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予難得誇人。

但劍侍一點都不開心，他冷汗浹背、四肢發寒、百骸生酸，腦筋極速轉，心中思索這話究竟是真心實意還是笑裏藏刀，整個人都頓在遠，直至看到容嚴又從角落走出替蕭予添酒奏樂，頓時恍然大悟！

劍侍素以耿直忠誠向外，此時聽聞誇讚，無論蕭予是何種涵，劍侍都應不作他想！

他做錯了嗎？不，他沒做錯！

將所有心思瞬間收了起來，劍侍快步走進殿裏側，就見蕭予將懷中子推開，反拿起酒杯送到容嚴麵前。

容嚴下意識皺眉，卻沒有拒絕，劍侍垂眸，想起之前聽到的議論，不由心虛一番。

畢竟是自己造的這局麵，將來淮南王來了，蕭予是打著兄友弟恭的旗號明目張膽地辱人，但淮南王不僅得忍氣吞聲還要表現出倍榮幸，淮南王必然會將這一筆記到他頭上。

正因此，劍侍才要讓紅夢跟著容嚴。

容嚴知道他的份和目的，雖說有玉佩為證，看似得皇帝與大理寺卿的信任才會托重任，可劍侍至今不敢將自己得到的報拿給容嚴，就怕容嚴到時候困於親把他賣了。

戰事瞬息萬變，若是西晉不敵也就罷了，若是西晉能夠轉危為安，卻因他一時大意全軍覆沒，那他便是西晉罪人！

至於淮南王……

劍侍腳步越來越慢，穿過花枝招展、扭腰擺的舞，停在妖異青年蕭予麵前，帝王饒有興趣地容嚴飲酒，好似要將人灌醉似的，劍侍冷眼靜默。

容嚴躲，孰料兩邊人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容嚴大吃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人就依偎上來，“公子儀表堂堂，既為南蠻公子，豈能不飲酒為豪？來，奴家敬您。”

“就是啊公子，”另一位人語，“一醉解千愁，奴看公子憂愁滿麵，當飲酒作樂才對，喝啊。”

兩為奴，容嚴為主，沒有蕭予的默許，二人豈敢對他無力？

他抿了抿，看向蕭予，蕭予並未勸阻，眉間朱砂殷紅，袒腹謔笑不止，分明就是在看好戲，容嚴苦笑，無奈何，隻得就著人之手一杯又一杯的無聲飲下。

蕭予隻靜靜地看著他，棕褐的眸子此刻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好似清澈見底，卻又讓人覺得渾濁不堪，好似在打什麽壞主意。

劍侍頭皮發麻，心覺不妙，忙出聲道：“陛下，邊關傳信，白用與吳照都已經歸來，淮南王也駐軍在邊鎮之中。吳照請命帶白用先來拜見陛下，言明舉發白用貪功冒進、肆意妄為壞了大事。”

“白用，”蕭予終於收回視線，腦中思索了半山才想起來白用此人，不覺好笑，“自己人倒是先鬧起來了，嘖。”

容嚴飲酒之餘，聽見這兩個名字神不由一凝，可邊的人卻巧笑著又遞上酒杯，隻得分心二用。

劍侍不語，靜等蕭予答複。

蕭予醉意熏染，頗為不耐，麵上卻反而笑得越發妖異邪肆，也更寒氣人，“既如此，就讓他來，若是說得不好，送他們走就是。”

這個“送他們走”顯然不是給他們自由，容嚴中燒得難，腦袋卻不怎麽渾濁，幾乎瞬間就想起了其中的門道，對那兩人的道來便有了許多期待。

但接著蕭予的一句話，卻他頭皮發麻，險被一口烈酒嗆死。

“先前派出去的人，想必也該到淮南了，”蕭予似笑非笑道，“找機會，送到蕭昊乾麵前去。”

擒賊先擒王！

容嚴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句話，臉驟變，直愣愣地盯向劍侍。劍侍眉間一凜，掠出一抹殘忍之意，故作挑釁地斜睨著容嚴道：“陛下放心，陛下一定會請眼見到蕭昊乾俯首求饒！”

這是什麽意思？

容嚴後知後覺地想起蕭予上次派人出去的事，他以為那是去激化淮南王與皇帝矛盾的棋子，卻為何此人會“送到蕭昊乾麵前”？

他反應極快，幾乎瞬間就想到了“死士”二字！

蕭予逃出西晉，看似遊刃有餘，但究其緣由，還是蕭昊乾撞破其謀詭計，自那之後，蕭昊乾邊必然軍重重、暗衛簇簇，閑雜人等本無法靠近他！

而蕭予在西晉七年，細想要混一個國家除了攪朝綱還有什麽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那必然就是一國無主！

是啊，蕭予行事瘋狂，怎麽會忘了去謀害皇帝這種方法？隻不過是因為蕭昊乾邊暗衛神出鬼沒，他無法輕易靠近而已！所以，在蕭昊乾與蕭予的博弈中，若非蕭昊乾先一步排查到了“華雲”，則必然就是蕭予先行謀害了蕭昊乾！

蕭昊乾……僥幸地搶先了一步！

所以，容嚴心下劇震，蕭予始終沒有忘記擒賊先擒王！即便是兩國開戰了，也不會單從正麵戰場上殺過去，而是派人暗殺！

可蕭昊乾邊保護重重，普通人怎麽可能靠近？太醫小心翼翼，食以試毒，語凝木簪能測百毒，毒殺更無可能！有什麽方法可以靠近蕭昊乾？有什麽人可以靠近蕭昊乾？！

忽地，天邊一道驚雷閃過，容嚴渾一震，豁然開朗！

軍功累累之人！

隻有立功無數、威甚高的人才能在這個時候靠近皇帝，無論是以保護的名義還是投靠的借口，蕭昊乾為皇帝，於於理都要擺開態度，不能將這樣的人當可疑細拒之門外，如此隻會寒了人心。

容嚴越想越是頭皮發麻，不住冷冷向劍侍，目裏也帶了幾分殺意。

劍侍，從沒對他說過此事！是不信任他，還是……

他不得不懷疑。

看見兩人針鋒相對，蕭予薄一勾，很是滿意，漫不經心道：“既如此，讓邊關加攻城吧，孤到邊關之時，不希西晉的雜兵還在邊關流連。”

他頓了頓，玩兒笑道：“記住，從今日開始，南蠻不收降兵。”

此話一出，莫說容嚴，劍侍的眼中都忍不住浮起寒芒，可他麵上卻不得不笑開，“……是，陛下。”

劍侍轉離開，容嚴卻被死死按在座位上灌酒，總有千般心緒，此刻也隻能按下，反倒主拿起酒杯來痛飲。

飲不過三刻，已然醉意上頭，麵前景搖晃，左右皆似散去，他想起，一手撐地未，反被蕭予拉拽而下，跌坐回原。

抬起頭，蕭予麵容分了五六麵，眼睛變了七八雙，每一雙都讓他到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