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京城，棲宮。

蕭昊乾臥於棲宮前的躺椅之上，以手而枕，雙目閉，眉間覆蓋著一層淺淺的鬱，仿佛心事重重。

須臾神有了變化，薄繃的抿直線，那雙睜開眼便銳利冰冷的眸子，此刻閉著卻忍不住蹙起掙紮，臉越發沉。

徐德已經在旁看了許久，見浮雲飄走，蕭昊乾又陷噩夢之中，忙上前將人醒，“皇上？皇上您醒醒，午膳時間到了，皇上！”

蕭昊乾始終沒醒，徐德忍不住放大了聲音，那雙冰冷鷙的眸子驀然睜開，漆黑的眸子裏劃過不耐，冷冷盯了徐德一眼，卻又緩緩放鬆了表。

他歎口氣，抬起手臂擋住眼睛，隔開了刺目的，“邊關可有消息傳來？”

從快馬出京的那一天開始，蕭昊乾就一直在等待消息，若事，狼煙傳信，若事敗，加急奏對。

則順，敗則變，一戰關乎人心安定，也讓他心中的問題有了解答，他不得不放在心上。

但徐德雖明白他的擔憂，見他一醒來便問此事，還是忍不住心疼，“皇上，您先用膳吧，這一時半會消息是傳不過來的，您得保重龍啊。”

聖安康，也可以安定民心，也是皇帝的責任，他的位置不允許他懈怠，連借病懶的機會都沒有。

“不用。”蕭昊乾起，回頭看了眼漆紅的宮門便要離開。

徐德一咬牙，“皇上若不保重，將來皇後娘娘回來了，看見皇上瘦弱，一定也會心疼的！”

他心中連聲哀歎，心想皇帝是越來越難伺候了，這吃不好睡不好的，長此以往，皇帝沒倒，他怕是就要先嚇死了。

好在，夏語凝的餘威仍在，並且徐德也未料到，他便是用了這麽一句話，勸了足足五年，勸到自己都皮鶴發，勸到西晉重複當年榮。

蕭昊乾停下腳步，緩緩抬起頭看向那高大的梧桐樹，樹葉鬱青，到了秋季就能見到滿樹金黃。

夏語凝雖然沒有說過，但其實很喜歡這棵樹，去歲梧桐金黃潑墨般大片綻放，就樂滋滋地穿著大紅宮裝爬上梧桐樹，絕豔的紅，璀璨的金，相輝映，人間一絕，令人過目難忘。

不知道今年秋天的時候，有沒有可能再現這樣的畫麵，想是應該不能了。

他歎了口氣，轉，“傳膳吧，讓人送些筆墨紙硯過來。”

徐德歡歡喜喜地“欸”了聲，連忙下去吩咐，蕭昊乾恍若未聞，他靜靜走到了書桌前，攤開一張宣紙，提筆勾勒廓一隅。

那是棲宮，紅綢高掛，宮燈耀眼，一襲紅妝華服的皇後初登後宮，冠霞帔極一時，那是和他的初見，真正的初見。

這棲宮的確很小，皇宮之中，夏語凝幾乎九足跡都在此，蕭昊乾一邊勾勒著那致的冠，一邊沉下了眸中的微。

很多事，靜下心後再度回想，才發現當時的他有多偏執可笑。

那時候的夏語凝，也不過是棋子而已，他無力對付夏橙與，於是便將所有的怒氣發泄到了棋子上。蕭昊乾作微頓，忽地反應了過來。

那個本該存在的夏語凝，琴棋書畫樣樣通的夏家千金弟子，曾追在他後喊他哥哥的孩，大概是真的被他掐死了，就在的婚房中。

“皇上，該用膳了。”

放下筆，蕭昊乾看著那不見麵容的模糊廓，竟不知自己畫的到底是哪個夏語凝，心緒複雜，搖頭長歎。

“夏語凝，夏家貴順的千金，是我蕭昊乾對不起你，你來世莫要再遇見我。”

他提步，走向飯桌。書桌上，那麵無五的畫紙好似被風吹，紙麵起伏中，輕盈曼妙的姿仿若屈膝行禮，遙遙告別。

……

“我不怪他，也不怪你，”夢中的人對輕笑，“其實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我走了，這次，我真的走了。”

這是個夢。

夏語凝知道這是個夢，但卻不確定麵前的人究竟是夢中的幻想，還是這最後殘留的意識，有些不放心，“你一直都在嗎？”

溫婉大方的子掩莞爾，“我當然在啊，你在我的裏，我總要看一看你最後的結局。”

“那真是對不起啊，”夏語凝苦笑，著自己的肚子，“我讓你的苦了，傷痕累累，痛徹心扉，我還讓你的孩子也沒了，我以前曾覺得自己無所不懼，而今看來，竟是過於自大了。”

“但你已經很勇敢了，”子走到麵前，一模一樣的麵容上，卻出了決然不同的包容與溫，“但是你啊，就是太勇敢了。你總是一個人扛著所有苦難，總是覺得自己很堅強，其實偶爾，也可以倚靠一下他的。”

“蕭昊乾嗎？”夏語凝苦笑，“不了，我不是個適合相夫教子的皇後。”

子歎息，“不要這麽早放棄，問問你自己，你當真不思、不想、不憾嗎？你不是最好的皇後，但你是他唯一的意中人啊。”

夏語凝愣了，還想反駁什麽，可子卻沒有給反駁的機會，手抱住，傾盡畢生溫暖，娓娓告別。

“我走了，你既然拿了我的，就要活得幸福些，相信我，苦盡會甘來的。還有啊，謝謝你給我妹妹報仇……”

妹妹？

暮雲連嗎？

這次你真的走了？要不你別走了，我把還給你吧，你別走啊，夏語凝你回來！我不要你的份了，你別走，別走啊！夏語凝！夏語凝！！

“小姐！！”

夏語凝打了個哆嗦，被一聲附耳大喝嚇得睜開了眼，卻被眼前的況弄得有些發怔。

們還在馬車裏，馬車搖搖晃晃地前行，翠翹用力按著的肩膀，全德也張地搖著的手臂，阿大也著簾子麵憂，眾人一語不發地看著，幾番言又止，目疑。

“怎麽了？”夏語凝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撐著手臂坐起來，著有些發漲的腦袋，“地方到了嗎？”

“還沒呢，”翠翹小心翼翼地扶著，手試試額頭上的溫度，沒好氣道，“昨兒晚上就讓小姐不要貪涼快吹風了，你看，又著涼了吧？你明明都還沒好！”

阿大從外麵遞了個葫蘆進來，也勸道：“夏小姐，您都說胡話了。”

夏語凝無言，拿過葫蘆，眼前閃過子如螢火般散開的畫麵，惆悵一歎，“因為，有個一直暗暗陪伴自己的朋友，不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