板上,看見遠方依次登場的煙火,絢爛盛放之后,黯然隕落,仿佛會到的心

“今年不會了。”他終究舍不得。

電話那頭的梁霜影,聽見客廳的電視機里主持人正在倒數,差點哭出來,吸了下鼻子說,“明年快到了。”

溫冬逸若有所思的說,“啊……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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