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高門嫡三言兩語定終

宮中夜宴。

月華如水,明紗宮燈高照,皇宮裡麗影翩躚,暗香浮

徐貴妃含笑坐在皇后側不遠打扮得異常雍容嫵,妝容緻,豔,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

宴已過半,皇帝才姍姍來遲,衆人大意外,可在看到他人玉妃的時候,臉不約而同地微微變了。

玉妃穿桃紅春裳,領上繡著淺的繁花茂葉,領口微微出一截素紗娟,這原本十分的豔麗,然而的妝容卻很是簡單,僅僅是一副淚滴形耳環,一串紅瑪瑙手串,然而從進來開始,所有人只覺得燈火黯淡,滿園花容失,足可見容貌的出衆。

皇帝微微笑著,目視走過去向皇后行禮。趙皇后寬容地笑笑,眼睛裡並無一嫉妒,現在已經有了太子、燕王和周王三個兒子,隨著年齡的增長,對這些年輕貌的妃子已經釋然了。可是旁邊的徐貴妃,卻側首向玉妃看過來,笑意飄忽,目幽深。

筵前歌舞開始,殿的氣氛比之前更莊重,卻更見暗涌起。皇帝當著所有人的面,讓玉妃坐在座之側,二人不時相顧笑語。在座的妃子看在眼睛,妒恨無奈,偏偏皇后自顧自地去和大公主說話,像是毫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場景。

徐貴妃暗自咬碎了銀牙,眸子慢慢變冷,過了片刻,纔不地笑道:“玉妃擅長音律,一手琵琶曲榮冠天下,不知可否當衆奏一曲,聊以助興。”此言,不過是不想看到皇帝和玉妃旁若無人罷了。

衆人紛紛掩住脣邊的笑容,徐貴妃雖頗得寵,卻生善妒,是衆人皆知的事怎麼能容忍這樣的景象呢?

玉妃聞言,下顎輕輕地擡起,目似水地著皇帝,一張俏生生的面帶上了一暈紅,十分懂得什麼時候應當表現出謙卑和怯意,這令在宮中的寵長達三年不衰。於是便有很多人說,爲第二個徐貴妃。可是玉妃心中很清楚,不能,因爲徐貴妃有秦王和晉王兩個兒子,而自己……卻沒有子嗣。而且,一直陪伴在皇帝邊的深深知道,肖方智一的英武之氣卻掩飾不住他心深的疲倦與頹敗,這個男人,已經老了,或許……已經不再備令孕育子嗣的能力。所以,要在自己有限的能力範圍,爲家族謀取更多的利益。

皇帝微笑著對點了點頭,玉妃於是不再謙辭,落落大方命宮人取了琴來,端坐到琴幾前。衆人只覺琴聲忽起,樂聲如聽婉轉,如泣如訴,令人心絃不由自主微微

一曲既了,殿中是一片長久的沉默。

大公主率先拍了拍手,笑道:“果真好琴。”的目落在玉妃上,心道此的琴技,與歐暖幾乎不相上下,然而暖兒的琴聲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玉妃的琴,卻是芝蘭玉樹,燦燦風華,一派和樂氣象,這說明,非常懂得揣皇帝的心思。

皇后點頭,面上微微出讚許道:“的確如此,玉妃的琴技無人能及,只是過於謙遜,很在衆人面前顯,今天我們是跟著聖上沾,才飽了耳福啊。”

徐貴妃看著自己被金花染得豔麗奪目的指甲,適當地掩住了眸子裡的冷芒,角卻淡淡出一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皇后娘娘過獎了。”玉妃得的回禮、應答,始終帶著和煦的笑容,像是毫也覺不到邊妃嬪們出的嫉恨眼神。

宴席上,衆位妃子對玉妃多有制與諷刺,趙皇后卻對這些毫不在意,微笑著與大公主繼續說話,一直到宴會結束,皇帝帶著玉妃離去,大公主才站起來,看了一眼仍舊坐在座位上的徐貴妃,臉上出一冷笑。

