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脊僵得筆直，背對著許久，才下了馬車，每走一步，都似在盡力抑制著不讓自己回頭。

可最終，他還是停住了，他問：“阿照，我們就真的不能再自私一回嗎？”

“不能。慕容燼，決定了的事，就不能回頭，從你坐上那個位置的那日起，你就已經不能了。”

阿照輕聲說著，緩緩下了車，從后抱住了他的腰，額頭一點一點地靠在他的后背上，閉目道：“慕容燼，你不是我一個人的丈夫，你還是北燕萬千子民的君王，你已經為了我，拋下他們許久了，于我來說已經夠了。從今往后，該到你拋開兒長，擔起一個君王應擔的責任了。”

“我說過，我可以不當這個君王的！”

他竭力制著低吼，雙眼已經泛紅，想回，卻被阿照抱住。

“你若不當，那當年你棄我離開，豈不了笑話一場？那那些跟隨你、擁護你，不懼生死的陪你努力了多年的人，你又該置他們于何地？慕容燼，我們雖都不是多善良的人，可我們心里明白，我們是自私不了的，北燕在等你，你的子民也在等你。”

“那你呢？”

慕容燼害怕地抓住慢慢松開的手，他怕這一松，就再也握不住了。

“我們總該要有一個人欠著對方，所以這次，換你等我吧！”

人間你等我，黃泉我等你。

“我們真需如此嗎？”

“沒有非需如此，不過是我想再任一回罷了。慕容燼，你趕快去吧，我想看著你的背影離開，但你別回頭。”

雙手放開的一刻，阿照著他的背影，淚水早已劃過臉頰。

方才，在小屋的書籍里看到了，中蠱毒死去的人，五臟六腑皆會頃刻腐爛，流出毒水，沾到或到的人都活不了，尸也會像別人死去一兩月的一般，變得烏青恐怖。

阿照自小臭，所以不想，也不敢讓慕容燼看到那樣丑陋的一面。

想要他的記憶里，他兒子的娘親，永遠都是好看漂亮的。

所以這一回，阿照也不再瞞自己想要離開的意圖了。相信，慕容燼若是懂，就該全。

可笑的是，別人都說命，可命再也，也架不住生路短啊。

從再次進到靜心小屋時，阿照就知道，的盡頭，要到了。

而沒說，慕容燼也覺到了。

那一日，北燕的皇上，面朝著酆都長街，一步一步地朝著拓展的領土走去，眼中閃著滾燙的淚花，卻沒敢讓它淌下，因為他的后，他的皇后還在站著目送他。

他，不想讓失。

而旁人卻無法看懂，一個小小的分別，他們為何會那麼悲傷，仿佛這一別，就將是天人永隔一般。

“慕容燼，要好好的啊……”

看著他的背影，阿輕輕低語呢喃著，手還在前輕揮，哪怕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長街盡頭，哪怕再也看不到。

帝王之路不好走，可終是不能陪他了。

……

中原一千二百四十年，仲夏，中原境維持了數百年的四國平衡，在這一年，被徹底打破。

時年，天啟國滅。

至此，中原僅剩北燕、魏國、盛涼各據一地，形三國鼎力之勢，并在舊天啟皇城，酆都的八星臺之上，簽下了長達數十年的和平契約。

此約為三國君主親自蓋下國璽玉章，各國君主各執一份帶回。

而舊天啟，至此也為了中原大陸的歷史一筆。

兩個月后。

盛涼，霄王府地牢里。

一瓢渾濁的辣椒水潑下，直接將柳蔓心從昏迷中澆醒來，還沒等疼得慘出聲，浸過鹽水的皮鞭，已經如雨點般落在了的上。

隨著每一鞭落下，鮮紅的，順著將固定的刑樁，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新傷覆蓋著舊傷，撕心裂肺的疼痛的不過氣來，就在又要暈過去時，又一瓢火辣辣的辣椒水朝渾的傷口潑來，刺得想暈都暈不了。

自從一個月前，他被返回盛涼的李恪抓到，并帶回后，這樣一日三頓的毒打，已經了大半個月了。

這些人下手很重，每一鞭都疼到了骨子里，卻又控制著力道不打死，像是刻意讓承著一鞭鞭撕心裂肺的皮之苦。

就在柳蔓心被打得臉烏青，慘聲嘶啞得都快發不出音時，半月來都未過面的李恪，竟一臉冷然地走了進來。

“參見王爺。”

地牢里的人跪了一地，李恪掃了一眼，抬手示意他們出去。

待眾人退下，他才走到柳蔓心跟前，看著已經被折磨得不人樣的，冷笑了下，竟破天荒地出手，給理了理臉上臟的發。

柳蔓心如今對他滿是恐懼，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一句，他一靠近，便渾抖著想要避開，可手腳都被綁在刑樁上，只能任由他將擋住自己眼睛的發到耳后。

他這樣做，像是為了讓，能更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鷙神一般。

“你知道，你什麼地方長得最像嗎？”李恪死死住的下顎，疼得柳蔓心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卻又害怕得不敢淌下來。

被迫與他沉沉的眸子對著，柳蔓心渾抖更厲害了，可越是不回答，他手上的力度就越大，似要將下顎的骨頭碎一般。

恐懼之下，柳蔓心只能哆哆嗦嗦地回答他：“眼、眼睛…”

裴銀的眼睛肖其父，而柳蔓心的母親裴玉秀，與父親裴元華是一母所生，自然也生有了那樣一雙眼睛。

所以自小就很清楚，自己和裴銀最像的地方，就是那一雙眼。

李恪聽到的回答，冷冰冰的眸底，瞬間涌滿了厭惡。他一把將的下顎甩開，怪氣地說道：“你如今，倒是有自知之明了。對，就是眼睛，要不是因為這雙眼睛，本王也不至于活得像場笑話！”

當年他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那俏皮姑娘的那雙眼睛，后來他認錯了人，也是因為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