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語凝沒有說這個朋友是誰，他們也沒有多問。

阿大給手下人使了個眼，眾人心領神會，隻當沒有聽見方才的夢囈，前後夾著馬車繼續往南走，這一路雖未耽擱，但距離江南，還有好幾日的路程呢。

全德方才聽的似懂非懂，什麽“把還給你”，“夏語凝你回來”，“我不做夏語凝了”……對他來說都不如夏語凝蘇醒起來重要。

翠翹好似聽懂了，卻又什麽都沒說，讓夏語凝靠在自己懷中，用手指替著額頭，說起了自己聽來的一些笑話。

笑語連連，很快就衝散了那份凝滯的抑。

夏語凝揚起角，閉上了眼，這裏的殘魂走得從容，還送給了一分大禮，帶走了一難以言喻、不知何時產生的焦躁和煩悶，又平靜了下來。

看著自己的被人如此作賤，一定氣死了，明明自己是被蕭昊乾掐死的，還要來安、鼓勵，一定也笨死了。

被人活活掐死，複生前那麽強烈的恐懼差點讓尖窒息，是抱著怎樣的心看著自己跟蕭昊乾有了孩子的？夏語凝微微蹙眉，隨即又舒展開來，沒用兩秒就想通了。

夏語凝自小就被當棋子培養，聽話、認命就是的行為準則，而自己卻和幾乎天差地別，不喜歡聽人下命令，也十分厭惡認命兩個字。

大家都是胚胎發育而來的塊聚合罷了，有什麽貴賤可分？隻有心高低不同罷了。

或者自己改變了一切，已經讓格外驚喜了，所以的靈魂那麽純粹、明，連帶著自己都忍不住羨慕了。

“小姐，你在笑什麽呢？”翠翹疑，方才明明還在夢中冷汗直流，這會兒才喝了藥，按說敢睡下的，怎麽又笑了起來？翠翹都懷疑是不是神出問題了。

夏語凝睜開眼，曲指在鼻梁上刮了一下，“你家小姐我隻是在想，世界上那麽多人，緣分是怎麽把不相幹的兩個人聚到一起的呢？就像我和小翠翹？”

翠翹愣了一下，全德也瞪大了眼睛，“小姐你好了？！”

“什麽好了？”夏語凝反問。

全德登時不語，隻是疑地看向翠翹，翠翹卻很淡定地收斂了神，很是認真地想了下這個問題，想到自己跟著華妃的日子，想華妃弄傷了自己的臉，想夏語凝幫、護，讓想起了自己還是個人。

沉思許久，翠翹突然道：“興許，緣分是覺得，世界上這麽多人，但隻有我們這些個遇到一起，才能互相拯救？”

夏語凝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盯著翠翹，忍俊不，“嗯，興許你說得對。”

那麽，蕭昊乾靠誰拯救，我嗎？我又能靠誰拯救？我們……還能拯救對方嗎？

馬車駛出叢林，進遼闊道，四麵無山，一無際，遠明的流瀉而下，就像流瀑布一般，將馬車的影子拉得老長。

馬車之後，幾匹快馬馱著沉默的暗衛緩緩跟隨，踩著晚霞烈火，模糊了形。

這就是緣分，看似斬斷得一幹二淨，實則牽連千萬縷。

時間慢慢地過去，距離江南越來越近，邊關的消息也越來越多。邊軍突襲南蠻大獲全勝之事如疾風迅火向著北方席卷而去，橫掃一空的頹靡氣勢讓逐漸離鄉的人也生了回頭之意。

步江南分道的時候，夏語凝看見了一匹自邊關而來的烈馬，猶豫了片刻，見馬上將士也停馬歇息，暫且並不是很急，便人攔了下來。

阿大帶著世子府的令牌，馬上的將士臉微變，沒有猶豫地走了上來，他似乎認識夏語凝，一看見夏語凝步出馬車，即刻神大變，瞪圓了眼睛。

“你是軍？”一見他神，夏語凝立刻就笑開了。

軍心知自己怕是撞見了什麽，誠惶誠恐道：“回皇後娘娘，末將正是軍，乃為回京複命。”

他說得含糊，沒有說複什麽命，但夏語凝也不介意，明白他的顧慮，隻是像他打聽了一些邊關的消息，軍一一告知。

“臨淄王雖掛了免戰牌，當兩軍還是時不時對壘，卻並沒有大的衝突，我西晉將士士氣高昂，形勢尚可。”

“韓古將軍斬殺敵寇，將敵將頭顱掛在城牆上，倒是氣得那南蠻守將差點親自過來搶人頭，卻被歐將軍長戟單挑擊退。”

“但南蠻好像有所顧慮，沒有大肆宣戰，至於謹世子的消息，目前隻知道他平安無事，且……且被蕭予當了座上賓，帶回了南蠻王都。”

夏語凝擰了擰眉，“辛苦將軍了，將軍稍等，”他看向阿大，“給他留些水和幹糧，換一匹汗寶馬，再留些傷藥給他，算是我送過將軍的謝禮。”

汗寶馬可不是說有就有點，軍麵喜，他的水囊也早就空了，夏語凝簡直就是在雪中送炭，忙不迭大聲叩謝，“末將多謝皇後娘娘賞賜，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許久未曾聽見這句拜詞，夏語凝目一閃，親自扶起他，“你等征戰沙場為國為民，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軍將士還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站在路邊，看了阿大換下的汗寶馬好幾眼，打定主意這馬死活都要留在自己手裏，是也別想搶了！

他正想著，忽聽夏語凝又道：“你若回京，請幫我轉達一句話給皇上，就說……‘離別之際未曾語，皇子之死既過，便不必太過縈心，國事雖繁，但請珍重’。”

軍微愣，“啊？呃、是！末將謹記！”

夏語凝還想說什麽，可一時間又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那日離開皇宮，未曾來得及告別，如今想來，蕭昊乾對那孩子的看重其實更甚於己……看他是孩子，他看他除了孩子，還是太子。

那道陪葬的聖旨雖然沒看過容，卻能猜到幾分。

當時的心如麻，卻是忽略了蕭昊乾的心，隻是一味的排斥與痛恨，以致於最後兩人竟都沒有正式告別過。

軍遠去，帶走了夏語凝遲來的道別。

卻不知，蕭昊乾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心中卻像有大石落下，好像承載千古罪孽的罪人，終於獲得了寬恕，鬱的天空綻放明，凝滯的宮殿裏終於有了呼吸的空間，他幾乎得落淚……

而此時，蕭予的屠刀，已經架在了南蠻王都之前。

俊邪肆的青年帶著溫潤從容的人質來到城下，“孤，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