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侍突然變了臉，就像摘下了一張彩尖銳的麵，出沉著晦暗的裏，容嚴卻沒有半點詫異。

事實上，就在他們從京城出發後的第二日開始，兩人就已經見識過對方最真實的一麵了。

盡管劍侍麵帶怒，但容嚴卻並不張，他莞爾一笑，反問道：“怪了，那子難道不是自己人？”

“……”劍侍目一閃，低聲笑了出來，“何以見得？”

“直覺。”武人的直覺，這直覺就像是一種預兆，容嚴從容自若，“我直覺敢在這個時候靠近他的並非是什麽簡單子，顯然，蕭予也是這麽認為。所以，那子注定會結局慘淡。”

“會死。”劍侍笑聲嘶啞，不似年輕郎君，倒像半百老頭，慘慘的就適合藏在黑暗中嚇唬人。

容嚴並未被嚇唬到，他好奇地看著劍侍，“為何會來此地？蕭予並非輕易能夠相信他人之人，以犯險，於你我並無好。”

“確無好。”劍侍依舊好整以暇。

容嚴歎了口氣，說：“時間有限，難道你就不能一次將所有的話說清楚嗎？”

劍侍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說不清楚。”

容嚴：“……你在戒備我。”

劍侍但笑不語。

容嚴無奈，整整袖，站起來到帳篷那撕開的窗口邊上。皇帝座下的帳篷，做工自然致，窗戶、門扉，就連天頂上都是一層油紙包裹，夜裏縱然風雨大作也不妨事。

此刻雖無風雨，卻又濃霧，原來草原之上也有這樣的霧氣，容嚴嘖嘖稱奇，突然問道：“若是我在此地逃跑，你說，能否逃走？”

“能，”劍侍回答得倒是斬釘截鐵，他麵不改，好心提醒，“但逃出去，不過兩個時辰，就會被抓回來。你知道，蕭予是如何對待不聽話的人嗎？”

容嚴不是很想知道，他打消了逃跑的念頭，沉沉歎道：“如此說來，我豈非岌岌可危？”

“哦？”

容嚴道：“我費心救人，奈何無人承我之，若是明日蕭予察覺異常，懷疑至我上，恐怕也沒有人救我出水火之中，你說，我該如何？”

“既知道危險，卻又為何還要救人？”劍侍有趣地問。

“救人，救自己人，還需理由嗎？”容嚴心想，大概這西晉應在南蠻之中經曆太多，時時刻刻抱著懷疑在心，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自己是淮南王的義子，他不能完全信任自己也是應當。

劍侍雖未明言，但容嚴卻哪裏看不出來，他分明就是在懷疑自己早就跟隨淮南王的步伐，與蕭予暗中聯手，就是為了引出藏在南蠻的細。

就如蕭昊乾暗中對伊蘭姍所為一般無二。

容嚴心中惆悵，不想再跟他試探爭執，喃喃道：“淮南王不可能背叛西晉。”

劍侍不置可否。

“你不信也罷，畢竟你們跟西晉之間已經失去了七年聯係，他國小心謹慎些也是應當，”餘掃過屠刀將士巡邏而過，容嚴放下簾子，低聲音，看向劍侍，“我也不與你虛與委蛇，我救，的確另有目的。”

“早這麽說，不就省了很多力氣？”劍侍挑眉。

“我救，蕭予的確會對我起疑，不過，這是正常況之下。”容嚴微默，“我能救而不救，難道他不就不起疑了？”

劍侍：“……他會。”

容嚴：“他會，我做什麽結果都是一樣，倒不如順其自然，或許他還會覺得我心腸十分容易拿，反倒對我放鬆警惕，或者，待與義父重逢之後……”

話未說盡，劍侍已危險地瞇起了眼，“跟著你的義父一起投誠，他手下心腹，然後，拿著厄難，殺了皇上？”

厄難一劍，傷天害理。

劍侍絕不會允許這劍對準西晉皇帝。

帳中一時沉寂，兩人無聲對峙，容嚴淡淡一笑，“倘若真的走到了那一天，由我手，對蕭昊乾來說，未嚐不是一種生機。”

劍侍手指輕，按在劍柄之上的拇指了下來，眼神微瞇，“你做得到嗎？”

“他是我表哥，君子立世間，有所為有所不為，容嚴不需他人教導！”

容嚴回頭，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隨手取下手中玉佩，玉佩雪白，看著並不貴重，但劍侍的目卻瞬間落在了上麵，“大理寺卿死時將此玉送至容嚴手中，容嚴本以為他是心懷歉意……”

“他的確心懷歉意。”劍侍意味深長道。

容嚴頓了頓，苦笑道：“是，我現在知道了。”

他看向劍侍的脖子，他的脖子上看似什麽都沒有，但容嚴知道那裏有一細繩，繩上也墜著半塊玉佩，容嚴親自看著劍侍將它拿出，就在不久之前。

也就是在那時候，他才幡然醒悟，大理寺卿的歉意原來還有另一層意思，他、蕭昊乾，也許還有萬宇、韓古，甚至劍侍都知道這層意思，隻有他被蒙在鼓中，什麽都不知道。

“此玉是和價值，想必你比我清楚。”容嚴沉聲，“大理寺卿將此玉給我是為何意，你也一定心知肚明。”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劍侍眸中的芒，細微、幽暗，卻意味深長。

容嚴笑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麽，將玉佩又放在腰間，“韓古殺我，的確是蕭昊乾的命令，但我猜，蕭昊乾並非徇私報複，他若是為了一個子昏心至此，夏家也不會死的死、充軍的充軍。”

劍侍目微，“但你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這玉佩的含義是什麽，不知道大理寺卿的犧牲為了什麽，不知道蕭昊乾送他南蠻有何意義，甚至不知道蕭昊乾放過蕭予乃是一場豪賭。

“我不知道，”容嚴平靜道，“但我知道，你知道。”

劍侍能猜到，就因為能猜到，所以他謹慎又謹慎，從看見容嚴到回到王都，又從王都離開到現在，他看著蕭予試探容嚴，看著梅庭等人輕辱容嚴，看容嚴忍惱卻還要衝上去雪上加霜……

一切都是為了確認容嚴的立場，確認他是否配得上大理寺卿的犧牲，對得起蕭昊乾的信任。

直至他將那名應送到蕭予邊，這是最後的試探。

因為，他們的人不多了。

蕭予在西晉留下了多棋子，這或許是現下能夠影響戰局的最大的，如果連他們都失敗，那西晉就真的完了。

這就是蕭昊乾的賭注，能否找出所有暗子，就看容嚴的本事……和西晉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