宴會結束後,皇帝獨自來到偏殿,太子正在那裡等著他,並且向他稟報了一件重要的事。聽完後,皇帝憤怒已極,他將牙齒咬得咯咯響,蒼老的臉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嚴厲,他只覺得秦王的舉已經越來越不像話了,爲臣子,對太子沒有一一毫的尊重,只懂得爭權奪位、結黨營私,現在甚至還縱容臣屬貪墨了敵軍的資!秦王的所作所爲、一舉一都令皇帝失。他恨不得將秦王立刻宣進宮狠狠懲罰一頓,然而當他看著太子蒼白孱弱的臉,最終制住了這樣的憤怒,他只是淡淡地問道:“有證據嗎?”

“當年知的人都被殺人滅口,唯獨留下一個活口,他可以作爲人證,他的手中還有一本賬冊……”太子正要說下去,皇帝卻疲倦地揮了揮手,“不必說了,你說的一切,朕都知道了。”

“父皇……”太子的臉有著一種的希冀。

他的希不說出來,皇帝也知道,他是希藉由這個機會,讓自己狠狠懲罰秦王,最起碼,殺了林文淵!

皇帝注視著太子閃爍著希的眼睛,臉上的憤怒慢慢消失了,他還活著,他的兒子們在皇位繼承權的爭奪上卻已經是殘酷激烈,你死我活!這讓他到了一種由衷的憤怒和辱。他知道,將來太子和秦王爲了爭奪皇帝的寶座,極可能進行一場腥的殺戮。儘管他自己也是在殺了親兄弟之後才登上王位的,但他仍舊在竭力維持他們之間的平衡,因爲他知道,這樣的平衡,對自己來說,意味著效忠與安全。所以他的臉上反而出一笑容:“一個人證和一本賬冊本說明不了什麼,人證可以僞造,賬冊同樣可以,太子,你不該這樣輕信別人,更不該隨便懷疑你的弟弟。”

太子的臉,在這一瞬間變得雪白,口中訥訥不能言,他知道自己該退出去,可是這好不容易得到的證據讓他不願意就這樣輕易地放過秦王,所以他大聲地道:“父皇,當初的事並不是無跡可尋,兒臣相信一定不只是林文淵,沒有主帥的支持,他怎麼敢……”

“太子!”皇帝疾言厲地喝止了他,太子住了口,眼睛裡充滿驚懼。

皇帝在心裡嘆了口氣,若論起剛毅,太子不及秦王,若論起智慧,太子不及燕王,可他是自己的嫡長子,更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個聰明智慧的兒子,想到這裡,皇帝嘆了口氣,表恢復平靜:“你下去吧。”

太子無奈地退了出去,他從皇帝冷漠的表意識到,所有人都盯著大殿裡那張閃著奪目彩的龍椅,卻忘記了他們的父皇還神振地活著,他儘管憂慮疲憊,卻並沒有迅速衰老,歲月給他添加的最多的東西,是多疑,這種多疑,讓他本不肯信任任何人,尤其是自己這個太子。

送走了太子,皇帝到疲憊,在這樣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玉妃,所以很快,玉妃被召了過來。

玉妃確實很得寵,皇帝甚至容許在適當的時候出書房,曹玉知道,自己的年輕、知禮,甚至不知不覺之中流出的那種帶著孩子氣的稚和天真,在皇帝的眼睛裡,都是很可的。而,也知道什麼樣的景下,自己要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一踏進去,便看見皇帝獨自一人對著一盤崑山玉製作的棋盤,默默沉思。

皇帝弄著手中的棋子,面上出難,眼看自己的期盼已之爭,手中的棋子當真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思來想去,不惱怒,“真是豈有此理!”他把棋子往棋匣裡一擲,顯然心極爲不佳。

