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聲隆隆，劃破了庭湖深邃的夜空，直傳到很遠很遠！

或許是太累了，沒過多久，桃枝抱著膀子倚靠在我的肩膀睡著了；我這是第一次和桃枝挨得如此近！

也沒過多久，我和桃枝相互倚靠著睡了過去。

等船老板醒我們的時候，天已大亮。

我睜開朦朧的睡眼看看船外，才知道船已靠岸，抬手看了看手表，已是早上六點，小蓬船足足開了5個多小時。

桃枝解開皮筋，用手梳理了一下烏黑的長發。這個時候，我發現的臉頰微腫，左眼角發青；那是癩老七留下的“杰作”！背上肯定還有更多的青淤！

桃枝見我直盯著看，強出了一笑。

茅草窩，行政區劃地屬于鄰縣的一個鄉鎮，但自古以來就是來下岳的水上商埠，大小客、貨船只都會在這里停靠補給，也是漁民散貨的集散地；所以，一大早就熙熙嚷嚷，好不熱鬧。

我和桃枝都沒有來過這里。

怕上人，我們只好租了一輛帶蓬的人力三車匆匆往汽車站趕。

人力車夫也是很賣力，腳蹬的飛快，幾分鐘就到了。

下車后，就聽到有人拉客去岳的聲音；我和桃枝上前一問，頭班車離發車時間還有十分鐘。

上車找好位置，我便去買了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和豆漿回來。

顛簸了半宿，實在是了，桃枝只吃了一個，又喝了杯豆漿，剩下的全被我風轉殘云般拿下。

隨著中車駛離車站，我覺桃枝的面才漸漸舒緩下來，有一種掙牢籠的淡淡喜悅。

而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逃難的行程還剛起步，即便是到了岳，也還不知路往何方！若是我獨自一人去流浪還無所畏懼，但帶上一個叛逃的別家人，又能走多遠？

盡管我都二十二歲了，但還沒有為人心過；桃枝是什麼時候對我產生的好我卻全然不知。

坐在顛簸不停的汽車上，桃枝時而著窗外的村舍田壟，時而側頭給我一個微笑；良久，桃枝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再次補睡了，而挽著我手臂的手始終沒有松開過。

桃枝的這一舉，讓我很是慨！

這個格溫馴、外表俏麗卻命運多舛的人已經把的未來托付給我了，而我只不過是溺水湖中時的一捆稻草，能承載起的求生嗎？

我心里真的沒有底！

按老家的話說，泥蘿卜吃一截一截！只有懶死的鬼，沒有死的人！

讓那些正在家中飛速傳播的流言蜚語統統見鬼去吧！

也讓癩老七躺在病床上咬牙切齒、捶頓足去吧！

只是造孽了我和桃枝的父母，丟盡了他們的臉面！

客車經過兩次擺渡，穿行三個大垸，接近中午時分，終于到達岳火車站對面的終點站。

火車站廣場很寬闊，拎著大包小袋的人步履匆匆。

岳是個湘北門戶，也是大站；南來北往的火車都要在這里停靠幾分鐘。

售票大廳的電子顯示屏上，寫滿了幾十條趟次信息。

我和桃枝像兩只無頭蒼蠅，不知要飛往何！

正在猶豫的時候，后傳來家鄉的口音。我扭頭一看，只見兩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正在看著剛買的火車票談論著。肩上各自背著大的彩條布行李袋，一看就是外出謀生之人。

人生三大幸事，其中之一就有“他鄉遇故人”一說！

“老鄉好！”我厚著臉皮主搭訕。

“你好！”其中一位聽到我同是鄉音的問候，連忙致意。

“兩位這是要去哪里發財呀？”我有些迫不及待地問，生怕他們走人。

“哎呀，暫時還談不上去發財，我們是去廣東惠州打工！”另一位戴著眼鏡的老鄉咯咯直笑著說。

“打工”一詞我和桃枝都還是頭一次聽說，所以覺得很新鮮。但從詞面上分析應該和在家里跟著泥瓦匠師傅做事差不多的意思。

“看來你們對那邊很了吧？！”我沒有放過這次絕佳的機會，進一步打探道。

“我們也是第一次去，但有一個親戚去年就去了那邊，是他寫信來要我們過去的。”眼鏡男快言快語，毫無掩飾之意。

“你們呢？”眼鏡男問。

“我們也是去那邊，還沒買票呢！”我聽眼鏡男一說，頓時心里有了決定。

“那好啊！趕去買票吧，現在去那邊的人很多，我們買的都是站票了！”眼鏡男催我。

我突然覺眼鏡男就是我的貴人！

話別眼鏡男兩人，我和桃枝走到售票廳外面，商量最后的去向。

“我覺得就去廣東吧，總是聽電視新聞說那邊正在搞改革開放，肯定需要人做事的！”

“改革開放”是咋回事我還真搞不懂，我也只是憑直覺毫無勝算地賭一把。

天地之大，總有容之！

“你決定就是了！去哪都可以！”桃枝眼含希冀地呢喃著，音量很細，也很堅定。

我轉鉆進買票的隊伍。

“要不要去廣州的座位票？現在賣的都是站票了！”

在排隊過程中，總有幾個男在隊伍里來回低聲詢問。

難怪眼鏡男他們沒有買到座位票，原來是被這些“黃牛黨”投機鉆營了！

半個小時后，我買到了兩張半程站票。

桃枝一看，很是驚詫。

“不是說去廣東惠州嗎？怎麼只買到衡呢？”

“票是到衡，但我包你能到惠州！”我笑著說。

我有一個遠房親戚就在鐵路系統工作，他曾告訴過我一個逃票的訣：坐火車不管去哪，只要買半程混進站就行了，因為每個站點都會有職工上下班的進出口，只要在站臺上沿著火車反方向走，不多遠便是，沒人會攔的。

如果到列車員驗票怎麼辦呢？

你就補票唄！反正補票不會罰款的！

就這樣省下一個人的全票，夠兩人在火車上填飽肚子。

桃枝聽我一說，笑得很開心！這是出來這麼久第一次看到自然的笑容。

我四周打了一下，沒看到眼鏡男他倆。

我們自然也不會去尋找他們。

既然是相同的口音，自然就相隔不會太遠，怕在一起聊多了餡。若是有緣，自然還會再見面的！

畢竟這件事并不彩！

離進站候車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我和桃枝便找了一家火車站附近的小餐館吃中飯。

盡管飯菜有點貴，但買票省下的錢還是夠吃的了。

吃完飯，我又從行李袋中翻出軍用水壺，找飯店老板娘要了一壺開水。

人生有很多的第一次，但今天就占了三回：第一次深夜逃離；第一次坐火車上千公里遠行；第一次帶別人的堂客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