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九十年代是上海的大建設時期，到都在挖路造橋，到都是建築工地。

貫穿整個市區的延安路在修高架橋，寬闊的馬路被了雙向兩車道，又正值下班高峰，李唐騎著托艱難地在車流中穿行。

一直開出市區路況纔算逐漸好起來，前一世意外喪生讓他多了幾分謹慎和惜命，饒是在車輛不多的318國道上，托車的速度依舊維持在60—70碼。

四十幾公里的路，花費了近一個小時，駛在老家縣城的主幹道上已是華燈初上。這裡是上海西南的一個郊縣，地太湖下游，蘇州河上游，典型的江南水鄉。

在上海人眼裡，市區以外全是鄉下。而郊縣的人去市區，不會說進城之類的，而是說去上海。因爲五十年代之前，所謂大上海僅限於中心市區這個範圍，周邊九個郊縣那時都隸屬隔壁省。後來行政區域重新劃分，才形了現在的上海。

縣城不大，但很熱鬧。

李唐對眼前的一切既悉又陌生。他不繼承了這的記憶，同樣也融合了這所有的。

悉是今生，陌生是前世。相比國，這裡的空氣充斥著更多的煙火氣。

沿著主幹道前行幾百米，過橋拐進一條小街。這裡毗鄰城河，一溜門面房，燈箱招牌五十。

近百米的小街到底是一家三開間的飯店，過大玻璃窗，裡面人聲鼎沸。門口的人行道上停滿了各式自行車、踏板托車，旁邊空地上還有幾輛桑塔納和麪包車，一看就知道生意火。

李唐鑽進飯店旁邊的一條小弄堂，門面房連著後面的院子，院牆上開著一道門。他停下推車進門，小院的一半被廚房佔用，搭著涼棚，砌著水池，洗菜洗碗都在這裡。沿著河岸還有三間平房，是飯店的庫房。

“哎喲，小老闆回來了！”

“小老闆，一個人回來的，朋友怎麼沒帶回來？”

院子裡兩個中年婦，一個殺魚，一個洗盤子。

“嗯嗯，回來了。”

李唐含糊應著，停好車問：“我爸呢？”

“在樓上包房，書店的人來了。”

“哦。”

這年頭千萬別小看書店，除了開店賣書，人家還負責全縣中小學的教科書，獨門生意，有錢的很。

每個月下面鄉鎮各個門店的負責人都會來縣裡開會，招待餐就放在自家飯店，也算是大客戶。

“小老闆，想吃點啥？”

“現在肚子不，等一會兒我自己下來吃。”

自家飯店一共三層，一樓大堂，二樓包廂，三樓是父子倆住的地方。

李唐跟兩個阿姨打了聲招呼，顛顛跑上樓。

三樓是三室一廳的格局，拜託店裡的阿姨經常上來收拾，還算整齊乾淨。

李唐進門先開了空調，拿了服鑽進衛生間。一路開回來，整個人早已經凍了。

熱水嘩嘩，燙的皮有些發紅，人才算緩過來。

他拿著條大巾站在鏡子前乾，鏡子裡的神小夥咋一看瘦，但結實，廓分明，線條流暢，搭配帥氣的臉龐和179.5的淨高，僅憑外在條件絕對能上雜誌封面。

換了一棉睡，從衛生間出來就聞到一濃濃的香味。客廳茶幾上放著一個鍋子，羊雜、羊、濃白的羊湯，上面撒了一把蒜葉，正在小火咕嘟著。

李唐聞到味兒瞬間到肚子，趕走過去舀了一碗湯，

吹著氣，小口小口地喝起來。幾口下去，肚子裡暖洋洋的，渾妥帖。

“今朝怎麼想著回來了？”

老李端著盤子從門口走進來，一盤切的整整齊齊的白水羊，一盤糟燒鱖魚，都是兒子平時吃的。

“忙嘛，今朝彩排剛剛結束就回來了。”

李唐穿越來到這裡半年時間，沒回來過幾次，距離上次回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難怪老李不滿意。

“彩排的怎麼樣？”

“好的，等過了年就正式公演了。”

“你能上臺麼？”

“我是B角，看機會。”

李唐說著，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帶皮的羊，蘸了蘸自家的製醬料，羊香糯爛，沒有一羶味。

“爸，吃點老酒唄！”

這貨吃的滋滋。

“嗯，吃一點。”

兒子回來畢竟是一件高興的事，老李拿了一瓶五糧醇，沒拿杯子，直接往碗裡倒。

倒酒的時候，還不忘叮囑：“你在上海，吃了老酒就不要開托車。”