玉妃知道他心很差,稍微想了想,便從旁邊的監手中接過三燉燕窩,親自捧到皇帝面前。皇帝擡起頭,微微詫異,微笑著道:“剛纔在宴會上,陛下都沒有筷子。”

皇帝臉上出一笑容,眉頭也舒展了許多:“你真是細心。”說完,他就著玉妃的手嚐了一口,點頭道,“朕自己都沒有留意到,你卻放在了心裡。”

玉妃微微一笑,溫順和婉地道:“陛下的心思在萬民福祉裡,在治國之道里,卻唯獨不在您自己上,您時時委屈了自己,卻不知道臣妾是怎樣爲您掛心……”

皇帝的笑容更深了些,輕輕出手,攬住玉妃的纖腰,欣的道:“朕知道你心。”

玉妃容婉轉,笑容嫵地道:“能夠陪伴在陛下邊,是臣妾的福分。”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之前母親進宮的那一幕,在屏退了宮人之後,曹夫人湊到耳邊,代道:“趁著陛下寵你,你要爲你的弟弟謀一門好婚事……”

曹夫人的意思是,希曹玉尋個合適的時機向皇帝進言,請他親自爲曹榮賜婚,以公卿之許之。

公卿之……父母和弟弟還真敢想,曹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不過是憑藉了自己得寵才得上青雲,所謂的國丈、國舅也不過是戲稱,這世上誰纔是真正的國丈,只有皇后的父親纔有這樣的殊榮。可自己的家人,卻將這一切當了理所當然的事。當然,曹玉很清楚地知道,曹家無異於是新貴,然而在傳統的世家中卻只是被人瞧不起的暴發戶。用與公侯之間的聯姻來鞏固地位,於曹家大爲助益,對自己也很有幫助。可是,曹家這樣的地位,要娶公卿之,恐怕很難。

所以,從來也不敢向皇帝提起這樣荒謬的言語,生怕因此招來禍患。可是,弟弟曹榮卻親自進了宮,將一件事告訴了,這才讓對此事微微有了些把握。

細語之中,將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

“你弟弟?”皇帝將燕窩突然擱在了桌邊,目中流出一審視。

玉妃的心中十分警惕,臉上的笑容卻很和煦:“是臣妾的弟弟曹榮,陛下上次還見過的。”

皇帝淡淡地問道:“他爲何突然求娶兵部尚書之?”

玉妃知道,如果自己讓皇帝覺得曹家是看中了林文淵背後的鎮國候府,他一定會生出不好的想法,所以微微笑著,不地敘說著曹榮無意之中見到林元,又是怎樣被的風姿所迷,兩人又是如何的一見鍾。青年貴族男私相授,原本是不被容許的,可是深知皇帝格的玉妃知道,說這樣的話反而更容易獲得諒解。

皇帝沉默了很久,盯著玉妃一言不發,最終,他的目落在了棋盤上,半晌,只微微一笑:“你是說,他們是彼此有?”沒等到開口回答,他的面上已經帶了一嘲諷:“一個兵部尚書的千金,會隨便與一名男子產生愫?你怎麼會相信這樣荒謬的話?”

玉妃的臉上出一惶恐:“臣妾原本也是不信的,只是臣妾那愚鈍的弟弟竟然拿出一雙繡鞋來……說是定,由不得臣妾不信。”

“玉兒啊。”皇帝聞言,並沒有擡頭看,只是嘆息。長久默然,終於輕聲道:“朕和你說過,朕活著一天,你們曹家就會有一天的風,便是朕百年之後,也會爲你作出妥當的安排,你不必這樣心急。”

顯然,皇帝並不相信自己的說辭,很快懷疑到了利益之上。玉妃一怔,心頭一熱,頓時幾分委屈,卻也無從分辨,因爲又何嘗沒有此心!只是當著皇帝的面,這是決計不能承認的!

