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金》第七章 畫堂春第三折上
自那兩人之後,屏風外的問詢之中便似乎再沒有多值得關注之。風茗於是細細地思索著方才他們的一番對話,這才回憶起了昨晚在那之後的所見所聞。
昨晚江飛白離席後,實在抵不過自己的好奇之心,便也隨著這兩人的腳步來到了中庭。
而當離了大堂的喧囂轉而來到中庭的回廊之中時,才發現此時的夜之中正落著傾盆的大雨,遠遠近近的雨聲清朗而錯落,讓大堂之中傳來的人聲顯出了幾分縹緲,庭中的園林景致也在雨幕之中變得迷離。
臨近大堂的回廊中有三三兩兩的酒客或是踱步或是駐足,各自沉默著或是出神或是靜思,而再稍遠些的地方,則是幾間幽靜無人的小軒室。
風茗裝作無意地於回廊之中信步而行時,便遠遠見得江飛白端坐在其中一僻靜軒室之中撥弄調整著琴弦,而此前出言解圍的蘇敬則正微微加快了腳步自廊下走上前去。
他的眉並不算濃,卻是極秀逸,斜斜地微挑掃出,在長而不狹的眸上平添了幾分鋒芒之氣,而雙眸沉斂寧靜如寒潭明淵,眼尾輕輕一瞥間七分謙和三分清冷如玉匣藏鋒,配上廊外的雨幕微風,便更像是淺墨勾筆的寫意畫中走出的人。
隻是他雖生得頗為清雋,待人行事卻似乎很是低調而不矚目,向來細心的風茗也隻有在這時候才會想到要去留意他的言行。
江飛白抬眼看見來人後,停下了手中的作,了無笑意地微笑道:“敬則為何也來此?莫非那人轉而為難起了你?”言罷,又似是頗為煩悶地掃了一下弦,將琴略略推開了一些。
“江兄何必同這張琴置氣?”蘇敬則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勸說道,“那位大人想是醉得不輕,方才已被勸了回去,江兄若是無事,還是早些回去席吧。”
“哦。”江飛白淡淡地應了一聲,忽而抬起頭冷笑著視著對方,“他們會好心到替我說些什麽?未必。而且你真的以為這隻是那人醉酒後的臨時起意?”
“自然不是,但……江兄慎言。”蘇敬則不知在思忖著什麽,目仍舊是沉黑而深邃,不不慢地規勸著,“今日又何必再一次地落人口實?似你這般鋒芒畢而又沒有靠山,日後若是了仕難免要被參劾不。”
“落人口實?也不差這一次了。”江飛白又是冷哼一聲,“裴珩明裏暗裏詆毀作梗於我也不是這麽一兩次了,何況我一介寒門本也沒有選上的機會——嗬嗬,看著那些明知選不上卻還要費力去結他們的人倒也有趣。你看,方才你不也是有所顧慮按而不發嗎?”
蘇敬則一時不答,隻是抿薄垂下眼瞼靜靜看著案上的古琴,片刻後方才淡淡開口:“江兄似乎也喝醉了。”
“醉了也好,至看著自己不那麽像個笑話。”江飛白忽而自嘲地笑了笑,意蘊不明地這樣說了一句,而後倏然起,向著大堂的方向急促地走去。
而那時風茗畢竟不願暴什麽,也沒有再繼續觀察下去。
這之後直到宴席散去之時,才再一次見到江飛白——如他自己所言,是來為其他人尋醒酒湯。
那時已是宵過後,枕山樓大堂中漸漸地變得冷清,但沈硯卿卻仍未歸來。
風茗擔心沈硯卿會遇上什麽變數,卻也一時幫不上什麽,便索在大堂留了下來,一麵候著門一麵借著燭核算著這一旬的賬目。
核查過半時,放下筆稍作休憩,環視一番見仍有幾位商會員也在整理著賬目,便向著為首的寧叔微微笑道:“這些瑣事我一人便可,寧叔,你們去後院看一看有沒有疏之吧。”
“這一旬的賬目有些複雜,九小姐一人恐怕要費些時候。”對方卻是搖了搖頭,並不同意。
風茗畢竟是出於風城嫡係,故而分會中大部分人還是尊一聲“九小姐”。
正要再說些什麽的時候,便聽得有人從回廊微微加快了腳步走來,問道:“打擾了,請問店家現在可還能做些醒酒茶?”
