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暖毫不留，推開了他，肖天燁彷彿無賴一般，就勢倒了下來。

歐暖呆滯了一下，剛要吩咐人將他擡出去，卻發現他呼吸微窒，卻是昏過去了，嚇了一跳，趕吩咐紅玉大夫進來。

大夫匆匆替他診治了，連聲道：“哎呀，怎麼能就任由這麼流呢，哪怕是鐵人也要失過多了。”一邊說一邊用眼睛譴責歐暖。

歐暖：“……”怎麼會知道這個人任到非要等醒過來的時候再包紮呢？這樣任妄爲的人，從未遇見過吧。

肖天燁漂亮的睫覆蓋下，一圈濃重的黑影映在眼眶下。

照顧，很辛苦吧……心中這樣想到。

爲了等歐暖，他們在山上停留了足足十天。在此期間檢查了前來送親的人，一千人足足死了一半，剩下的人也都了傷，這次山崩帶來的結果非常可怕。

肖天燁跑來跑去地忙碌，幾乎像是個鐵人一樣，歐暖不由得好奇地問大夫：“他不是有心疾嗎？這麼勞可以嗎？”

大夫搖頭道：“世子從小是心調養的，只要不氣不怒不傷心時刻保持心愉快，跟正常人沒什麼不同。”

不氣不怒不傷心時刻保持心愉快，這要求本就很高了吧。誰能一輩子不氣不怒不傷心時刻保持心愉快呢？除非是木頭人。

“暖兒，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啓程。”肖天燁突然掀開簾子進來。

歐暖下意識接：“好……”

“外面有傷員需要包紮，你怎麼還在這裡？”肖天燁對於任何靠近歐暖的人都不太友好。

老大夫了鬍子，笑嘻嘻地走了，半點也不被他的壞緒影響。

“傷的人怎麼辦？”歐暖問道。

肖天燁道：“你放心吧，輕傷的人和我們一起先下山，然後我會安排人手來接應現在無法彈的重傷者。”

“糧食什麼的都還夠嗎？”

“這個你不必擔心，我會安排好的。”肖天燁微笑道。

歐暖點點頭，道：“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此次的山崩不是意外，而是人爲，有人囚了我，並且控制我的意識來殺你。這批人，顯然是來自南詔——”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四周猛烈的震了起來。

肖天燁快步地走過來抱住歐暖，“快，躲到空曠的地方去！”

歐暖來不及說話，隨著他一起向帳外跑去，而周圍的震也越演越烈，地面猛然下陷，速度快到猝不及防，黑暗已經瞬間吞沒了兩人……

不遠的山頭裡一的宅院。

一名黑人跪在地上，恭敬道：“二皇子，他們俱已被活埋。”

明若的視線從牆壁上的書畫上擡起，輕道：“我知道了。”

黑人擡頭看了他一眼，角掛起一詭譎的微笑……

歐暖被肖天燁抱著重重摔下，因爲有他墊在底下，不算太疼，只是口悶痛了一下。

等等，他墊在底下……

歐暖的心跳一拍，手腳並用的爬起。紅玉和菖在事發的時候都在外面照顧傷員，帳只有和肖天燁兩個人，所以現在沒有可以求救的對象。

肖天燁剛開始一不，眼睫了才倏忽眨開。

歐暖目復雜地看著他，從他左臂的錦袍上浸染出，點點紅斑，目驚心，無端的惶恐從歐暖的心頭蔓延而上，話沒來得及出口，便驀然被他環住，近他的。

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很篤定：“暖兒，你沒事就好。”

輕微的聲響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迴盪，莫名的安心。

看著這張臉，有著清俊眉眼、白皙、高鼻樑和微揚的脣瓣，要多可有多可，誰會冷酷無地對待他呢？歐暖垂下睫，心翻江倒海一樣。

說不是不可能的，可是中，卻又清晰地明白彼此的差距。

眨了眨眸，正考慮要不要扶著他起來，一陣巨石的轟隆聲響起，擡眸，他們的不遠正有一堵山石快速的降落了下來。下一秒卻聽到一聲悶響突然從腳下傳來，接著腳下的大地在一瞬間突然崩塌。

一次接一次啊，這還有完沒完了！明若這一回明顯是想要他們的命！歐暖下意識地護住了肖天燁，原本的一線亮再次消失。

歐暖醒過來，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卻已經不再是黑暗漆黑的地底下，那個人——揹著，在雪地上。

大片大片的雪花隨著冷冽的寒風撲到人臉上，打得人睜不開眼，歐暖怔了怔：“你——”

