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驚華》第 129 章 八拍蠻15
傅玦問:“掩蓋住自己留下的痕跡?”
戚潯點頭,“不錯,兩傷口雖在不同的位置,可是兩位死者的死法也不同,廖晚秋是被捂死,傷口在臉上,馮箏是被掐死,傷口在頸子上,而這兩,都留下過死者的手印指印,若是卑職猜得不錯,那傷口是為了破壞死者留下的指印。”
說至此,立刻道:“卑職要去義莊看看!”
傅玦頷首,“我送你去。”
一旁周蔚和宋懷瑾皆聽呆了,周蔚看了一眼手中墨跡凌的畫紙,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手忙腳之下的差錯,竟然讓戚潯想到了案子關鍵之,等他回過神來,傅玦和宋懷瑾打了個招呼,自己帶著戚潯出了門。
上了馬車,戚潯眉頭擰著,仔細的回想尸上的瘢痕,“廖晚秋被發現之時,口鼻淤青嚴重,按照當時留下的指痕,應該是被兇手用右手橫著捂死,當時明顯能看到兇手大拇指,食指以及中指留下的淤痕,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掐痕也能辨出。”
戚潯抬手做了個捂人的手勢,又看著自己的手背道:“但因為那道傷痕,中指的掐痕和另外兩指指頭的捂痕都被遮蓋掉了,而馮箏脖頸之上,那道傷痕也在右側——”
戚潯換了個手勢,“兇手這樣掐死者,指痕便留在兇手脖頸右側,而那道模糊的劃痕,也將指尖的掐痕蓋了住。”
看向傅玦,“按照指印的分布和傷口的位置,兇手極有可能有斷指。”
傅玦看著戚潯專注回憶,又見纖長白皙的手橫來豎去,莫名看得出神,等道出結論,傅玦才眼瞳暗了暗道:“會不會有六指?”
戚潯眼瞳驟然一亮,子亦倏地坐直,“對啊,還有可能是六指,我未曾想到!”
黑白分明的眸子明燦懾人,面上迸發出生氣,傅玦就喜歡看雀躍歡喜的模樣,忍不住也牽了,“如此那兩傷痕便有了解釋。”
戚潯繼續振的道:“不錯,我一直未想通,兇手是謹慎之人,并未在現場留下什麼痕跡,死者上雖有許多挫傷和淤青,但幾乎沒有能引人懷疑的個人特征,卻沒想到,癥結在此。”
“兩位死者害之時雖然是風雨加的深夜,但死者都打了燈籠,兇手作案之后,一定檢查過,只是別的時候還好,他捂死掐死死者,無可避免的留下指痕,而他或許對自己這個人特征十分厭惡,對死者也毫無憐惜,于是用最暴的方法毀掉痕跡。”
戚潯很高興,疑了多日的謎團解開,若得確定,便找到了兇手最為明顯的特征,如此,大理寺衙門和京畿衙門找兇手也簡單些。
馬車在義莊停下,戚潯提著箱籠,跳下馬車便進了大門,直奔后堂,等傅玦進來時,便見戚潯已經帶好了面巾護手,徑直將兩尸上的氈探掀開,從廖晚秋面上傷痕開始檢查。
廖晚秋的被發現快十日,尸腫脹腐爛,尸臭難當,其面部的傷痕因是創口,腐壞更甚,揭開氈探時,能看到蠕的尸蟲,戚潯清理一番,雖大部分瘢痕都已經被尸變破壞,但戚潯仔細的核對了兇手留下的掌印指印,覺得自己的推測并沒有錯。
很快,轉來查看馮箏脖頸上的創口,馮箏死亡日短,的腐壞并不算嚴重,因此能看到馮箏青紫的頸子上,兇手留下的指痕萬分明顯。
而此番不僅要查看兇手頸部的指痕,亦將死者其他地方類似指痕掐痕皆查驗了一番,傅玦也不忌尸臭,走到長案邊上看檢驗尸。
不多時,戚潯直起子,眉心擰。
傅玦問:“如何?”
戚潯看向他,“或許,王爺說的是對的。”
傅玦視線掃過尸,“兇手是六指之人?”
