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昊周的嚴陣以待不同，溫月聲緩步行來，邊只帶了一個章玉麟，姿態閑適，半點不像是來赴戰場的。

可越是如此，昊周諸戰將就越是繃。

一連三個多月，溫月聲所涉及的戰役，無任何一場敗績，已經讓昊周諸位戰將好好地認識了這位大徽郡主。

后是高大壯碩的章玉麟，對方踩出的每一步，上的一對紫金重錘都會撞出巨大的聲響。

可那小山般的章玉麟，威懾力亦是不及的半分。

連武都沒有佩戴，卻已經令得無數昊周武將頭皮發麻，渾繃了一弦。

甚至在靠近議和的主帳篷前，這里的戰將就已經將郁舜嚴嚴實實地護了起來，無數人神繃地看著。

“這場面……”陸青淮立在了不遠，見狀不由得瞇眼道： “不知道的，還以為郡主是去殺郁舜的，瞧給他們張的。"

陸振國眉頭皺，聽得他的話后冷聲道： “放屁。”

今日議和，雙方出兵共達六十萬。稍有不慎便會是一場惡戰。他們幾個將領沒有陪同在了溫月聲的側，心底卻是同樣的張。

昊周亦是如此

整個邊防線上，氣氛繃。僵持當中，溫月聲已經領著章玉麟抵達了主帳篷外。

出乎意料的，剛站定，郁舜便揮退了側的武將。這邊的將領皆是有所猶豫，但出于對郁舜實力的信服，到底還是后退了幾步。

郁舜側，只留下了褚冽弘和泰蘭。

而在他揮退了武將之后，泰蘭命人在這四周空，唯有一個頂的主帳篷底下，擺放了幾張桌椅。

條件簡陋，可郁舜還是命人準備了一壺清心蓮子茶。

他上前，坐在了桌案前，抬手輕聲道： “郡主，請。”溫月聲右手中握有一串碧玉佛珠，是晏陵回到了京城之后特地為尋的，讓嚴偉一并送了過來。

只這佛珠并未如之前一般套在了手腕上，而是作為了手持，且在坐下之后，佛珠被輕放在了桌案上。

咔噠。黑桌案上，那串青碧佛珠尤為矚目。

郁舜后的泰蘭看得眼皮狂跳。

陲溪鎮一戰后，吉蘭慘死。據聞當日溫月聲在手之前，便是摘下了一直以來套在了手腕上的佛珠。

如今又見放下佛珠，他們心中如何不怕?

郁舜的目也落在了那一串佛珠之上，良久后，他方才緩聲道： “今日，乃是昊周作為戰敗國，主向大徽求和。"

此言一出，周圍俱是安靜了下來。

不遠佇立的陸振國、忠勇侯等人俱是面微變，他二人對視了眼，眼中神俱是復雜不已。在此之前，他們曾經想過許多種可能，都是針對于昊周本次求和的。

尤其是在京中之事出現之后，他們皆是認為，昊周求和僅是個緩兵之計，其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促進大徽，而非是真正地求和。

所以今日過來，他們也都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可誰都沒想到，郁舜竟是真的存了求和之意。

溫月聲抬眸與他對視，聞言不語。郁舜見得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眼眸微晃，輕聲道： “昊周想與郡主簽訂五年盟約。”

“五年之，不得進犯對方國土。”郁舜微頓后道： “為表誠意，此后的每一年，昊周都將向大徽進貢三十萬兩白銀。"

三十萬兩算不得太多，但昊周不似大徽那般富饒，加之在此之前的二十年里，數次，大多數議和時皆是大徽戰敗賠款，所以似這等況，當真算得上是多年以來的頭一回。

雖說這里的人都清楚，昊周短暫地低頭，是因為此前遭逢重創，而今求和也是為換取時機給將士們休養生息。

但他們更清楚，此前能夠獲勝，皆是因為溫月聲的緣故。

善用兵，且在戰場之上往往能夠出其不意，加上對方多年一直占據的是更強勢的位置，先前涉足戰場時，并未好好地將大徽放在了眼中，這才獲得了勝利。

但如若戰局繼續下去，大徽后勁必然會疲乏。

若昊周傾巢而出，面對對方幾十萬的銳，便將會是一場慘烈的惡戰。

局面上雖是溫月聲斬殺了對方眾多將才，但縱觀整的兵馬上，大徽依舊是遠不如對方。

郁舜求和，是因博爾氏、金氏和五大名將在的將才犧牲太多，短時間不得不歇戰調整。至于大徽，便看他們是準備打一場乘勝追擊的惡戰，還是要暫且與昊周握手言和，練兵整隊等待他日再戰了。

