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十萬大軍太慢，所以帶著騎兵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邊關。

他擔心邊關戰事又起，他的娘子時時刻刻險地，他害怕再次失去他，所以哪怕累得手腳酸痛得抬不起來、眼睛疲憊得幾充、腦袋昏痛得好像隨時都要炸開，他也不敢耽擱。

他怕自己晚來一步，見到的就是破敗的城、遍地的，所以即便鎧甲沉重，渾悶熱，他也不敢下來片刻。

他出現在這裏，不是為了淮南王，不是為了犒勞邊軍安軍心，僅僅隻是為了他的娘子，他的皇後，他的……夏語凝。

可這些話，說出來太麻，太像是邀功，也太像是算計，蕭昊乾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並沒有詳述。

就像夏語凝也沒說，為了來報信，為了讓臨淄王及時北上救下蕭昊乾，也星夜兼程地往邊疆趕。

那個時候，邊沒有太醫，沒有護衛，甚至連水米都沒有，還帶著撕裂的傷口，狼狽不抗地來到了邊疆，帶著幾乎被所有人質疑的消息，跪在了臨淄王麵前，求他發兵北上，然後，昏死過去……

有些事不必多說，他們各自都有高傲的尊嚴，不屑將自己的痛苦和疲憊當籌碼來親近別人，不願將那份純潔的悸染上恩債的負累。

這不是他們的格。

二人相視一笑，似是各自都明白了什麽，夏語凝低頭繼續為他理傷口，蕭昊乾放了目，依舊靜靜地凝視著夏語凝。

半個時辰後，阿麽帶著飯菜，腳卻還邁在門檻上，人就被夏語凝遠遠出一手指擋住了。

噓。

對阿麽搖搖頭，阿麽怔怔地看著不知何時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的皇帝，那英俊的麵容上疲憊盡顯，卻帶著令人心的淺笑，霎時明了。

星夜跋涉，必然疲憊，這會兒吃什麽都不如靜靜地睡一會。

阿麽心領神會，沒有再進去，而後無聲無息地將大門關上，在門外對歐等人搖頭，“皇上累了，在睡覺，皇後娘娘讓咱們不要打擾。”

歐回頭看了眼靠在門上也昏昏睡的褚浪，想起那明明戰力非凡卻個個作虛疲憊的一萬兵，心下明了。

“既如此，褚浪將軍便先去本將那裏休息吧，這裏讓本將守著就是。邊關戰事隨時都有異，諸將士也該好好養蓄銳一番了。”

褚浪沒有拒絕，他的確又困又累，好在一路上有幹糧和水，還不至於和。

將軍府，夏語凝將下放在手背上，歪頭看著失力睡過去的蕭昊乾。

他瘦了，側臉不似往日那麽滿，變得棱角分明。眼下微青，立的鼻梁如山脊般提著手腕，瓣發白，有些皮，這些日子過得似乎並不好，夏語凝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腕上，心跳如律，不急不緩，氣卻很不好。

是被我的死訊嚇壞了嗎？該不會真如阿麽所說，發兵淮南、來到邊關也都是因為吧？

“你就這麽喜歡我啊？”夏語凝莞爾，“可那些事，我不會原諒你的哦，不過……不過我也不想怪你了，你看你現在，比我還可憐，我都不忍心對你發脾氣了。”

頓了頓，突然出手指，輕輕點在蕭昊乾的額頭。

蕭昊乾好似渾然不覺，不大舒服地皺了下眉頭。

夏語凝忍笑，手指推開了一點，忽地半起撐著桌子往前，而後，低頭在他溫潤的側臉輕輕一吻。

蕭昊乾：“……”

“不過，看在你這麽努力找我、為我心痛的份上，我告訴你一個好不好？”夏語凝微微一歎，無比近的目順著那白裏紅的側臉劃過，瓣上下一，“我好像變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心誌不堅，容易搖，為所影響……其實人不可能永遠保持理智，人啊，終究是的。我本不打算跟你見麵的，但最後還是走了出去，你知道為什麽嗎？”

好似在喃喃自語，不停地說著什麽，蕭昊乾一如嗜睡癥患者，雷打不，呼吸毫未變。

良久，夏語凝好像確認他真的睡著了，這才道：“你知道什麽是斯德哥爾嗎？”

夏語凝依舊在自說自話，隻是這次，語氣卻複雜了很多，“曾經在我看來，那就是毫無理智的自我貶低、輕視、犯賤。”

“可世界上生死為大多數人所看重，以致於一個人傷害另一個人，而這個人若是放過，亦或者，對施以好意、關懷，在絕中給他留下一線希，另一個人就會對他產生依賴，進而原諒他、在乎他，甚至上他，這就是斯德哥爾。”

可說到底，另一個人卻忘了，苦難的源其實就是因為施暴者。

夏語凝不會忘，但……好像確實沒有以前那麽看重了，也做不出報複的事了。

隻想順其自然，忘不了，也不再耿耿於懷。無法原諒，卻也無法再去痛恨。

“聽起來似乎有些矛盾可笑，”夏語凝默了良久，幽幽長歎，“……但我，好像就得了這種病，不由自主，難自。都怪你……開始那麽討厭，現在討喜有什麽用？”

遲疑著，聲道：“是你讓我遇到容嚴的，我你，可我們欠了他太多了，隻要我們一直虧欠他，我就永遠沒辦反安心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得救他，哪怕將來……將來我們立場相左。”

一不的人睫微，快不及眨眼，夏語凝並未發現。

一滴水珠順著散的頭發落，水珠如玉，跌在指頭上，夏語凝隔著空氣描摹他臉型的手忽地一頓，有些臉紅地收回了手指。

無聲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進去拿了份幹帕子，靜靜給蕭昊乾那還在滴水的頭發。

坐在了蕭昊乾的後，的緩緩上蕭昊乾的後背，像一隻樹懶，將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他的上。

許久，蕭昊乾緩緩睜開了眼睛，目清亮，燦若星子。

他反手扶著夏語凝，小心翼翼地轉過，將人放在自己前，被藥布包紮的手抬起，在邊一而過。

“說你是笨蛋你還不信。”他笑起來，閉目在頭頂一吻。

這世上又有哪個皇帝如他一樣，會全心全意上一個罵他、打他、恨他、惱他、殺他甚至還讓別人以為自己給他帶了綠帽的子？還會為遣散後宮，不遠千裏也要趕到邊，生死無尤？

“……你看，你到現在都沒發現，我們同病相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