戚潯點頭,又去看尸表,“因隔著死者,兇手在死者上留下的明顯指印不多,主要集中在手臂手腕、大,以及肩頸之地,而這些指痕之中,有兩能明顯看出來,兇手用力抓按死者之時,留下了包括大拇指在的四個印子。”
“由此可見,兇手至這四個手指頭是完好的,而尋常境況下,人的小指本就力氣弱些,未留下明顯的痕跡不算什麼,而如果他缺了小指,那就更不會留下任何印痕,可兇手在劃花死者的臉和頸部之時,卻尤其暴,似乎想把死者的皮刮下來。”
戚潯說至此語聲一定,“因此我猜測,他留下的痕跡,不是了什麼,而是多了什麼,多的便是那第六指的印痕,畢竟兇手所有作之中,捂死和掐死死者,是用力最大,且用時極久的,無可避免的會留下第六指的印子。”
傅玦道:“如果天生六指,在坊間的說法里,會被視為不吉。”
“不錯。”戚潯回想起兇手的作案手法和此前的推算,“兇手謀害的都是碧玉之齡的姑娘,且手段格外殘忍,早先我們說他可能是尋常自卑怯懦,卻心懷戾氣,尤其憎恨這世道,又因著,找弱的姑娘下手……”
“眼下再想,他之所以如此,除了不能人道之外,或許還有天生六指的緣故在,畢竟不能人道外人并不知曉,可天生六指,會令他飽嘲弄和忌諱,由此令他滿心怨憤心智扭曲,到了一定時候,便催生了謀害人命的沖。”
戚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又看了一眼尸,嚴謹的道:“只有很小的可能,是斷指或者缺指。”
傅玦見語氣篤定,便道:“那我們回衙門將結果告訴李廉和宋卿。”
戚潯“嗯嗯”點頭,一晃眼看到了帶回來的兩雙銀紅繡鞋,繡鞋皆為緞面,紋飾雖不同,可看起來一樣的艷麗奪目,再想到兇手的,不由心底發寒。
傅玦見愣神,問道:“怎麼了?”
戚潯道:“這兩位姑娘生前,都喜著鮮亮的,這正也滿足了兇手的心理,他越是暗扭曲,越是鮮活明艷之。”又看了一眼外頭沉的天,“得快點抓住他,否則他還要犯案。”
戚潯收拾好箱籠,再回到馬車上時,心境已不比先前沉重,傅玦老神在在的靠在車璧之上不語,戚潯便想起昨夜之事。
沒話找話道:“王爺覺得,戚淑會去何?”
“是不想回青州,大抵會在何躲著。”
戚潯便道:“但沒有路引,又無籍冊,城中也無其他相識之人,上大抵也沒有多銀錢,除非有人愿意收留,否則應當躲不了多久。”
傅玦忽而皺眉,“晚些時候我送你回家。”
戚潯一時沒反應過來,傅玦道:“如今應當不會厚無恥的找你求救,但是走投無路,或許會比那夜還要癲狂,若是將過錯怪在你上,想與你同歸于盡也不是不可能。”
這話說得戚潯心頭突地一跳,只想著謀害廖晚秋和馮箏的兇手有多可怕,卻未想過戚淑還會來害,但傅玦想到了,昨夜他是帶著不快走的,可今日對還是一樣周全妥帖。
戚潯輕輕攥著側擺,“王爺不生氣了嗎?”
傅玦看向,見眼底帶著幾分張與試探,好似怕他真的計較,傅玦想,這應是還算在意他的緣故,這般一想,心底有氣也散了大半,“我何時生過你的氣?”
戚潯眉眼間頓時放晴,心也跳的快,“那太好了,我……”
傅玦牽,“你什麼?”
戚潯也不知自己要說什麼,子往后靠了靠,忽而想起昨夜的夢,只覺這夢不吉,但可能是個警示,于是低聲道:“我昨夜做了個不好的夢——”
傅玦眼瞳微深,“什麼夢?”
戚潯搖頭,“不好的夢。”
傅玦想了想,“夢見我遭了不測?”
戚潯角微抿,并未肯定也未否定,傅玦見狀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深深看了戚潯片刻,一時有些好笑,“夢都是反的。”
見眼底擔憂不減,傅玦忍不住道:“能做這樣的夢,表明你還是牽掛我的安危。”
戚潯面頰熱起來,“我……我也不知怎麼……”
傅玦不彎,心底更生出意,“擔心我心存芥?”
戚潯極不自在,但背脊已經帖在車璧上,車廂就這樣大,沒地方讓逃跑,點點頭,平日里的鎮定一去不返,此刻竟有些不敢看傅玦的眼睛。
傅玦卻傾朝靠近了些,“那你以后還疑我要拿你去邀功嗎?”
戚潯只有搖頭的份,傅玦又問:“我是外人嗎?”