山谷裡的雪積得相當的厚，肖天燁每邁出一步，靴子都會深深的陷進鬆的雪中，一行歪歪扭扭的腳印孤零零的印在白皚皚的雪地上。

肖天燁下意識的託了託的，歐暖臉一紅，安靜了片刻忽然很低的啞聲道：

“放我下來——”

“我知道你這樣不舒服，等我找到個安全的地方就把你放下來……”肖天燁低聲道。

他的左臂了傷，沒有辦法再抱著歐暖，只能揹著。

歐暖了，卻覺得右一陣劇痛：“我的——”

“應該是剛纔被石塊住傷了，不要的，等我們回去再找大夫醫治。”

“這是哪裡？”歐暖四下看了看，似乎已經不是剛纔他們所在的地方。

“第一次石塊下來的時候，我們只是被在帳篷下面，但是剛纔又發生山崩，似乎整塊山路都坍塌了。”肖天燁輕描淡寫地說著，顯然不想讓歐暖過分擔心。

不知道紅玉他們怎麼樣……歐暖蹙眉。

“他們事發的時候在外面，況應該會比我們好很多。只是這山崩是人爲用炸藥造的，目的是想要我們的命，所以還會不會再發生山崩——就很難說了。”他像是知道想什麼似的。

歐暖不說話了，約覺得，明若可能沒有心來確認他們究竟活著還是死了——因爲走的時候，送了他一件小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戒指，眨了眨眼睛，明若，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先向你收點利息而已。

房間裡，明若正在看牆壁上的詩畫，剛纔有一隻信鴿飛來，他從看了那信鴿帶來的信後，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黑人謹慎地看著他，道：“二皇子，似乎是第一波的炸藥引發了連串的山崩，現在已經很危險了，是不是全部撤出我們的人——”

明若忽然回，冷冷地看著他道：“誰讓你自作主張？”

黑人臉一變，明若又厲聲道：“這裡還不到你做決定！”

黑人不敢說話，垂下頭來，明若又問：“你確定主帳被巨石住了？”黑人支支吾吾地道：“這個，屬下不敢說！”

明若冷眼看了他一眼，刷地從牆上拔出寶劍，指著他，問道：“你一直在我邊，有十年了吧。”黑人忐忑地著他，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明若冷笑一聲，將劍近了他的鼻尖，道：“我大哥給了你什麼好，你要將我地一舉一都彙報給他。你是欺我不會殺你？”

黑人一驚了：“二皇子，屬下不敢背叛你啊！”話還沒有說完，明若已經狠狠一劍刺了出去，劍瞬間穿黑人的膛，一鮮噴出來，濺在明若的手上和臉上。黑人瞪大眼睛，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瞬間歪頭倒下。

一滴從明若的小手指尖落下，滴在他的腳尖前，他冷冷地著黑人的。他剛剛得到消息，這個人跟了自己十年，可是如今卻背叛了他，投靠了他的大哥！

想來也是，肖天燁是五十萬軍隊的統帥，軍中多得是秦王舊部，跟隨他的死忠派，他的死訊一傳出去，肖凌風很有可能迫於力必須追查到底，若是他到時候帶著五十萬軍隊調準槍頭對付南詔，那麼大皇子就會將自己作爲兇手出去以示安。大皇子真是一箭雙鵰啊，明若冷笑一聲，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

“下令封山，一定要找到肖天燁和歐暖——”話剛說了一半，明若突然覺得右手食指一陣劇痛，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整個食指都已經發黑了，而且這黑氣還在不斷地向上蔓延，他驚駭莫名，旁邊的其他隨從立刻驚呼道：“二皇子！您怎麼了！”

明若畢竟是心狠手辣之徒，電火石之間，他立刻做出了決定，刷的一下，劍閃過，一發黑的食指斷在地上，流滿地！

十指連心，他幾乎痛死過去，臉上已經變的比紙還要白。

隨從立刻飛奔出去，取來藥箱爲他包紮上藥。

明若的氣息微弱，然而他的目卻如劍雨一般向牆壁上的書畫，歐暖，竟然是你！我對你下藥，你這麼快就還給我了，還害的我斷了一手指！好，果然是個狠角！

歐暖的戒指是林元馨送來的，用於急的時刻，這戒指和一般的戒指表面看起來沒什麼不同，機關在於戒指有兩層，底層盛毒藥，上層卻是空的，中間有一小孔，平時隔斷。只要一旋轉戒指，中間小孔打開就可以流出毒藥，這本是用於防，可是歐暖卻刻意在牆壁上抹了毒藥。這毒藥若是從咽不過片刻就會喪命，若是接到皮也會不斷蔓延讓人腐爛，歐暖算準了明若會好奇，也算準了他會用手去，當然更算準了明若會壯士斷腕。