風茗循聲抬眼,便看見來人卻是江飛白。隻是那時也不及多想,禮貌地笑著答道:“自然可以,不過此事還得去後廚吩咐,不知公子需要多呢?”
“就是……按著今日投宿學子的人數備上一些,不知是否方便?”江飛白點了點頭,倒也不似宴飲之時所見的倨傲模樣。
風茗沉片刻道:“自然可以,公子稍候。”說罷又看向了寧叔:“寧叔,我說什麽來著,現下後院恐怕需要不人手,你們便安心過去吧。”
“好。”寧叔向著微微拱手,而後轉向江飛白,“公子也隨我去後廚一觀吧。”
如今細細想來,昨晚的這幾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小曲,似乎也都著幾分不尋常之。
風茗一麵回憶著昨晚的見聞,一麵側耳聽著屏風之外的靜,孟瑯書似乎已將留宿的學生一一地問過,屏風外一時隻剩下狼毫劃過宣紙時的沙沙聲。
“……孟卿?這是?”風茗疑地出聲試探。
“如今隻有顧淮之不知為何沒有隨其他學生應召前來,我已派人前去他住一探——風姑娘可以不用回避了。”
聽得此言,風茗這才起自屏風後走出:“孟卿,方才看見其中兩人之時,我卻是想起了昨晚與死者有關的又一件事。”
“哦?風姑娘請說。”
風茗於是便將方才回憶起的那一場爭執告知了孟瑯書,末了又道:“隻是我也不知此事和他的遇害是否有關。”
“以防萬一,還是記下為妙。”孟瑯書微微頷首,又道,“不過如今看來,仍是顧淮之此人嫌疑最大。”
風茗疑道:“因為他此刻不見蹤跡?”
“自然不僅如此。”孟瑯書笑了笑,“風姑娘或許是不曾注意到那些學生所提及的隻言片語,由地方中正選都的這一批學生之中,唯有顧淮之喜食五石散。”
“雖說也會有其他可能,但倘若所有學生之中隻有他知道如何得來這類藥,也確實頗為可疑。”風茗沉了片刻,微微頷首,“當務之急恐怕還是先找到他究竟在何,若是他也遇害……”
話音未落,便見得有衙役自遠快步跑廂房,對著孟瑯書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道:“孟卿,找到那個顧淮之了。”
孟瑯書聞言起:“他如今在何?”
那名衙役一五一十地回答著:“就在他住下的客房裏睡著。據他左近的學生所言,昨晚顧淮之似乎也與裴珩有了些口角,亥時正回來之後臉很有些不好看,而後便一直不曾見到他,想不到竟仍是沒有醒來。”
孟瑯書頷首,又問道:“他的房中可有異樣之?”
“沒有外人進的痕跡,不過……”衙役遲疑了片刻,終究開口說道,“我們醒他後照例檢查了一番,發現他的房有不的醉生散和五石散,他也承認了這確實是他所帶來的。”
“什麽?”風茗聞言不覺心下一驚,上前一步追問道,“這其中還有醉生散?”
那名衙役征詢地看了一眼孟瑯書,見後者並不阻攔,這才說道:“確實如此。”
“……多謝。”風茗見此形,知道多半是廷尉寺的衙役信不過自己,猶疑了片刻後言又止。
“風姑娘若是有心,也可前去一探。”孟瑯書似是看出了的顧慮,說道。
風茗聽得此言,有幾分激地微微欠道:“那便謝過孟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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