戚潯抿一瞬,又搖頭,傅玦離得很近,甚至聞到了他上淡淡的龍涎香,這令心跳的越來越快,面頰上亦像要著火。
傅玦將戚潯的不自在看在眼底,他頭了,抬手上發頂,“這還差不多,總算我沒有白護著你。”
他在發頂輕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手坐正,戚潯只覺被他過的地方麻的,見他離得遠了,又下意識松了口氣。
難明的意味在車廂里彌漫,戚潯的機靈勁兒蹤影難覓,一時找不出什麼話來打破這局面,而傅玦量筆,坐的有錢端正,他一時看像車門簾絡,一時又看向戚潯,不知思索著什麼,好似在忍耐什麼,又好似遇到了焦灼的難題。
馬車在衙門之外停下時,戚潯才覺的輕松了些,“王爺,到了——”
開口提醒,又忙不迭提著箱籠下馬車,下了馬車,也不等傅玦,徑直往衙門里去,傅玦不疾不徐的下來,看著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
李廉尚未歸來,宋懷瑾卻還沒走,見到戚潯,大理寺眾人迎上來,齊聲問怎麼樣。
戚潯定聲道:“大人,的確是我推測的那樣,兇手是想抹除自己留在死者上的指印,如今推測,兇手極有可能是個右手天生六指之人,極小的可能是右手小指斷指,這樣的人不多,且六指不吉,誰若是看到過他,一定會留下印象!”
宋懷瑾和周蔚幾人皆是神一振,周蔚道:“我就知道你想到了要之!”
宋懷瑾也道:“我知道該如何查了,們兩個去過的那些地方,一定出現過六指或者斷指之人,我們現在便去查問!先去廖家的鋪子!”
戚潯連忙應好,“還有廖晚秋喜歡去的書局和馮箏進學的私塾!”
宋懷瑾點頭,待傅玦進來,與傅玦代了一聲便帶著人離開。
這時天空中又飄起小雨,宋懷瑾幾人也未帶傘,就這般沖進了雨幕之中。
傅玦和戚潯留在衙門等消息,覃文州置完了事務,也過來相陪,而此時時辰不早,天變得昏暗,像是要天黑了一樣,幾人正等的心焦,衙門外卻有一隊人馬冒雨而來,不多時,戚潯和傅玦看到孫律帶著人大步進了衙門。
覃文州將人迎進偏堂,“指揮使怎麼來了?”
孫律面不好看的道:“為了一個逃犯。”看向戚潯,“戚淑還是沒來找你?”
戚潯搖頭,“卑職一整日都在衙門和義莊,沒見過戚淑。”
傅玦問:“怎麼回事?”
孫律咬牙道:“這個戚淑,可真是一大禍端,那夜之后,非說記得沒錯,簡直魔怔了一般,還說要我去贛州將那個堂兄找來對峙!”
孫律氣的冷笑,“菱兒的下落還未知,我怎可能為了那些胡言語去贛州?見我態度堅決不做理會,這兩日便在裝病,今日可好,還跑出了國公府!我派人去找了,到現在也未找到下落,雖是無關要,可也沒道理就這樣讓溜了。”
孫律的話讓戚潯張起來,傅玦不聲地道:“在京城無親無故,應當無可去,離開之時,可帶了銀錢?”
孫律道:“幾乎什麼都沒帶,就是這樣才騙過了府里的看守。”
傅玦沉聲道:“是得將人找出來,到時候也別管如何撒潑耍賴,直接將人送出去便是,離開時是哪般裝扮?我我的人去幫你找找?”
孫律搖頭道:“怎好讓你的人去找,我來一是想問問戚潯,二來,是看看你們的案子是否有進展了,若是有進展,便讓衙門的人去搜。”
覃文州上前來,“暫時還沒有鎖定兇手,不過剛才得了一重要線索,或許今明兩日便有進展了,指揮使若是著急,我這邊先調些人手去找?”
孫律擺手,“那便不必了,先查你們的命案要,國公府的護衛派出去不,但他們沒有你們悉京城,也沒有你們敏銳,必定很慢。”
覃文州聞言便不好多說,這本也不是衙門的差事,他也沒多人手兜攬。
傅玦這時問:“孫菱的下落呢?”