其實也是明若幸運，若非他突然怒殺人，毒不會蔓延的這麼快，只會在不知不覺中毀掉他半條手臂，而非只有一手指這麼簡單了。

旁邊的隨從們看的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一直被限制行的永安郡主居然還有這樣毒辣的手段在後面等著他們的主子——這才真是現世報啊。

而這時候被他們詛咒的歐暖，也正面臨著從未有過的困境。因爲他們發現，原先所在的山地整個都坍塌了，他們也墜了不知何的山崖下，一路上斷斷續續見到不的人，卻都已經沒了氣息。

歐暖只是慶幸，沒有在這些人之中找到紅玉和菖，現在只能希，他們能撐一段時間。

“你放下我吧，我自己能走。”歐暖察覺到，肖天燁的氣力不繼，腳步有些微的踉蹌。

他原本就不眠不休地尋找，後來又被刺傷，本沒有好好休息，歐暖雖然告訴自己不要疚，可畢竟的心腸也不是鐵做的。

“沒關係。”肖天燁輕輕的笑了笑，隨後有些吃痛的了已經被寒風吹得裂出了口的脣，卻是很固執地不肯放下歐暖。

歐暖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是他把自己到了這個慘兮兮的地步沒有錯，可如今，他卻也一直守在的邊。若是他現在這裡丟下他，誰也不會說他什麼的，畢竟只有命纔是最重要的。

一路風雪裡踉蹌前行，漸漸走到山壁之下，肖天燁突然停住了腳步，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發現前面一個口不大的山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們在那裡休息一下吧。”肖天燁眼睛裡有一彩閃過。

歐暖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兩人都沒有多餘的力氣再說話了。

山裡面的溫度比外面要高，一進去就覺暖和了許多，歐暖閉了閉眼，隨後才睜開，慢慢的，眼睛開始適應山裡昏暗的線，這個山口雖小但裡面卻還算寬敞，足夠容納好幾個人了。

肖天燁輕輕將歐暖放在一塊空地上，隨後重重咳嗽了一聲，這咳嗽聲在寂靜的空間裡聽起來特別清晰，將嚇了一跳，心莫名地抖了抖：“你——沒事嗎？”

肖天燁只是微笑，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暖兒，你是關心我嗎？”

歐暖說不出別的話，只是看著他。

肖天燁眼睛裡地彩越來越盛，他像是平常一樣笑了笑：“別擔心，我出去找點東西，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檢查了一遍這山裡有沒有蛇一類的東西，發現這裡暫且是安全的之後，才快步向山外面走去。歐暖看到他細心的用雪和樹枝掩蓋了一半的口，隨後才聽見腳步聲越走越遠。

因爲唯一的線沒了，整個口陷一片黑暗中。歐暖在這樣的寂靜裡，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明明已經檢查過，這山裡並沒有什麼危險，可在這樣的空間裡，卻能聽見牆壁上彷彿有細細簌簌的聲音，下意識地猜到是某種爬蟲，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抱一團。

在沒有走出歐府之前，的生活裡只有鬥爭，而也以爲，那種勾心鬥角就已經是生命的全部，可現在看來，世界很廣闊，在大自然面前，人渺小的不堪一擊。就算再聰明，能夠抵抗過山崩，能夠熬過這嚴寒嗎？

不能——

上的還在不斷地流著，剛纔肖天燁已經幫作了簡單的包紮，可是能覺到，傷口還很疼，只是不想讓他更難，也不想爲別人的累贅。

等了不知多久，突然口一亮。

“外面的雪越來越大了。”肖天燁拍了拍上已漸漸化雪水滲進服的雪片，走了進來。

“還有活著的人嗎？”歐暖略有些張地盯著他。

肖天燁沉默了片刻，俊秀微長的目中慢慢的出一淡涼而微薄的笑：“沒有了。”

歐暖到失，這時候，肖天燁聞到山裡瀰漫的一種若有若無的淡淡腥氣。

“你的傷口裂開了？”

他快步走過來，要下歐暖的鞋子，按住他的手，緩慢地搖了搖頭：“沒事的。”

“噓……”他輕輕搖了搖頭，用低卻也十分堅定的聲音很輕的小聲說，“讓我看一看。”

