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折聽罷，隻輕歎一口氣，再問：“你怎麽看你弟弟的？你怪他嗎？你恨他嗎？”

“說怪……自然也怪。說恨……我好像也恨不起來。”李博涵深深皺眉，“他自喜歡一個待著，有一陣子連都害怕。也許也是我小時候沒照顧好他。那會兒我也不懂事，還和其他男孩兒一起嘲笑他長得像個姑娘。”

“一個人小時候心理過的創傷，是很難修複的。”白折也喝了一口紅酒，“我還是錯了。我覺得他過得其實算不錯。在這個時代，很多人畢竟連飯都吃不起。他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我以為他的幸運的。但或許，每個人修複創傷的能力不一樣，有的人能過來，有的人……就是不過來。心魔一種、再難除。”

“白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李博涵覺得心裏難安。

白折深深看了李博涵一眼：“好好和李澤道個別吧。”

說完，白折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沉默中與高銘聲看完整場婚禮。

新娘十分麗，但李澤全程戴著那猙獰的麵。這婚禮，猶如嫁給野。但竟沒有人覺得詭異。大家看到了麵、便誠服於麵的主人，覺得這裏發生的一切都理所應當。

好在，這麵靈剛，不似那真的蘭陵王麵那般邪。起碼，它不會影響白折。

白折默默觀完整個婚禮，搖搖頭：“銘聲，我們走吧。”

“哦。”高銘聲點點頭，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當晚，李澤喜悅萬分，他每桌挨著敬酒。最後也不知怎得，他在喝得酩酊大醉之際、突然往大街上跑去，隨後他被一輛車撞到。

他沒有死、但陷了昏迷。

雨停歇了兩日，便又開始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無止無休。

當下，距離李澤結婚已有一個月，這雨也綿綿連續下了近乎一個月，算是這梅雨季裏最長的一場雨了。空氣太過潤，呼吸間都是膩的味道，加之天氣太熱，這種氣候熏得人也煩悶。

靈骨齋裏，白折在收拾服。估著天氣快放晴了，便想收拾些服被褥出來、以便到時候掛在院子裏好好曬一曬。

有人來敲了門。白折前去開了門，門外的人是李澤、是似乎失去了一切的李澤。之前的他，不論再怎麽懦弱、膽小、沒出息，但他還是一個活人。現在的他，蒼白，雙目無神，隻如一行走。

白折迎了他進來。他木然地進屋、隨後坐到了沙發上。

白折皺著眉開口：“看來，你恢複得還不錯。今次來此，不知何事？”

白折說完這話很久，李澤才抬起頭、仿佛剛清醒一樣。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終於想起自己是為何而來，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個麵、遞給了白折。

白折垂眸、接過麵。的指尖輕輕過麵，到了這麵已生靈，不由暗歎這李澤的心魔該有多深。

當下，高銘聲正好下了樓，見到李澤來了，也便走了過來。他也很想弄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明明李澤後來用的麵已經是贗品了，是由寂修畫出來的。可是為何這贗品、竟還能起作用？

李澤隻垂著頭，似乎看不見白折、也看不見高銘聲。“這麵既然是你們的，我現在歸原主。”

白折見狀，心裏一跳，隻覺得這李澤似乎是在代言一樣。白折皺眉，問了他：“你雖了傷，但總算醒了過來。你也娶到了你心的人。之後，你努力振作起來，生活可以很好。你這是怎麽了？”

聽了白折的話，李澤愣了愣，然後苦笑：“娶到了我心的人？哈……娶到，又有什麽用呢……我現在才明白，婚禮、不過是走場形式而已。我昏迷期間，不麵的影響，人清醒過來、也就離開我了。我醒過來之後，才知道跟我兄長去了北平。”

高銘聲與白折對視一眼，又對李澤說：“那可能是的確不你。你再找個人你就是了。”

“找人我……嗬，誰會我？”李澤苦笑，“我倒寧願，那晚車禍、我直接死了算了。起碼死之前，我是開心的。我多開心啊，終於娶到了記掛多年的人。可是我自昏迷之中醒來，才知道，一切都是個夢。這麵能幫我得到的人、得不到的心，都是表象……都是表象啊……”

李澤起了，搖搖晃晃往外走去。

白折也站了起來，皺著眉、揚了聲音道：“你要想開一些，別讓自己走上絕路。”

李澤頓了頓步子，抬起頭、看向白折，道：“謝謝你白小姐，可你救不了我。也許你說得對，生活總會好起來，也總有人會來我吧。可是，我現在等不到那一天了。你不知道，活著的每一天對我都是痛苦。這次車禍昏迷，竟然也是我有記憶以來睡得第一個安穩覺。昏迷的時候，我反而平靜開心。白小姐啊，每個人承能力不一樣，就像一針紮下去，有人皮糙厚、不覺得疼，有人卻無法忍。而這道坎，我終歸是邁不過去的。”

