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失道：“汝娘，你不要胡說，世子怎麼可能會傷害小姐！”

汝娘連忙道：“不是，紅玉姑娘誤會了，奴婢的意思是，這紫瓊花的花不利於孕婦，所以世子妃不能，但這並不是說這玫瑰糕有毒，這季節紫瓊花盛開，再加上這種花非常麗，京都達貴人多種植，風一吹就會漫天都是，這糕點一路從酒樓買回來，總要經過無數人的手，自然會沾上的，並不奇怪，所以並非有人故意下毒，而是無意中帶了些花。但這種無心之失，卻很有可能會造可怕的後果。”

紅玉和菖都相顧一眼，眼睛裡帶上了不十分相信的神氣。

汝娘並不泄氣，認真地解釋道：“世子妃懷孕，所有送過來的東西都要讓人先嚐一嘗才能給，但這東西是世子送來的，世子絕不可能害世子妃，所以大家都放鬆了警惕，可問題是世子是男子，對這些完全都不懂，一個孕婦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這都是有講究的。”

一席話，紅玉卻皺起眉頭：“方嬤嬤是老嬤嬤了，這些東西肯定比你明白，都沒有說什麼——”

方嬤嬤卻出若有所思的神，道：“不，汝娘說的有道理，我雖然在小姐旁時日久了，但知曉的東西竟然不如汝娘，真是太令人愧了。”

歐暖笑道：“汝娘是從宮中出來的，從祖母那一代就在尚膳局，自然是懂得很多的，嬤嬤也不必妄自菲薄，您的經驗也是汝娘所不及的。”事實上，歐暖已然明白了汝孃的作用，宮裡頭的娘娘們想要保胎，自然是用盡了千種方法，而那些嫉妒的想要害人的法子也是層出不窮，在尚膳局的汝娘，見過的東西當然要比在尋常大戶人家的教養嬤嬤要多得多，方嬤嬤雖然也懂得不，可生活在民間，自然不會明白宮裡頭的那些齷齪的東西。歐暖想起當年林氏用來陷害府裡姨娘的那些法子，府中的嬤嬤那麼多，不也沒能識破嗎？可見這種害人之道，自然是要特殊的人來應付。

紅玉和菖面面相覷，一旁的方嬤嬤已經把平日裡歐暖的飲食單子拿過來了。汝娘細細看了一遍，皺眉道：“這道人蔘桂圓湯不能用了。”

方嬤嬤點點頭，的確，這本也是預備勾掉的，人蔘屬大補元氣之品，孕婦濫用人蔘，可導致氣盛虛，容易上火，更糟糕的是容易見紅，而桂圓溫味甘，孕婦服多了桂圓後，會加重嘔吐，甚至流產，汝娘一眼就將這道湯挑出來，還是很有幾分眼見的。

汝娘又指著菜譜道：“螃蟹芙蓉羹，也要撤掉，螃蟹雖然味道鮮，但是質寒涼，有活祛瘀之功，尤其是蟹爪；還有這道甲魚生容，雖然平日裡可以用來滋強，但是甲魚味鹹寒，能通絡、散瘀塊，有墮胎之弊，這都是絕對不能的。”

方嬤嬤連連點頭，道：“沒錯，這兩道菜也要撤掉。”

歐暖聽著，自然點了點頭。

汝娘顯然還沒有說完，輕聲道：“世子妃，奴婢的祖母曾經留下一本《飲膳正要》，凡是宮中娘娘懷孕，有很多需要忌諱，比方所，兔，令子無聲、缺脣。山羊，令子多疾。乾魚，令子多瘡。桑椹、鴨子，令子倒生。雀飲酒，令子心，不顧恥。糯米，令子生寸白蟲。食鱉，令子項短。食驢，令子延月。食冰漿，絕產。食騾，令子難產。所以上面這些，您的桌子上都不能有的。”

紅玉和菖這兩個小姑娘聽的目瞪口呆，方嬤嬤卻很贊同道：“這些連我都不知道了，汝娘你果然很有法子。”

聽到這裡，歐暖已經完全信服了的能力，而且，相信汝娘最擅長的不僅僅是飲食，更重要的是識別什麼相生相剋，這對於目前的來說，是最重要的。於是，笑著道：“汝娘，你是母親送過來的人，我相信你能辦好這趟差事，從今天起，我的一切飲食就由你負責吧。”

汝娘微笑道：“是。”

歐暖杏眼微闔，長長的睫微微覆下，的語氣低沉中有些輕鬆：“說實話，我這一胎來的很不容易，這孩子是我的命子，自然要小心謹慎一些的”

就在這時候，外頭的碧雨進來稟報道：“世子妃，歐府上來報說，歐夫人去世了。”