“您誤解了。臣妾並非爲了曹家,只不過想全弟弟的一片癡心罷了。”玉妃的淚水慢慢流下來,緩慢地流淌過麗的臉頰,滿臉的愧疚與驚惶,“臣妾亦有自知之明,曹家很是微末,林小姐卻是出公侯之家,雖非鎮國侯的兒,卻也是高不可攀,臣妾原本心中一直惴惴,不敢向陛下請求,可實在抵不過弟弟的哀求,如今這番請求,實在憐憫他的一片真心……”一言至此,跪倒在地,低頭道,“原先只是想,易求無價寶,難得有郎,家世再好也比不過兩相悅,如臣妾這樣陪伴在陛下邊,便是子最大的福氣了,沒想到陛下誤會……”說到這裡,的語聲微帶苦,“臣妾惶恐,讓皇上爲難了。”

皇帝一愣,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和了些,上前扶住,低聲道:“起來吧,你不必想太多,朕沒有別的意思。”然後,他沉片刻,又道:“這事朕放在心裡,尚需考慮一二。”

玉妃心中一喜,臉上卻不敢流出來,小心翼翼地道:“臣妾謝過陛下。”

皇帝笑道:“好了,不提這些事,來陪朕下棋吧。”他往棋盤上一指,笑道:“朕要考考你,你看下一步該如何?”

玉妃向棋盤上迅速掠了一眼,道:“陛下運籌帷幄,臣妾豈敢妄言。”

皇帝微微一笑,道:“無妨,你且下來。”

玉妃反覆看了看,最終擡起手,輕輕拈起一子,就落在棋盤一,皇帝一怔,而後突然大笑道:“好!好!妃這一子走得甚妙啊!”

玉妃這一顆棋子下去,原本被圍困的棋局頓時解了圍,呈雲開月明之勢。

玉妃謙卑地笑:“陛下別笑話臣妾了,不過是無心爲之。”

“難怪人家說,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柳柳蔭,妃這一次的無心之棋,倒讓朕的心中豁然開朗。”皇帝的笑聲越發洪亮,玉妃微笑地看著他,臉上還是一派平靜,眼睛裡卻流出疑

不過是無意中的一手棋,就能讓皇帝這樣高興嗎……

明遠堂。

林元將那晚發生的一切告訴了蔣氏,哭訴道:“娘,你要爲我做主……”

“你們下去。”蔣氏揮手屏退衆人,林元臉上哭的更傷心,又道:“娘,欺負我,不就是欺負您嗎?您想想看,現在是老太君跟前的紅人,比我們這些正經孫還要金貴些,如今府裡頭的下人哪個不說端莊溫、大家風範,誰心裡還有我這個大小姐?”

“不過是寄人籬下,還能翻出天去?”蔣氏笑道,“你也太多慮了。”

林元哼了一聲:“娘,可不是兒說不好,昨晚說爹爹是庶子,爲什麼要死賴在鎮國侯府不走,爲什麼不分府單過,還說咱們就是覬覦鎮國侯的位子,罵咱們纔是真正不歡迎的人!”低幽怨的聲音,“我只是氣不過,歐辱我就罷了,爲什麼還要辱爹孃?”

蔣氏眉頭皺,臉上終於出一層薄怒:“當真這麼說?”

林元一轉,肯定地道,“兒絕對不敢胡說,當時兩個丫頭都在,們也都親耳聽見了。娘,我知道您不屑與爲難,但如今可是得寸進尺地爬到咱們頭上來了,如今長房得勢,指不定有多麼得意,娘,這種人可不能任由這樣猖狂啊!”

蔣氏冷然道:“你要我現在就手?”

林元不置可否,只是接著道:“娘,歐暖口出狂言這件事咱們暫且不論,正是年輕貌,老太君又那麼偏,只怕將來還不等我嫁給秦王世子,反倒攀上高枝了……”

蔣氏臉上一愣,口中不由自主冷笑道:“想得倒。”

兒知道如今說這些太早了些,只是。”林元嘆了口氣,“生得妖嬈,又工於心計,只要林元馨嫁給了皇長孫,再跟著沾些,不愁嫁不得親王世子……”看了一眼蔣氏的神,又狠了狠心,面上作出忐忑的模樣道,“其實兒還有一句話沒敢告訴娘,歐昨天還說,娘你是閣家的兒沒錯,卻也不過是個……”說到一半,不再往下說了。

蔣氏心中一,立刻問道:“是個什麼?”