他褪下的鞋子，卻看到那道傷口從腳一直蔓延到小，很長很長的一道口子，眼前頓時發紅，他卻出看起來很輕鬆的微笑：“不要怕，沒事的。”隨後他快速撕開自己的袍，替重新包紮。

傷口很痛，沒有藥，只能先止，肖天燁一邊包紮，一邊輕聲道：“剛纔一路走過來，我數過和我們一起掉下來的人，一共是四十五個，說明上面還有很多人活著，他們會來尋找我們的。”

歐暖的目在肖天燁那幾乎被模糊的看不出的左臂上停了停，隨即就很快的轉過眼睛：“恩。”

夾雜著雪片的寒風從口“嗚嗚”的灌進來，肖天燁瞥了一眼口，站起來走出去，將一大捧七八糟的枯枝衰草拖了回來。他把樹枝和乾草上的浮雪抖淨，隨後取出一隻火摺子，歐暖之前也見大曆士兵擺弄過類似的東西，肖天燁行軍打仗在外，當然也隨攜帶著。

他坐下的位置，是正對著風口的，歐暖不會傻到他在爲擋風都不知道。

枯枝上都是有雪珠子的，所以費了很久的時間，才終於把火生了起來，火堆雖然很小，但卻也燒出了一暖意，肖天燁從一旁找出一個行軍的水囊，看著歐暖詫異的神，他笑了笑：“剛纔從人上下來的。”

“……”堂堂的親王貴胄，歐暖不會忘記當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囂張跋扈，和眼前這個看起來像是經歷過風霜雨雪的男人，完全是兩個樣子。

閉的微微了一下，肖天燁把水囊湊到邊輕聲道：“我已經用雪水洗乾淨了。”

歐暖並不，所以只是搖了搖頭。肖天燁以爲還是嫌髒，剛張了張，但剛一開口就被忍耐不住的低咳打斷，歐暖的視線飛快的掃過他左臂上又綻裂開的猙獰傷口，眉目間的神變得有些微的溫——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咳……”

低低的咳聲一聲一聲迴盪在微寒的山裡，歐暖眉目間的冰冷在向男人的那一瞬間已融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溫。

不管他是不是害背井離鄉，遠離親人的罪魁禍首，現在他救了的命。

一命換一命，歐暖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現在如果想要活下去，一定要互相扶持。

噼啪作響的火堆輕輕的燒出一個小小的火花，肖天燁著，眉目之間慢慢流淌出一的驚訝。

在他的印象中，歐暖從未如此溫過。

該怎麼說呢，雖然總是笑著的，卻也是疏離的，彷彿冰冷的蓮花，清麗無比，可是你要是敢去攀折，好點的結果是猴子撈月一場空，最差的……是墜冰冷的湖水裡。

縱然如此，明明知道這株蓮花不屬於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出手去夠了。

“怎麼了？”歐暖見他在發愣一般，不由得這樣問道。

肖天燁忽然清醒過來一般，出一種有些慌的表，歐暖漆黑的眼盯著他的臉，一瞬間有點驚訝，這——不會是臉紅吧。

臉紅？這麼厚臉皮簡直跟無賴一樣的肖天燁會臉紅嗎？

因爲沒有人說話，山裡一下變得沉默起來，歐暖安靜了半晌，神複雜的盯著男人看了好半天，才慢慢乾啞著聲音小聲道：“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吧，趁著他們還沒找來……”

說的他們，自然不會是救兵，肖天燁比歐暖更清醒地意識到他們的環境，所以他剛纔出去並不僅僅是爲了找柴火，更重要的是湮滅痕跡。救兵雖然會下來找他們，可敵人一樣會，長期的軍中生活讓肖天燁養了高度的警覺，他在確定這場山崩是人爲的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他們一路行來的痕跡。

可他沒想到，歐暖這樣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也同樣意識到了。果然是他選中的人，肖天燁不自覺地，揚起了角。

歐暖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有點覺得這氣氛太曖昧，不由了。

手腕卻被男人冰涼的手的一把抓住，歐暖有些發怔的向他蒼白的臉，肖天燁失去的脣的閉了閉，微微開啓，低低的吐出一個有些黯啞的聲音：“好……”

山外寒風凜冽的呼嘯著，歐暖時不時的因爲雪的反而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的外，目轉到昏昏沉沉的趴在膝蓋上的男人時，總會下意識的更的抿脣。

這個傢伙，總不會是趁著虛弱故意佔便宜吧……雖然是未婚夫妻，可畢竟還沒有親，這樣的作不會太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