忠勇侯抬眸看向了郁舜的方向，靜了許久后方才道： “這位昊周帝王，見解與膽識之深，遠非他人可比。"

陸振國對郁舜倒是多幾分了解，他微頓后道： “不為戰敗惱，也不逞一時之氣，郁舜自來都非短視之人。”

忠勇侯輕點頭： “除此之外，他亦是心氣極高。”

短暫求和，很明顯是想要休養生息，他日再正面與大徽決戰。郁舜想要的，是萬事俱備、一切齊全后的正式對決。

他確實心氣極高，且從其表現來說，似乎并不認為溫月聲不可戰勝，所需要的，只是更充足的準備罷了。

“那若是應下了，豈不是在給他機會?”陸青淮皺眉道。忠勇侯輕搖頭： “亦是在給大徽機會。”

這一仗再打下去，流犧牲不可避免。

雖說他們都堅信，眼下的大徽有溫月聲統率，便是艱難了些，也必定能夠取勝。但耗時多久，又會犧牲多將士，就不得而知了。

雖戰場之上，犧牲皆不可避免。

但在實力未齊全前的犧牲，本是可以避免之事。尤其，溫月聲還有著極強的練兵能力。

還有更為主要的一點就是……忠勇侯與陸振國對視了眼，面都微沉了下來。眼下朝中多方勢力蠢蠢，尤其是皇帝的態度割裂不明，這都是趁著溫月聲不在京城時所興起

之事。

如若這一戰繼續打下去，打得越久，便越是給朝中小人機會。屆時便是溫月聲邊疆取勝，只怕也是為他人做嫁。

在邊疆消耗許久的兵力，能否應對朝廷紛爭是一回事，另有，溫月聲征戰沙場，平定局面，戰士們浴戰換回的勝利，不該被他人所竊取。

亦或者說，不應該由昏聵無能的人手里。

否則這跟再次將百姓置于水火之中有何區別?

大敗昊周，需得要平定。否則就將如同此前一般，他們在戰場廝殺，后方卻總有人扯住他們的后。

陸庭玉微頓后道： “就怕這只是郁舜的調虎離山之計。”

他們說話時，始終都沒有開口，被牛車拉著躺在一邊，卻都還要堅持過來的江焰，無視著昊周那些將士殺人的目，冷聲道：

“短時間，昊周能用的將領也不多了。"他們若敢撕毀盟約。"他譏笑了聲，人躺著都不了，都還堅持要用譏諷的目看著對面："邊疆還有我。"

"也有我們。"側的劉奕毫不猶豫地道。

邊疆將士，此番也并不是半點進都沒有。

陸庭玉卻道： "郁舜確實是個聰明人。"

他一封求和信，便試探出了大徽朝堂目前的境況，然后再以手中掌握的信息，以達求和休養生息的目的。

一個只會打仗的莽夫不可怕，而一個能屈能，并非一味地貿然進攻，善于攻心的帝王，便不太好對付了。

在他們熱議之時，溫月聲仍舊沒有開口。靜默不語的時間越長，郁舜后的昊周武將心中就越發地沒底。

良久的寂靜中，郁舜見得纖細白皙的指節，輕點在了桌案上。他抬眸，撞進了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神冷淡，幾乎沒有緒地道： “議和可以。”郁舜后的那些個武將聞言，皆是長松了一口氣。

此番親自面對了這位大徽郡主后，他們才真正到了對方上的迫力，也能明白郁舜議和的本原因了。

就眼下而言，除非郁舜掛帥出征，否則的話，昊周境所有將領，無一人是眼前人的對手。

可這口氣還沒徹底落下去，就聽溫月聲道： “但昊周需得要賠償大徽三百萬兩白銀。”

此言一出，滿場俱靜。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溫月聲便直接道： “且需得要一次給清，以及。”

抬眸去，邊防線外，麻麻地站滿了人。

溫月聲面無緒地道： “昊周大軍，需得要撤離邊防線外一百里。”

這話一出，昊周所有將士皆是變了神。

不是所要的銀兩翻了一倍，還有這退兵一百里的要求。這邊防線地域遼闊，退出一百里乍一聽好像沒什麼，但是按照尋常將士的腳程。

哪怕是極為銳的部隊，行進一百里也需要一兩天時間。這是要昊周遠離大徽的邊防線!且日后想要再兵，都需得要耗費更多時間。

戰場上的一兩日，都能夠扭轉整個戰局了。

整個昊周武將皆是神難看，泰蘭等人更是怒不可遏，覺得溫月聲獅子大開口。

有人張想罵，可看見了溫月聲那只素白如玉的手，把玩著那一只淺淡的青茶盞，又生生將口中的話給咽了下去。

聽聞這只手，曾經擰斷過不人的咽。

場面詭異，昊周一眾武將深覺憋屈，卻又敢怒不敢言。

郁舜微頓，眼眸深沉地道： "一百五十萬兩，昊周退兵三十里。"三十里，是普通步兵一日的腳程。

溫月聲眼皮都未抬一下，冷聲道： “三百萬兩，一百里。”竟是連一步都不退!