孫律提起此事,眼底焦灼更甚,“還是沒消息,這麼多日了,或許……”
孫律心底已經有不好的打算,傅玦道:“這幾日因那雨夜命案,城中人心惶惶,晚上走夜路的人都了許多,孫菱沒消息,反倒是好消息,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忽視了什麼,孫菱不可能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孫律只覺自己幾日之間心境都滄桑了許多,沉聲道:“該查問的我都查問了,如今我甚至想著,或許真是哪家和好的人家,幫躲藏起來了,若是如此,我不僅不追究,我還要多謝他們。”
屋外雨連綿,很快屋檐下便串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簾,眾人看著外頭的雨幕,心頭也籠罩著化不開的云,可這時,衙門外又來一匹快馬,守在外頭的韓越看見,快步跑了過去,一番談,韓越又折返回來。
“世子,我們的人查到了戚淑的行蹤,午時之前跑去了萬和綢緞莊,想讓商隊幫忙做一份假路引,然后將一起帶出城去,但無分文,別人沒有搭理,在那門前糾纏了片刻,灰溜溜的走了,離開的方向店伙計并未注意。”
孫律聽得火冒三丈,“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戚潯忍不住去看傅玦,傅玦對微微搖頭,他又開口道:“看來是鐵了心不想回青州了,假路引坊間的確有,可銀錢卻不菲,沒有人會幫,等在外流落兩日,說不定會自己回去找你。”
孫律輕嗤一聲,吩咐韓越,“讓人去城門代一聲,這幾日嚴查出城之人,再告知戚淑的形貌打扮,絕不可放這樣的人出城。”
韓越應是,出門招手一個親隨過來,低聲吩咐,戚潯站在堂中,依稀聽到了“量高挑”、“著紅”等詞,心弦發,只希戚淑早些回國公府,而后安安穩穩的回去青州,莫要再鬧出子。
孫律找尋孫菱和戚淑都無果,心底郁氣無宣泄,聽說今日案子可能有大進展,便和其他人一起在衙門候著,想看看今日能否抓到兇手。
等候的間隙說起此番議和之事,孫律道:“今日宮拜見太后娘娘,正好遇到皇后娘娘也在壽康宮,說如今已經有幾家人選,只是未曾定奪,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將幾個姑娘接宮中,一邊觀察品行,一邊讓嬤嬤教導。”
覃文州道:“陛下對們不放心嗎?”
孫律與覃文州也算相了,便道:“此番與西涼聯姻不是白白聯姻的,除了本的家世品貌,大周的姑娘家,不能嫁去了西涼,便真的了西涼的人,自然要挑選堅毅,忠于大周之人。”
覃文州何等機敏,瞬間便領回,“不錯,是該如此,不能隨便選個人就往西涼送,此人嫁去西涼,代表的也是大周,的確得好生挑選教導。”
傅玦對此早已知曉,也不多言,就這般等了大半個時辰,眼看著天都要黑了,宋懷瑾才快馬回來。
他渾,進門見眾人皆在,行了禮便道:“廖家鋪子和廖晚秋常去的書局我們都問過了,沒有人見過天生六指之人,斷指的都沒見過,我也派人去學堂問了,也沒有這樣的人,李廉今日去調查兩家生意上有無集,我已將此線索知會與他,看看能不能找到。”
眾人都有些失,傅玦道:“天生六指為不吉,斷指也是殘疾,兇手必定會多做遮掩不肯與人前,只怕要找到與其關系切之人才行。”
宋懷瑾抹了一把臉,“的確如此,若是能到兇手家宅附近,那些老鄰居或者關系親近的朋友,才會知曉此事。”
這時戚潯忍不住道:“會不會是我們想的范圍太小了?”
宋懷瑾道:“廖晚秋姑姑那邊我也派人去問了,待會兒就有消息,眼下調查的,是和廖晚秋有直接接的人,可是商戶,或許有暗地里關注著的,又或者打過照面卻并不悉之人,這些人,家里人也不知曉,我們也不知從何下手。”
案發之,戚潯也跟著去永康坊的書局查問過一回,自然明白衙門眾人的難,而那些訪者面上配合,可要麼怕事,要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并不一定會真的仔細回想,由此掉線索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想到了那次查問,戚潯腦海之中忽而冒出一行與肩而過的人來,秀眉微蹙道:“大人可要查一查和書局關系者?”
宋懷瑾道:“比如呢?”
“比如負責印書的鋪子。”
城中許多書坊賣書,卻沒法子自己印書,因此大都單獨生意,戚潯前次去那“記書肆”之時,便與一行印書鋪子送書之人肩而過。
戚潯繼續道:“他們常去書局,或許與書局的客人打過許多照面。”
宋懷瑾聽到此只覺有理,“可行,的確是一個方向,明日便可去查查,常與各書局合作的印書鋪子都有哪些。”
戚潯點頭應是,可就在這時,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幕。
那日在記書肆門口,與肩而過的伙計有五人,他們各個手上都有墨漬,像是整日都泡在印書之地,然而,此刻回憶起來,卻似乎只看到四雙手……
戚潯屏住呼吸,仔細的回想,可越是努力,越覺得眼前蒙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有那麼一個角落,總是被霧氣遮掩著看不真切,這時,看到宋懷瑾將卷起的漉漉的袖子放下來,又住袖口擰袖上的水。
戚潯眼瞳一,只覺得腦海中一道電閃過,那白茫茫的霧氣陡然散去,看到了一個盛夏時節還將手攏在袖子里的影。
驚呼道:“王爺,大人,我或許見過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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