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玥表示不解，“家里都七個了，大公子還在外面找……他有那麼多力麼？”

張家共三個兒子，小兒子夭折，二兒子是個放不羈自由的游俠，常年不在家。張老爺年歲已高，張家大大小小的生意都得張甲管，再風流，人的力畢竟有限。

二夫人面有些奇怪，支支吾吾道:“晉王妃有所不知，大公子他……他那方面特別強，倒不是那種強，而是怎麼說呢……他特別想，不就想，一想就要立刻解決，否則他就會變得很焦躁，整個人都心神不寧……看著十分可怕……”

韓玥愣了愣，恍然大悟。

張甲大概率是患有癮癥。

就在這時，云衍走了進來，示意人先將二夫人帶出去。

“尚香坊老板帶來了，香草確實有些況。”

云衍接著道:“你記得那被火燒死的一家七口嗎？”

韓玥點點頭，認真聽著。

“香草原是泠水縣人，還有個姐姐，五年前父母雙亡，二人來到盈縣投親。投的正是被火燒的李家。”

韓玥大概猜到了一些。

云衍繼續說道:“四年前，香草姐姐被張甲糟蹋后，在李家上吊自殺。李家嫌晦氣，更怕招惹張家，便沒報直接將香草姐姐掩埋，隨后又將香草賣去尚香坊，說是償還姐姐的安葬費。”

“許是被威脅過，這幾年，香草一直沒提過與李家的關系。這些是老板從與香草同期的一名丫頭那里得知，再后來，張家補給下人時，將香草買府。”

韓玥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香草就是奔著報復去的。”

云衍攏下眉，“還有個況，自李家火災后，驛站失蹤了一名負責燒水的老婦，至今下落不明。我懷疑李家的火災就是所為，但沒人能說得清，那老婦從何而來，究竟是什麼人。”

韓玥靜默著，將現有已知的線索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似乎能知到，一團麻中，線頭即將呼之出。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之過急。

“七名死者的家屬和現有可疑人員，王爺一定要派人盯，不可再有閃失。”韓玥輕輕吐了口氣，“現在，請大夫人進來吧。”

張甲作惡多端，自是百出，應該是最有效的突破口。

算起來，大夫人還不到四十歲，但整個人看起來很蒼老，沒有一生氣。

韓玥請坐，連記錄問話過程的衙役都被撤了出去。

屋里點著淡淡熏香，氣氛格外安寧。

大夫人手握佛珠，始終垂眸，仿佛老僧定。

韓玥接過各式各樣的疑犯，最不好搞定的就是這一類。

他們自認看紅塵，對自己的人生有了很深刻的定義，除非能準地到他們的痛點，否則，本撬不開他們的。

韓玥并不急，慢慢喝掉半杯熱茶，方才隨意道:“大夫人有幾個孩子？”

大夫人眼睛都沒抬一下，回了話:“回晉王妃，民婦生了二男一。”

“聽說你和張甲是青梅竹馬？”

“是。”

“你很他吧？”

“……”似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大夫人輕輕笑了下:“人嫁夫，嫁隨，嫁狗隨狗，不得不，也不得。”

韓玥稍顯意外地看一眼。

不得不說，這話總結的很辟。

“聽說，府上的事大多數都是你在管？”

大夫人道:“從前是，這幾年民婦子不康健，便管得了些。”

“香草進府時，你還記得嗎？”

“記得，人是民婦去尚香坊親自挑選的。”

韓玥沒想到大夫人會這麼配合，更顯意外，“挑選，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大夫人想了想，說:“那丫頭模樣丑陋，做事勤快，很適合張府。”

倒是坦誠。

韓玥也將話題快速推進:“張大公子連府上丫鬟也不放過嗎？”

大夫人角揚起一抹譏諷，“這麼說吧，如果實在沒得挑，估計母牛母豬都可以。”

整個過程，始終低垂著頭，不與韓玥有視線上的流。

卻在聽到韓玥說‘張甲之所以如此，是因他患了一種癮癥的心理疾病’時，大夫人猛地抬起頭來。

驚訝，意外，不解。

韓玥解釋說:“造這種疾病的因素很多，大致可分為兩大類，因腎上腺腫瘤，垂腫瘤等疾病引起荷爾蒙的分泌紊。以及心理發育出了偏差，比如到家庭、社會環境的影響……”

大夫人顯然聽不懂，怔怔著韓玥。

韓玥平靜道:“總之，所有的罪過不全是張公子的人品問題。恰恰相反，因為我們對這一疾病缺認知，加速了此病癥的催化，使得張公子更加難以自我控制。”

大夫人足足怔愣了好幾分鐘，喃喃道:“也就是說，是我錯怪他了……”

“不是你的錯，孰國的醫學發展還沒到那一步，這是時代問題。”不管能不能聽懂，韓玥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然而，大夫人已然陷了自罪自責的模式當中。

手里的佛珠被快速捻，片刻，又死死抓，像抓住一救命稻草。

“我恨了他整整二十年……”大夫人臉更顯蒼白，所有的冷靜全然崩潰，“到頭來，是我恨錯了？”

凄然大笑，那笑聲斷斷續續，到最后，又了哭聲。

“我就是個笑話……一切都是個笑話……”

韓玥靜靜看著崩潰，不安，也沒問話。

青梅竹馬的人，從相知相，到相互厭倦，憎恨，最后得知，因與無關，不是與不，不是而不得，而是本就沒有。

所有的背叛，荒唐，仇恨……只是被一種他們本不懂的疾病所控。

這種應該很絕吧。

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大夫人將自己關進一座自罪的監牢中，鑰匙就在手里，但沒打算放自己出來。

當然，這一切都是韓玥刻意為之。

不得不這麼做。

七條人命，七宗罪的背后，究竟是誰？

這一切，是結束還是開始，本無法估量。

需要盡快找到突破口，為此，將一個人從渾渾噩噩中拉回到殘酷現實中來……這樣的犧牲，在所難免。

待大夫人緒到一定程度時，韓玥再次開口:“你之所以挑選香草，是因你知道的世，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