林元忙接著道:“娘,說……您不過是個庶!”

蔣氏的神一下子大變,站起來惡狠狠道:“竟敢這樣說!”

林元點點頭,似乎十分惶:“還說,爹是個庶出的,娘你也是,我這樣的份自然也高不到哪裡去……”就說到這裡,蔣氏猛地將桌子上的一整套瓷杯全部摔在了地上,嘩啦一下變得碎,“這丫頭太無禮了!”蔣氏怒聲道,高傲的眉眼終於忍不住流出憤恨的神

而言,人生最大的痛就是庶出,偏偏又嫁了個庶子!歐暖簡直是欺人太甚!暴怒之下,已經顧不得去看林元角的冷笑,只來回在屋子裡踱著步子。

林元再接再厲地道:“心眼毒辣也就罷了,偏偏還有衆多人替出頭。娘你想想看,林之染對簡直是千依百順,林元馨也是三天兩頭往夢雨樓跑,簡直像是著了魔一樣,如果任由這種形發展下去,咱們還有立足之地嗎?”這一番話說的似是而非,真真假假,明明邏輯上很有問題,然而蔣氏卻深信不疑。

“我想家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反倒在老太君跟前裝乖?原來是個暗藏禍心的主!”蔣氏雪白的牙齒咬著脣,眉梢已

林元道:“娘,歐暖不僅有禍心,子還極爲狡猾,有在府裡一日,咱們要千萬小心。”

蔣氏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就在這時候,林文淵突然怒氣衝衝地從外面走進來。

蔣氏皺皺眉頭,示意林元不要再說了,很快換了一副笑臉迎上去道:“老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林文淵卻不理,兀自去桌子前面坐下,猛的看見地上一地的碎瓷片,臉更加沉,厲聲道:“這是幹什麼!”

蔣氏看了一眼,笑道:“只是兒說錯了話,我心中不快,才……”

林文淵充滿怒意地瞪了林元一眼,那目似有無限怨毒,林元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惹怒了對方。

蔣氏看形不對,臉上的神刻意放緩,語氣也十分溫聲說:“你今天是怎麼了,兒又沒有得罪你,怎麼眉不是眉眼睛不是眼睛的……”

“怎麼了?!哼!”林文淵的目幽冷,猛地盯著林元,那目極爲可怕,“有人來向你的好兒提親了!”

“好哇!秦王這麼快就提親呀!”蔣氏剛要高興,突然想到了一點,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可是……世子的婚事,不是要等陛下賜婚嗎?”

“是曹家!”

“哪個曹家?”

“曹榮!當今聖上寵的玉妃的弟弟!”林文淵的這一句話,幾乎是從牙齒裡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這怎麼可能!”林元驚呼一聲,曹家怎麼可能來向自己提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我還當是怎麼了,原來是爲這件事,老爺何必怒,這樣的跳樑小醜,怎麼配得上咱們兒,您找理由回絕就是了,還怕找不到藉口麼……”蔣氏的眉頭舒展開來,帶著笑意道。

“說得容易,總要再三思慮,權衡利弊……”

蔣氏瞪大了眼睛盯住丈夫,記得清清楚楚,不久前丈夫還對自己嘲笑那曹家不過是仗著帶關係纔會青雲直上,十分人瞧不起,怎麼今天口氣卻變了。

“您這是怎麼了?”

“曹家畢竟後面有玉妃撐腰,我們要拒絕,總得有個像樣的藉口。”

“這有何難,八字不合,齊大非偶,多的是法子。”林元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蔣氏臉上滿是笑容,但眼睛已經不笑了:“父母議論婚事,哪兒有你孩家說話的地方!還不退下!”