昊周武將氣惱非常，卻聽郁舜聲平靜地道： “二百萬兩，昊周退兵五十里。”周遭一靜，兩邊鋒，到底是沒人輕易，阻斷了他們二人談判。

溫月聲瞭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在所有的人都以為，要退讓時，冷聲道： “三百萬兩，一百里。”

泰蘭：?

這不還是跟之前一樣，就一點不退是吧?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溫月聲便淡聲補充了句： “昊周釋放此前抓捕的所有大徽戰俘。”

昊周所有武將面一沉。竟是還要加價?哪有這樣的道理。

郁舜眼眸卻是一頓，他抬眸看向溫月聲，就聽溫月聲冷聲道： “大徽釋放烏戈。”

烏戈，昊周五大名將之一，此前被溫月聲所俘虜。此言一出，周圍安靜了片刻。

郁舜眼眸微。

多年戰，昊周所俘虜的大徽戰俘，多是一些平民百姓，或者是戰場上失去了作戰能力的殘兵敗將。

這些人對于溫月聲和大徽而言，其實并沒有多大的價值。可烏戈不一樣。

尤其是在努烈半殘，吉蘭死之后。

烏戈如果能夠被贖回來，對于整個昊周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

溫月聲寸步不讓，并給出了烏戈這個選項，便是在告知他，三百萬兩買的不只是短時間的和平，也是烏戈這個人。

就看他這個帝王，愿不愿意用大批的銀兩，和退兵上百里，換取一個猛將了。

人人都道是他聰慧，卻不知，他與數次鋒。卻從未在手中占過便宜。

自來言語，甚至對于昊周整都漠不關心，卻在他說出了求和的話之后，便直接勘破了目前昊周的局勢。

郁舜目長遠，但國并非都是人人如此。

昊周以武治國，在大多數人眼中，是不愿意輕易向大徽低頭的。他力排眾議與溫月聲議和，溫月聲轉手就給他送個難題。

烏戈對于昊周而言重要，但卻也沒有到得那麼多銀兩和退兵百里去換的地步。但他今日若有不應，朝便會再起紛爭。

兩次給他選擇，兩次都是他走絕路。

郁舜靜默片刻，終是輕笑了瞬。他輕聲道： “那便如郡主所言。”

應了!

邊疆苦戰近二十年!竟是在溫月聲的鐵腕之下，得昊周求和，還應下了五年之約，賠償大筆銀錢!

這些事，放在了從前，許多人是連想都不敢想。

以至于到議和結束之前，昊周那邊都格外的沉默，與大徽的歡欣鼓舞，形了巨大的對比。

溫月聲起，帶著章玉麟離開。郁舜卻盯著的背影，久久難以移開視線。

褚冽弘站在了他的側，眼眸復雜地道： "大徽建朝多年，從未有過子當政的先例。"哪怕是手握兵權，若沒有名正言順地登位，此后必定會禍患無窮。

這也是褚冽弘尤為贊議和的原因。

這位思寧郡主太過強悍，他們并非對手，但如果大徽斗，最終結果并沒有倒向，那麼事就更加簡單了。

郁舜聞言，所想到的卻是當初他從大徽離開之前，夕落滿整個天際的那天。若他當日提出的，是想要與共治天下，也不知如今會否有所改變。

但這年頭只是轉瞬即逝。

三個月的戰事，也清楚明晰地告知了他，溫月聲是大徽人。從不會變。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難以靠近半點。

“回吧。”冷風之下，郁舜眸中浮現著深深淺淺的。他日戰場再見，他們之間，勢必要分出勝負。而事到如今，他比之其他，更想要得到的，是。

而那邊，當議和的消息落定后，大徽國近乎是舉國歡慶。

多年積之下，所有人皆視昊周二字為洪水猛，夜半小兒啼哭時，都是用昊周將士來嚇唬家中孩。

近二十年的欺，大徽割地賠錢，邊疆民不聊生。而這一切，皆是在溫月聲出現之后，得到了改變。

二十年來第一次，昊周淪為了戰敗國，且賠償了大筆的銀錢，堪稱歷年之最。

而邊疆也會短時間免于戰火。大徽不必用子前去和親，更不用喪失主權，而是輕易就做到了讓對方退兵一百里。

這般況，如何不讓百姓歡欣雀躍?