其實他對兒子買托車這件事一向持反對態度。

幸福托出了三代，幸福250，俗稱“大炮”；仿鈴木的125和第三代幸福90“太子車”。托車包鐵，危險係數極高，據說當年第一批開“大炮”的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知道，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李唐回答的很溜。

“曉得就好。鈔票夠用伐？”

“夠用！老孃寄來的生活費我都轉存定期了，一分錢沒。”

他現在每月工資一千出頭，排練有補助，平時配個音、拍個廣告啥的還有外快，不用付房租現在又沒朋友，足夠開銷了。

老李呷了一口酒，砸吧道：“嘖，你不用太省，攔輛差頭（出租車）回來又沒多鈔票，開啥托車呀！哦對了，這趟你娘給你寄了多？”

“老規矩，五千塊。”李唐一口酒一口菜，吃的不亦樂乎。

五千塊就是五千金。

老李哼道：“一個國大學的教授，一年講也有十幾萬金，五千，好意思咯！”

李唐擡頭看著老李滿臉不爽的樣子，解釋道：“沒有十幾萬這麼誇張，我估計一年頂多也就七八萬，能給我五千已經不錯了。”

說著又安老爹道：“其實上次老孃打電話過來我就跟說了，我都工作了，不用再寄鈔票過來……”

他話音未落，就被老李暴打斷：“做啥不要？戇伐！伊的金不要白不要，這是伊欠你的，曉得伐！”

“哦。”

李唐只得點點頭。

同時也暗暗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了自家老爹的心結仍然未解啊。

一個地主的兒子，一個資本家的兒，魚找魚，蝦找蝦，又或者抱團取暖，都是嗡嗡嗡時代造的。

老爹無疑是老孃，儘管已經結婚，儘管已經有了孩子，但依舊支持老孃高考。

上大學，留學，然後黃鶴一去不復返，妥妥一個版陳世。

李唐曾經也恨自己的老孃，但現在他很理解，因爲老孃唐士和前世自己的父母是一類人。

八十年代一個名校畢業的大學生，又見識到了國花花綠綠的世界，和一個鄉下供銷社的採購員很難再有了，因爲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唐士和老李雖然離了婚，但並沒有放棄自己的責任，這麼多年養費一直沒斷過。在一點上，李唐還是比較認同的。

再說了，人家唐士早已國重組了家庭，孩子都有倆了，何必再耿耿於懷呢。

他瞄了一眼兀自忿忿不平的老爹，忍不住勸道：“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是算了吧。現在是國大學的教授，但咱們過的也不差呀。”

父母離婚的時候，李唐已經上小學了。雖說剛開始老爹帶著他這個拖油瓶不容易的，但老李膽子大，人又明，很快就靠販外菸賺了第一桶金。

後來供銷社不景氣，索辭職開了飯店。幾年下來，飯店生意越來越紅火，掙下了這近四百平方米的三層門面房，如今一年三四十萬輕輕鬆鬆。

“算了？哼哼！”

老李恨恨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挑著鍋子裡的羊雜碎，半晌沒吭聲。

“好了，我不說了。爸，來，我敬你一個。”

爺倆難得坐在一起喝酒，老李也不願意提這些不痛快的陳年舊事，看了一眼兒子問道：“你跟彬彬怎麼樣了？”

“分手了。”

“啊……不是， 啥況呀？”

老李剛出去的筷子一下子定格，吃驚地著兒子。

“沒啥況，就是我在上海，去了京城，在一起肯定不現實的。”李唐聳了聳肩，滿不在乎道。

“你就不能想辦法讓留下來啊！”

“那可是京城實驗話劇團，讓留下來可能伐？退一萬步說，就算能留在上海，能不能走下去也不一定。”李唐坦然道。

“呃……”

老李被兒子懟的說不出話來，愣了好一會兒，才化作幽幽一聲長嘆：“好一個小姑娘，你真沒有福氣。”

“好的小姑娘有的是，慢慢來。”李唐朝老爹笑笑道。

人家是註定要爲大明星的人，他可不想充當人家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

“好的小姑娘有的是，你倒再給我領一個回來。”老李很不滿意兒子的輕描淡寫，訓斥道。

他對彬彬的觀相當好，早已是心目中的兒媳婦了。

“不急，將來有的是機會。”

李唐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跟老爹糾纏，笑嘻嘻道：“要不，你先給我領個後媽回來。”

“嘿，你這個小缺西，管到老子頭上來了。”

老李重重放下酒碗，倒拿筷子作勢要打。

李唐纔不怕這一套，從小到大，老李就從未過自己一手指頭。

就父親而言，沒什麼文化，看似大老一個的老李比前世他那個教授Daddy強多了。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依舊能讓前李唐幸福快樂的長，格開朗豁達，足見老李是個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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