林元看了一眼父親沉的臉,行了禮後乖乖出去了。

“沒那麼容易,曹榮雖蠢,他爹卻不是蠢人,若沒有把握,他本不會開這個口,我只怕是……他們還有後話。”

蔣氏不笑了,認真地道:“那老爺快去請秦王,儘快向陛下提世子的婚事吧!”

“當真是婦人之見,目短淺!”林文淵拂袖而起:“你當我不知道嗎!只是秦王殿下近日連連到陛下斥責,卻又不明緣由,他這個時候怎麼會去黴頭!唉,都是你這兒不好,沒事出去跑,這樣的登徒子看到,簡直是傷風敗俗!”林文淵並不知道,林元的繡鞋已經落在了曹榮的手中,他若是知曉,只怕更要氣死。

“這能怪兒嗎?許是上一回大公主的賞花宴,去了不人,被那人看到了也不一定。”蔣氏的細眉皺了起來:“秦王不行,也可以讓別人開口向陛下提起。徐貴妃是秦王的親生母親,不如請開口……”

“不妥,不妥。”林文淵揹著手,站在那裡連連搖頭。

“有什麼不妥!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是你不早點下定決心,陛下起了旁的心思,這世子妃可就落不到咱們兒頭上了!”

林文淵的眼睛裡剎那間閃過一道亮,又很快消失,仍在緩緩地搖頭。蔣氏生氣得直跳起來,用低沉的語調急促地說:“你裝什麼啞!明明心裡什麼都明白,就是不肯講,還要著我講……咱們大房和二房之間勢如水火,那老太君盡力維持你大哥的命,又談何容易?你的才能早爲皇上認可,欠缺的只是親王的支持了。把兒嫁過去,從今往後就能得到秦王的鼎力支持,你還會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做一輩子嗎……”

林文淵看著蔣氏,明的眼睛裡卻是閃爍不定,他在猶豫,這個時機開口,是不是最好的,“再等等吧!再等等看!”

蔣氏立刻不住火氣,一手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又突然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說:“隨你吧!如今連你那個外甥都嘲笑到咱們頭上來了,說你我都是庶出的,兒也高貴不到哪裡去!哼!你還要讓人家看多久的笑話!你還要我們母辱!沒用的男人,早知如此,我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

林文淵猛地一轉,一雙眼睛氣的一樣紅,突然狂怒地衝到蔣氏跟前,一把揪住繡著金梅的前襟,掄開掌,“啪”地一耳

蔣氏一下子驚呆了,雖然是庶,嫡母卻沒有親生兒,便將養在膝下,從小懂事以來,也沒人敢一手指頭!

登時就要大怒起來,可是隻對林文淵看了一眼,便愣了。林文淵的臉上充滿了憤恨,那庶子兩個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經,他的面孔被這種憤怒刺激的幾乎變了形,大口大口地氣,全在微微發

霎那間,蔣氏的怒火一下子平復了下來,慢慢走到丈夫面前,輕輕地拉了拉丈夫的襟,小聲道:“文淵,對不起,是我錯了……”

林文淵看著,目冷凝,卻一個字也不說。

蔣氏哭泣:“這都是被歐暖那個賤人氣的,嘲笑咱們的親生兒,欺負,我是心裡難啊!”

“歐暖!歐暖!竟敢說出這樣的話!”林文淵的慢慢平靜,臉卻變得更加蒼白,沉的眼睛裡頭似乎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你瞧著吧,很快我就讓再也說不出話來!”