更別說，溫月聲還接回了歷年所有被昊周擄掠的戰俘，拿出昊周賠款的一部分銀錢，安置了這些大徽的子民。

一樁接著一樁，都是極大的好事。也因為如此，京中百姓皆是翹首以盼，等待著郡主班師回朝。

和民間的興激不同，消息傳出之后，朝堂之上近乎吵翻了天。

在此之前，誰都沒想到昊周是真正存了求和之意，也從未想到過，溫月聲會這麼快打了勝仗班師回朝。

那封清君側的信件猶在耳畔，眼下便要立即歸京。

雖說為保邊疆安寧，此前帶出去的二十萬兵馬，近乎大半都會駐留在了邊疆。

一方面是防止昊周反撲，另一方面則是大徽的軍隊，也需得要在此期間，迅速練兵長。為此，還特地將溫月聲邊的李慶元，四個刀營將領留在了那邊。可即便如此，側依舊還有兩萬刀營銳。

放眼整個大徽，如今誰不知道刀營最強?除此外，還是三大軍和守衛軍的統領。這一回來，只怕整個京城都要變了天。

在這三個月，行事不疾不徐的人，在聽到了這個消息后，皆是夙夜難寐。原本尚且還能夠保持得住些微平靜的朝堂，而今也是遮掩不住了。

為了爭取時間，幾乎是議和落定之后，便有人開始在朝上上奏。其目的也格外地簡單，便是為了將溫月聲留在了邊疆。

而且這些個人，眼下還有了非常充分的理由。

"啟稟皇上，眼下雖說邊疆戰事暫且停息，可思寧郡主作為大軍統率，也絕不應該隨意離開邊疆才是。”早朝之上，閣學士蔣高然高聲道。

“昊周野心昭昭，眾所皆知。思寧郡主既是有能力，便該將其徹底驅逐才是，而不該被短暫的勝利瞇了眼，輕易答應了對方求和之事。"

王進之譏笑： “蔣大人這話說得極是，只蔣大人這般有見地，之前郡主上奏之時，怎不見大人站出來反對。"

那蔣高然噎了下，溫月聲開口便是清君側，誰人敢反對?

但他心知，眼下再不反對，等到了真正回到京中，一切就來不及了。

是以哪怕被王進之嘲諷，他依舊堅持道："思寧郡主掌權之心太甚，我等便是想要邊疆之事，卻也沒給我們這個機會。"

“只如今事已經發展了這樣，臣以為，當繼續讓思寧郡主留守邊疆才是。”

蔣高然高聲道： “如此一來，圣上不必憂慮昊周撕毀條約再次來犯，思寧郡主亦是可以趁著這段時間養兵訓兵，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再一舉攻破昊周。"

他說得倒是輕松，可觀其所言，就沒有將溫月聲當是個人來看，只理所當然地將看了鎮守邊疆的工。

要無有所怨，就這麼耗死在了邊疆，最后一生都不要回到京城中來才好。

"啟稟皇上，臣以為蔣大人所言極是。”另一名翰林院的員站出來附和道：“思寧郡主本就是武將，似是輔國大將軍這般，亦是在邊疆鎮守了多年。"

“武將的本職便是護衛邊疆安全，陸大人都可以在邊疆留守多年，郡主又有何不可?”那員微頓后道： “此番戰勝，郡主本就該論功行賞，既是得了冊封，便更應當鎮守邊疆，為皇上分憂才是。”

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讓皇帝隨意封賞溫月聲一個軍職，用這樣的軍職，將困死在了邊疆最佳。

王進之聽著都要氣笑了。

他立足朝堂多年，見過無數員，像是他們這樣，著他人在戰場上廝殺戰而換回的安寧，卻還厚無恥地要求旁人做得更多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見。

而這幾個附和蔣高然的員，都是這一月之才剛剛提拔起來的。就連蔣高然自己，亦是剛進閣不久。

在此之前，此人只是翰林院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編修罷了，也不知如何，輕易地就得了皇帝的親眼。

上首的皇帝面容冷沉，人分辨不清楚他的緒。

對于蔣高然的話，皇帝沒有回應，卻也沒有反駁，只道： “傳令邊疆，在新的邊疆主帥調令下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此言一出，殿的眾多臣子皆是心下一沉。只他們尚且來不及反應，外邊便有宮人神慌張地前來稟報。

“啟稟皇上!"宮人伏在了地上，聲音都在抖： “城門來報。”"思寧郡主率眾將回京，大軍已至京城!"

滿殿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