李澤說完這話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白折連連搖頭，隻得給李府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李澤的父親，白折告訴了李澤父親、讓他留意李澤的舉、看住李澤，懷疑李澤可能會自殺。

誰知，李澤的父親十分不屑：“他折騰出這麽多幺蛾子，從小到大沒有一點出息，死不足惜！”

也不知是這李父不相信白折，以為是在胡言語，所以不以為然、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還是這李父真的從來沒有把自己的這個兒子放在心上。

白折聽了這話，心也涼了不。覺得自己似乎明白這李澤為何會如此了。年時期，心靈是十分脆弱的。李澤在那個時候，在外欺負也就算了，在家也被父母這般瞧不起，那些小事、乍一看不值一提，但滴水尚且穿石，這些事發生的次數多了、慢慢就在他年的心上就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再難修複。

再過三天，天氣放了晴。白折在院子裏曬被子。

高銘聲買了些吃的給白折帶回來。

見到白折，高銘聲歎了口氣：“白折，我聽說……李澤自殺了。後日是他的葬禮。你……要不要去？”

白折擺弄被子的手頓了頓，但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此刻皺了眉頭、但也還算平靜。“去一趟吧。我會去記他的白骨抄。”

後日，白折帶了筆墨去參加李澤的葬禮。沒有走進李府，隻是站在不遠擺了筆墨、畫下白骨，待運著李澤的棺材經過時，白骨吸取了他的記憶、存儲起來。

白折便帶著這個新的白骨往靈骨齋而去。

路上，高銘聲也好奇。“我不明白，為什麽真的麵已經被調換，但李澤他還是……”

白折隻道：“你的手一這個白骨，你會明白。”

聞言，高銘聲也就到了這個白骨。

李澤一直以為他手上的麵是真的。他看見兄長和林鈺舒一起回來的時候，他心如刀絞、難萬分。他一直認為林鈺舒是他的，是他的兄長奪走了林鈺舒。他從小什麽都沒得到，親、、友……似乎都被他的兄長奪走。

那麽，眼下，他至要把林鈺舒奪回來。

於是他戴上了麵。

可是麵竟然失效了。所有人都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

他不相信，不相信這個麵就此無用。於是他把這麵供起來，像供神仙一樣，他早晚三炷香、還日日跪拜祈禱。

他對麵說：“讓我娶林鈺舒吧，就算要我的命、也無妨。”

李澤心魔太深、執念太強，這麵天天他供奉，有心魔為引、有香火為食，是以在短短時間、竟然也生了靈、了活。

麵聽到了他的心聲，幫他震懾其餘人、幫他功讓林鈺舒答應嫁給他，但也要取他的命。

所以，李澤遭車禍的時候很平靜。他以為這不過是麵索命。一換一、也算公平。

可是他竟然沒死。他活了過來、卻愈發覺得生不如死，於是歸還麵、選擇了自盡。

“那……我有點糊塗了。那最後他自盡，到底是因為這麵在索命，還是他真的心灰意冷、選擇了死亡？”高銘聲收回手，心有餘悸地問。

白折收好骨頭，眼中有一些哀傷、卻也轉瞬即逝。“不重要了。你知道的，這些品都很特殊。但無數次的事實告訴我，並不是這些品本害死了他們。害死他們的，是他們自己的心魔。畢竟，這麵的靈是李澤的心魔所造，李澤是它的主人。李澤心魔若除掉，這麵其實也便失了功效、再也不能胡作非為。隻是……”

隻是，雖說這李澤到頭來終歸是作繭自縛。但如果林鈺舒肯他一點，在他絕之時給他一個擁抱、給他一點關懷，那麽，李澤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認同李澤說的那句話，每個人對待疼痛的承能力是不一樣的。李澤承不住、所以選擇了死亡。他的選擇，也非旁人所能妄自評論的。

白折回到靈骨齋後，磨墨、記錄了李澤這短暫、波瀾不驚、卻又顯得抑的一生。

這份白骨抄完之後，白折把它和兩個麵放到了同一個櫃子裏。

覺得有些悶、上前推開了窗戶。

明亮得有些耀眼、讓沒忍住瞇起了眼睛。

的空氣慢慢變得幹燥，天空中青烏的也正在褪去，漸行漸遠漸無蹤。撥弄著雲層，最後衝破層層雲霧，照徹這浮世人間。

——這個梅雨季，總算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