歐暖一愣，隨即便有點反應不過來。歐夫人？難道是——方嬤嬤已經急切地道：“是林氏？”

碧雨卻很明白，立刻道：“是。”

歐暖和方嬤嬤對視一眼，歐暖慢慢道：“什麼時候的事？”

碧雨是個聰明的丫頭，自然知道主子和繼母不對付，忙道：“回稟世子妃，聽說是昨兒個夜裡沒的，但今天晌午才發現，說是送飯的人去了，誰想一進室竟發現歐夫人一脖子吊在樑上直晃盪，救下來時已經沒氣兒了。聽說可嚇人呢，連舌頭都吐出來了……”

碧雨描述得繪聲繪，話音還未落下，方嬤嬤已經出聲阻止：“不許瞎說，小姐還懷著孕呢，聽不得這些可怕的，你將事挑要的說一說就罷了。”

碧雨點點頭，繼續道：“聽來報信的人說，歐夫人是不堪病痛折磨，自己上吊死了。”

自己上吊死了？一個已經中風的人如何能夠上吊亡？聽說爹爹有心迎娶新婦，看來林氏的死，完全是因爲了這樁喜事的絆腳石了，歐暖暗自搖頭，爹爹越發糊塗了，就算是想要迎娶新人，也未必要做的這樣過分，這個男人真是太涼薄了。

歐暖嘆息道，“想不到爭鬥一世，將我當最大的敵人，我留下一條命，可最後卻是死在自己的枕邊人手上。”

方嬤嬤點頭，不無嘆，“當初嫁過來頂替了夫人的位置，十年來掌管整個歐府，上得老夫人喜歡，下得老爺寵，連小姐您都讓三分，真是何等的風，人家都說一個小小的庶能混到這個份上是天大的造化，然而最終落到這個下場，真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歐暖搖了搖頭，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若是不先來害我和爵兒，也不會衆叛親離，如今邊連個照拂的人都沒有。”若是一個善良的繼母，善待自己姐弟，自己何至於和鬥個你死我活，相安無事的話，至現在還是歐家的當家主母，也不至於死的那麼慘，世間的一切都是因果循環，不是沒有報應，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只有菖不由自主地翹起角，喜形於道：“那個老巫婆，死了也是活該！以前想了好多招數來害小姐呢！”

歐暖微笑著並不多言，菖還是個孩子，所以的喜怒哀樂都是這樣擺在臉上，當初的確對林氏恨得咬牙切齒，可是現在——已經不將對方放在心上了。如果一個人將全部的心神放在仇恨上，是不會開心的。更何況，林氏雖然出鎮國侯府，可其實說到底，是一個沒有孃家的人，認真的說起來的話，比自己當年還要更可悲、更寂寞……

菖擡頭，就看見了歐暖眼睛裡的悲憫，不由道：“小姐，您可千萬別可憐啊，是個壞人呢！”

歐暖笑著搖搖頭，不是同，不過是有而發罷了，似乎懷孕以後，的心也變得仁慈了。

歐暖指派人送去了弔唁的東西，人並沒有親自過去，很快歐治又派了人來請，來人的腰間，繫著一條白布帶，那是帶孝的模樣，正是歐府上的管家孫和。他很恭敬地給歐暖行了禮，道：“大小姐，老太太讓奴才接您回府裡去……說是夫人沒了，我們府裡要設靈堂，讓您快回去。”

歐暖皺起眉頭，歐家老太太和歐治又在打什麼歪主意了吧，如今吏部尚書的任期已到，歐治上躥下跳地到跑，聽說去了鎮國侯府，又去了太子府，都被擋了回來，後來又跑到楚王府上去，偏偏如今肖嫣然聽了歐爵的話，對歐家這些破事再也不肯管了，歐治沒了辦法，又跑過來找燕王府，可燕王那種柴米不盡的格，估計是了釘子，難怪想要自己回去，是想要讓自己從中調停吧，還真是不死心啊，歐暖微笑道：“孫管事——”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簾子一掀，肖重華面若寒霜地走進來，那渾的寒氣讓孫和整個人頓時開始發抖：“誰讓你來打擾世子妃的，滾出去！”

孫和壯著膽子剛要說什麼，肖重華一個揮手，等候在外頭的護衛立刻一人一邊把孫和駕著出去，孫和失聲道：“世子，老奴是奉命來的啊，您不能這樣！”

“把他的堵上！”肖重華不耐煩地道。

立刻沒了聲音——屋子裡頓時一片靜默，衆人面面相覷。

歐暖卻像是沒有看見，反而笑著問道：“你不是去軍營了嗎，怎麼回來了？”