蔣氏猛地擡頭,驚駭地看著林文淵……

對於鎮國侯林文龍,歐暖早已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記得,他十分溫和,行事卻和老侯爺一樣剛正不阿,很小的時候總是喜歡將抱在懷中,教看字帖,對的疼幾乎超過了親生兒林元馨。知道,其中多有些移的作用,然而直到傷重,也沒有能再見到他,足以見得,他真的病得很重。然而,六月十四是鎮國侯的壽宴,他必須出席。這不只是爲了鎮國侯府的聲譽,也是爲了震懾住在不知名的深的暗流。

六月十二,鎮國候府從宮中請來了一位太醫。這一次,老太君帶了歐暖一起去了靜心閣。

靜心閣是林文龍養病的地方,歐暖扶了老太君一步步行來,卻不知靜心閣裡面是這樣的幽深,們通過層層的門纔到了室,剛一,就聞見一揮之不去的藥香,沉沉緲緲似一縷嘆息,無端令人心境轉冷。

沈氏迎上來,突然看見歐暖,目微微閃,老太君拍了拍的手,嘆息一聲,終究沒有說什麼。歐暖對沈氏的遲疑視若不見,只低聲請了安,便和林元馨站到了一起去等候著。

最後一層煙羅紗帳後面,燭,映出一個朦朧人影,太醫正隔了帷幔爲林文龍診脈,一面細問病

太醫將林文龍的病與起居向婢們一一問清楚,又拿了以往的藥方子來看,出來時候卻是面凝重,良久未發一語。

林元馨在旁看得心驚,沈氏皺起眉頭,老太君卻懨懨地閉起眼,彷彿全不在意,這一切,讓歐暖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

沈氏快步走上去,歐暖只聽見上環佩之聲凌搖曳,心中不免嘆息,關心則,大舅母完全不顧素日儀態,可見是整個心思都放在了舅舅的上,只聽到沈氏語聲急切:“李太醫,如今怎樣,你且照實說!”

李太醫的臉上,言又止的表,“這……侯爺依賴藥石過久,尋常藥已對他的病癥無效,我只能開幾服溫中補養的方子,然而他虛損,恐再難抵,一旦肺腑俱損……”太醫額上不由自主冒出豆大汗珠,不敢將兇言出口。

“究竟還能熬得多久?”寂靜的屋子裡,突然聽到老太君這樣一句話,聽來不由得令人目驚心。

沈氏顧不得避忌,再三追問:“請您直言吧。”

太醫惶然道:“則三月,多則一載。”

衆人心中雖有準備,仍是如遭雷擊。

只有老太君,長長嘆一聲氣,語聲喑啞地緩緩追問:“沒有別的法子嗎?”

“這……”李太醫再三沉思,終究是搖了搖頭。

屋子裡一下子陷死一般的沉寂,歐暖一言不發,暗影遮蔽了臉上的神,使得此刻靜謐得彷彿一尊黑暗中的玉像,算計得了人心,卻算不了天命,這一切和前生一樣,終究不能避免大舅舅的早逝……

天上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的咽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刻,林元馨握住了歐暖的手,地,像是要將的手死死嵌掌中,歐暖看向,只見對著自己勉強一笑,眼中卻有淚水滾落。歐暖別過臉,一時間手足冰涼,遍都似冰刀在割,痛骨髓,卻流不出一滴,再不忍看那悽楚笑容。親人的生離死別,足以痛骨髓,林元馨這樣的笑容,笑得令揪心地難

的婢走出來,面容肅穆:“老太君,夫人,侯爺請你們進去。”

老太君對著沈氏點了點頭,沈氏急忙去了眼角的淚水,匆匆整理了一下微微了的鬢角,這才和衆人一起進去。

簾幕被輕輕掛起,歐暖終於見到了臥牀不起的林文龍。他靜靜倚在靠枕上,並不似以爲的那樣奄奄一息,反倒有些笑容,只是臉蒼白如紙。他的目在他們的臉上一一過去,竟然先對著歐暖招了招手:“你是暖兒吧。”

暖站在原地,竟然忘記了自己應該走過去,林元馨輕輕放了手:“暖兒,我爹在你。”

