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的宮道上打著燈籠，映著磚紅牆壁，如同幽冥府一般，閃著森森鬼火。

安如海走在輦旁側，心底始終惴惴。

皇帝這麼心來不打，恐怕會引來太后盛怒——不過是調理個妾室罷了，皇帝就這麼急煎煎地把人要過來，讓太后的面子往哪兒擱？

安如海打起了退堂鼓，“陛下，如今恰是深更半夜，不如明早……”

皇帝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閉目養神，好似沒聽見。

安如海不敢說話了，心想太后老人家要怒就怒吧，誰陛下鐵了心要把夏人接回來？難怪古人說衝冠一怒為紅，這真是英雄難過人關呀！

若定要得罪一方，那當然還是眼前這位主子更可怕些。安如海見識過皇帝的脾氣，不由得手了脖子，只覺那涼颼颼的，彷彿已經抵著刀刃。

劉璋明知這人在胡思想，也懶得搭理——並非他此刻在盛怒上，實在是四面八方的聲音如同尖嘯一般沖腦海，令他無暇分出神。

從前也還沒這般嚴重……許是他在夏桐邊待得久了，過慣了清平日子，如今驟然恢復以往，自然難以。

想到方才自己在榻間輾轉反側的模樣，劉璋眸中一片晦暗。先前忍久了不覺得難，可一旦嘗過了甜滋味，誰又願意回到以前的苦況？

他決定自今日起，再不許夏氏擅離自己邊，哪怕太後傳召也不行。

只有，才是真正醫他的葯。

寧壽宮中，夏桐正與王靜怡抵足而眠。客房雖多，收拾起來卻頗費工夫，夏桐又是個省事的，乾脆同意了王靜怡的提議，和一起睡。

王靜怡之所以這般好心，自然是為了從夏桐這裡探聽皇帝飲食起居之類的習慣——滿懷信心靈泉會生效，想來也就是明日，頂多再花上兩三日功夫，皇帝就該派人來接了。

夏桐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算不上什麼，花點銀子就能從前打聽到——得的那些靈泉也算酬勞了。

王靜怡牢牢記在心裡，雖然並沒多爭寵之心，只想生個孩子在宮中平安度日，但，誰又不想要更多的寵呢？

若命中注定要飛上枝頭變凰，也不會拒絕對吧？

兩人聊到深夜，夏桐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了，便打了個呵欠。

王靜怡知趣地扶躺下，“是我糊塗，擾了姐姐休息。”

吹滅燈盞，兩人各自合被，夏桐睡得很快，王靜怡在黑暗中卻炯炯有神睜著眼睛，被好的遠景鼓舞著，興得難以眠。

好容易眯了會眼，外頭忽有重重的叩門聲響起。蔣太后淺眠，王靜怡恐驚擾了老人家，遂躡手躡腳地披起，開門閂一瞧，面上驚喜加，“陛下！”

難道皇帝這麼快就發現靈泉的妙用了，連夜接去乾元殿侍駕？

可還什麼都沒準備呢！王靜怡捂著松垮垮的領口，不有些答答的。

劉璋懶得看忸怩作態，冷聲道：“夏人呢？”

王靜怡那顆沸騰的心冷卻下來，悄悄抬頭一，只見皇帝面黑沉，眉間還有幾道豎紋，看起來心並不太好——難道靈泉水不能緩解頭痛之症，反而變得更嚴重了？

王靜怡不惴惴，那玉瓶的未曾對任何人提起，自然也不曾做過試驗，真有什麼副作用也難說。

這該如何是好？倘皇帝是來問罪的，難怪要抓去坐牢么？

王靜怡很快想起，自己去送膳本就是假託夏桐的名義，那麼，乾脆將這事推到夏桐上便好——得意這麼久，也該到倒霉了。

王靜怡不敢耽擱，急急轉進殿，死命將夏桐推搡了幾下——這人怎麼睡得跟死豬一般？真是心大。

夏桐了眼，彷彿還未從夢鄉中清醒過來，“你做什麼呀？”

王靜怡正要解釋，皇帝一行人卻已到了近前。

劉璋冷著臉將床上雲鬢散的子拉起，“隨朕回去。”

王靜怡暗暗稱快，看來竟是三堂會審的架勢，夏桐這回總算栽跟頭了罷？

夏桐則在狀況外，整個人都是蒙的，下意識甩開皇帝的手，“不要！我還沒睡好呢……”

安如海在一旁看得心驚跳，這夏主子膽子也太大了，敢這樣對待皇帝，難道是沒睡醒？

還真是沒睡醒，眼皮都是耷拉的。

劉璋也懶得廢話了，打橫將抱起，見絮絮還想說些什麼，便溫的在耳邊哄道：“乖，跟朕回乾元殿，那兒的床更，睡得更舒服。”