肖重華臉上竟然在一瞬間綻放出彩來，看傻了一屋子的人：“我給你帶了禮，你看看！”說著，他大聲吩咐道，“把東西擡進來。”

於是，歐暖看見四個人擡著一個大大的藤筐進來了，不免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是什麼？”

肖重華一雙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輝，向來冰冷的臉上帶著無法抑制的笑容，道：“我讓人從雲州送了上好的核桃來……比京都的都要大，而且好，你瞧瞧。”

歐暖更驚訝了：“雲州？這千里迢迢的，你什麼時候——”

“用八百里加急也很快的，你不必煩心這個。我覺得不錯，他們說孕婦吃這個很好，我待會兒讓人做核桃粥給你。”

歐暖掩而笑：“八百里加急用來做這個！”

肖重華一怔：“有什麼不對？”

一向軍爲重的肖重華，居然問用八百里加急來送核桃，有什麼不對？歐暖不可自抑地笑著搖頭，這可真是太打西邊出來了。

“不是這個，待會兒還有很多。”肖重華一邊想，一邊蹙眉，“寧州的桃子，允州的橘子，還有林州的特產，據說對孕婦特別好的牛。”

歐暖不由笑了：“你真是！這樣做我要被人笑話，誰家沒懷過孩子，誰有你這樣興師衆的！”

“我這不是沒做過父親嗎，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好！”肖重華皺眉道，有些微的苦惱。

歐暖微微的笑。

以前會很擔心，自己做了那麼多的壞事，還能有好的歸宿嗎，可自從他選擇了自己，就再也沒有什麼彷徨的了……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了肖重華，能爲他的妻子，生活在一起……

一會兒，丫頭文秀就進來稟告：“世子，您要奴婢燉的櫻桃金燕窩羹來了！”

“拿進來吧！”肖重華點了點頭。

很快，文秀就用漆盤託了一個小碗進來。把碗呈到歐暖面前：“小姐，這是世子剛剛吩咐廚房準備的，您趁熱嚐嚐看。”

歐暖一愣，“我剛剛吃完飯！”

“那就喝一點點！”肖重華一點也不以爲意，“這是貢品，我從皇伯父那裡全部搬過來了……”

歐暖咋舌，肖重華居然連皇宮都搜刮過了，想到早上的芙蓉餅，不由微微搖頭，這個男人啊，真是什麼都不懂，就是一腔熱忱了，但就是這熱忱，也讓人不由得。

歐暖點了點頭，三下兩下把羹吃完了：“味道很好。”話沒有說完，眉頭一皺，捂住了。

肖重華忙接過了碗：“你這是怎麼了？”

歐暖蹙著眉頭：“不知道，我怎麼有點想吐！”

肖重華張大了眼睛，咳咳地道：“哪裡不舒服……”

歐暖就捂住口：“沒關係，只是有一點點……”

肖重華立刻道：“紅玉，馬上去請太醫來。夏日的天氣雖然好，但暖兒昨天中午還在院子裡曬太……指不定是被風吹了……”

紅玉一聽，忙道：“是，奴婢立刻就去。”說著一溜小跑地跑了出去。

歐暖都來不及阻止，眼看紅玉就跑的沒影子了，一旁的汝娘便笑道：“世子不必擔心，頭兩個月孕吐都是難免的，過了這段就好了。世子妃這還是好的，有些夫人連湯湯水水的味道都不能聞呢！”

肖重華卻像是沒聽見似的，仍舊擔心的不得了，抱著歐暖像是抱著瓷，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囑衆人：“從今天開始，以後穿、吃飯這些事都不能再讓世子妃手了，你們小心伺候著，不要讓出門。小心了胎氣……”

穿吃飯都要人伺候，路也不能走？誰家孕婦這樣過活啊！歐暖聽了，不由額頭冒汗。

忙岔開了話題，笑道：“穿吃飯我都可以自己來的，你別這樣心急了！”肖重華沉浸在興中，一點也不答應，道：“差點忘了，我得去給孩子起名字……”

大家就面面相覷地著歐暖，歐暖卻浮現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

這樣的肖重華，都拿他沒辦法！因爲還從未見過他這樣呢！估計是第一次做爹爹，一下子樂過了頭，太興了！

歐暖本以爲肖重華是說說而已，可誰知道他竟然是認真的，不但派人將這個院子看守起來，還多安排了兩個老嬤嬤跑到這裡來盯著，若是擡胳膊，那老嬤嬤就會起來，若是，老嬤嬤的眼淚就往下掉，說什麼有負世子所託啊，世子妃要是有個萬一，們萬死難辭其咎啊！幾次三番都這樣，歐暖便只能老老實實在屋子裡呆著，可是這兩個人連看書都不讓，非說要傷眼睛，剛開始歐暖還能忍著，半個月一過，覺整個人都要發黴了，可是好說歹說肖重華都不肯讓出去走走，迫不得已了怒，把兩個老嬤嬤都趕出了院子，這才覺得一下子輕鬆了。