暖一怔,不知爲什麼,走過去的時候雙有些發,林文龍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明亮,像是即將熄滅的星火最後的燦爛,然後他出手,輕輕握住的,臉上的笑容很平和:“你和清兒長得真像啊。”

這樣的一句話,讓沈氏不由自主看了老太君一眼,夫君與小姑是嫡親兄妹,自小極爲要好,老太君在這個時候讓歐暖來見林文龍,是想要安他麼……

林文龍的這雙手很修長,指尖有微微的薄繭,想來也曾握過筆執過劍,此刻卻消瘦如削,蒼白底下脈。歐暖握住他的手,只覺得他的手冰涼冰涼的,而且綿綿的沒一點力氣。

林文龍目出一哀傷……良久,終於聲開口:“可憐的孩子。”

暖聽他提起母親的名字,又說自己可憐,有一熱流驟然涌上,眼底間盡是痛,狠狠咬脣,苦鹹滋味漫進脣間,竟不知何時落下了淚。看見林文龍,不由自主便想起林婉清,第一聲哽咽之後,再不能自已,諸般忍都了枉然。

“舅舅……”歐暖的聲音支離破碎,夾纏了哽咽,浸了淚水,字字句句都是悽楚,聽著竟不真切。

一直默默站在最後的林之染心頭一跳,眼裡心裡,只是的淚竟如此悲傷嗎?林之染走上去,想要扶起,然而歐暖陡然一驚,拂去了他的手。此刻,的聰慧、淡定、驕傲盡化泡影,驚慌失措,在林文龍悲憫的眼神之中顯出狼狽原形,也不過是個低微的弱小孩。

林文龍笑了一笑,猝然抿了脣,膛劇烈起伏,將一陣嗆咳極力忍下去,然後,他勉力出手的頭,如同在一個哭泣的孩子,“不要哭。”他只說這麼一句,林元馨卻一下子撲倒牀邊,拉住林文龍的袖子:“爹爹。”的眼淚,比歐暖的還要肆意,彷彿要將一切悲傷都哭出來。

“一個都不許哭!”就在這時候,所有人只聽見老太君的聲音冷冷的響起,歐暖陡然一驚,下意識地轉過頭,怔怔看著老太君。

“像什麼樣子!都把眼淚乾淨!”老太君的眼神黑沉沉的,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嚴厲。

這是第一次,外祖母對自己這樣嚴厲,歐暖明白,因爲自己失態了。爲一個名門閨秀,哪怕是泰山崩於面前,也不可以放聲大哭,這不僅僅關係到儀態,更是世家子的氣度與驕傲。

默默乾了眼淚,拉著林元馨站到一邊去,林元馨的眼淚還在流著,卻已經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之染,你過來。”林文龍的眼神很眷的在歐暖和林元馨的上停留了片刻,最後停留在林之染的上,輕聲說道。

沈氏的眼淚還留在眼睛裡,不敢落下來,老太君卻已經命令所有人都退出去,讓他們父子說話。

走出室的時候,歐約聽見林之染說著“太子”、“燕王”、“林文龍”云云……恍惚似芒刺耳,微微定了定神,快步走了出去。

說完了該說的話,林文龍突然問道:“你的婚約呢?”

林之染凝神看著他,臉容上浮現了一,極其輕微。

“我這一生,沒能擔負起自己的責任。”林文龍微笑地說,林之染的面孔刷的白了,神逐漸哀慼,只覺得父親的話如同一把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膛,分明覺出骨劈裂,霧噴濺。林文龍卻恍若未覺,只是微笑著說下去:“答應我,你會做到。”

林之染遲遲沒有回答。

林文龍突然定定看著他,目變得越發嚴厲,猶如藏了幾十年的利刃陡然出鞘,照人雙目,在那一瞬間,林之染的頭輕輕低落下去,他並非攝於父親的威勢,而是他深深知道,眼前這個人,已經時日無多了。

“是。”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然而聲音冰涼,卻渾然不似從自己的嚨之中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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