安如海：……

您確定不是在調么？想不到一本正經的皇帝還會這手。

王靜怡此時也看出些端倪來，皇帝竟不像是來問罪的，哪有人會對罪犯這樣客氣？夏氏的口水都快滴到袖子上了，皇帝也不生氣呢。

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

王靜怡心中疑，忍不住上前，“陛下，不知您的頭疾……”

皇帝凌厲地看一眼，王靜怡嚇得連忙噤聲，不敢多問了。

此時殿外的靜已將蔣太后驚醒，蔣太后披著一件罩衫從裡間出來，可見是剛才起，滿目皆是不悅之，“好端端的，大半夜鬧什麼呀，還讓不讓人休息？”

及至發現來人是劉璋，蔣太后才緩和了些，“請安也不必趕在這時辰，皇帝未免太孝順了些。”

安如海聽著甚是無語，皇帝糊塗了，太后怎麼好似也糊塗了？哪有人大半夜來請安，又不是閑的。

他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避免戰火波及到自己上。

蔣太后總算看出皇帝懷裡抱著個人，因年老了目力不濟，這時候才辨認出夏桐的形容，當即皺起眉頭，“皇帝，你這是做什麼？”

晨起才把夏氏喊來抄經，晚上皇帝就把人要回去，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吧？

劉璋淡淡道：“朕有要事借夏人一用，母后要抄經卷，不如另擇高明罷。”

說得好聽，能有什麼大事，不過就是床笫間那點事。蔣太后想起來便忍不住犯嘀咕，這夏氏究竟有什麼好，模樣不是最出的，琴棋書畫亦似懂非懂，這麼一個拿不上檯面的人，皇帝怎會被迷得神魂顛倒？

尤其是深宮半夜來寧壽宮要人，這也太不合規矩了！

蔣太后冷冷道：“皇帝，你被沖昏了頭，連哀家都不顧了么？你請回吧，今日的事，哀家就當沒看見。”

說罷，便要讓常嬤嬤把人領回來。

誰知皇帝袖一拂，竟是凜然不許靠近，“母后，您覺得朕無禮也好，有礙祖宗規矩也罷，今日，朕必須帶夏氏回乾元殿。”

說罷，竟率領侍從揚長離去，安如海唯恐蔣太后遷怒到自己頭上，遂深深朝作了一揖，趕追上皇帝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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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太后氣了個倒仰，劈手將一套青花茶摔到地上，口距離地起伏著——再想不到皇帝對夏桐會重到這份上，劉家幾時出了個痴心種子？

王靜怡站在旁，大氣也不敢出，心下亦覺得蹊蹺，難道靈泉水有如春-葯，男子喝了會，皇帝才急急地夏氏去瀉火？

早知如此，當時就該在乾元殿外多站幾個時辰才對。

王靜怡十分懊悔。

劉璋自然沒兩人想的那般齷齪，將夏桐抱回寢宮床上之後，便為其蓋上一床薄被，抱著相擁眠。

悉的寧靜油然而生，彷彿整個世界陷沉寂。

次早夏桐醒來，正對上皇帝那張放大的俊容，下意識唬了一跳，心想王靜怡幾時變了男人？

直至看清屋的陳設，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不是在寧壽宮，而是在皇帝的乾元殿——於是更迷了，難道學會了瞬間移？

劉璋懶洋洋的張開眼，見如同初生的小鹿那般茫然，遂為答疑解，“不必慌張，昨夜是朕抱你回來。”

夏桐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疑，這人有病吧，深宮半夜去闖寧壽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抓賊。

劉璋懶得同解釋來龍去脈，只道：“太后罰你抄經，朕把你從太後手中解救出來不好么？”

夏桐黑著一張臉，恨不得拎著他的耳朵把他腦子裡的水倒出來，他倒是做了回好人，自己可什麼了？不敬長輩的逆徒！迷聖心的妖妃！

都快蘇妲己一流的人了。

劉璋見怏怏不樂，一壁起穿，一壁安道：“放心，母后那兒朕自會解釋，不敢將你怎麼樣的。”

夏桐倒不是害怕蔣太后懲，就是想不明白，皇帝為何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兩人的上既無紅痕，也沒有折騰過的印記，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慌么？

劉璋見一副良家婦的惶然，生怕遭人玷污，遂淡淡解釋，“放心，朕昨晚沒你，你睡得跟木頭一樣，任誰都提不起勁來。”

夏桐：……

忽然覺手心發，真想錘他一頓。

劉璋側過頭，在腮上親了親，“別板著臉了，朕讓膳房做了你最的蟹，配粥吃正好。”

夏桐的氣立刻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