“走，咱們出去轉轉。”歐暖對紅玉說道。

紅玉驚慌：“可是外頭那麼多護衛——”

“誰還敢攔著我不？”歐暖實在被關的整個人渾都難，“我就是去大公主府上，世子就是知道了，他還能不讓我去嗎？”

紅玉忐忐忑忑，小心地道：“可是吧，奴婢怕世子不高興——”

歐暖蹙眉，一旁的菖眉飛舞地道：“紅玉姐姐，以前你總說我不聰明，怎麼今天你也笨起來了，世子可是把小姐捧在心尖上的，他就算知道了又會把小姐如何？你就別瞎擔心了！”

紅玉瞪了一眼，歐暖子弱，若是貿然出去個風病倒了，有什麼不妥當，自己這些丫頭們還不被肖重華剝了皮嗎？可是菖一聽要出門便興高采烈的，本沒顧得上看紅玉的臉，紅玉嘆息一聲，還要再說什麼，卻聽到汝娘道：“其實世子妃的話也是對的，世子是第一回做父親心裡張了，孕婦要經常出去走走的，不能總這麼窩在屋子裡，人要悶壞的，只是，大公主府路途雖然不遠，馬車的佈置卻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顛著磕著，那都是對世子妃子不好的。”

歐暖點點頭，吩咐紅玉道：“現在就去準備吧。”

紅玉聽了汝孃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便不再勸阻，吩咐丫頭們下去準備了。

燕王府的馬車本來就很舒適，加上經過改裝，坐在裡面更是一點顛簸都覺不到，歐暖坐在上面，覺得很舒坦，心也變得好起來。

紅玉看到自家主子最近一直很鬱卒的面變好了，不免也覺得高興，越發覺得汝娘說的沒錯，想的也周到，是不該將主子一直關著，好好的人總是關著，總有一天要關出病來的。

馬車一路到了大公主府，歐暖剛下了馬車，卻看到慕紅雪從公主府裡面出來，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看見歐暖，立刻把眼淚乾了，對著笑笑：“世子妃。”

慕紅雪每次看到自己話都是很多的，難得出這樣的表，歐暖一時有些奇怪，卻笑道：“公主來看我母親嗎？”

慕紅雪便只是靦腆地笑笑，雖然在笑，但那笑容卻是說不出的難過，看得歐暖心裡都覺得不舒服起來：“公主這是怎麼了？”

慕紅雪搖了搖頭，道：“沒事，世子妃有了孕，我還沒來得及去賀喜呢！你不宜久站，快進去吧。”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歐暖看著的背影，心中有些疑，問紅玉道：“香雪公主這是哭過嗎？”

紅玉也很奇怪：“是啊，還從未見過這樣呢！”

歐暖一邊思索，一邊進了大公主府。

看到歐暖，大公主都愣了一下，隨即便笑了：“重華那個傻孩子都把你關起來了，怎麼今天給你放風了？”

肖重華可怕的行爲已經傳播到大公主這兒來了，歐暖的臉紅了紅，心裡有點窘迫，臉上卻笑道：“母親，我是想你了。”大公主的臉上立刻笑出一朵花來，扭頭道：“還不給暖兒看座兒？”一面對暖兒道，“你這個傻孩子，想我的話讓人來傳個話，我去看你！”

陶姑姑陪笑道：“公主也是在想念郡主呢，剛纔還說世子把你藏得太嚴實，連要去探都得先經過他的同意，這可真是人笑壞了！”

的確是人背地裡笑話了，歐暖還不知道這一茬，頓時臉更紅了：“他是不懂事，瞎胡鬧呢！他也沒做過父親，張的要命，天天都在叮囑我小心這個小心那個，生怕磕著著，其實我哪裡有那麼貴，尋常都不讓我出門，真的快要悶死了。”

大公主連忙道：“不許說死字，你這個傻丫頭，現在是要做孃的人了，怎麼還像是個孩子似的，重華還不是爲你好啊！”說著，又讓人給歐暖加個墊子和引枕。

歐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剛纔香雪公主來這裡，我看走出去的時候眼睛都哭紅了，是爲了什麼？”

大公主的笑容沉了沉，道：“你是有子的人，這些事就別管了！”

大公主的語氣，讓歐暖的好奇心一下子更旺盛了！究竟是什麼事，能讓母親出這樣的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