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枕山樓中庭的小樓之中。

“今日先生走後的況，就是這樣了。”風茗將今日中庭廂房之中的諸事與此後在顧淮之客房之中發現醉生散之事詳細地敘述了一番，而後道，“不過此事……有些蹊蹺。”

沈硯卿盡管角仍帶著幾分隨而無所謂的笑意，但眉頭卻是微微鎖起：“何止是有些蹊蹺？這個案子……恐怕很難再深手了。”

風茗沉道：“死者是裴氏的人，難道是對繡使那邊有所顧忌？”

“不是顧忌，而是裴紹已然派十三使中的廉貞知會了廷尉寺，為了保證選結果不影響，五日必須結案。”沈硯卿一麵翻閱著桌上的書冊一麵不不慢地說道，神在燭火搖曳的映襯之下不甚分明，“至於真兇，即便我已有了大致的猜測，也絕不可貿然行。”

“等等……廉貞？”風茗察覺到了幾分異樣，“依照繡使那邊的說法，他不是‘叛逃’了麽？”

“自然是殺死他之後新任的廉貞。”沈硯卿不覺輕笑了一聲，“昨日便是這樁事絆了我許久，前任廉貞的‘叛逃’似乎很是不簡單，但商會一時也難以調查到更多消息。”

風茗卻似乎並不十分在意：“繡使中出了這樣的人員變，我想史臺的那位也不會坐視不管。既然商會從不接事關朝堂的報消息，先生又何必憂心？”

風茗此言也並不虛，寧朝立國時，四世家中長於報探查的秦氏便掌管了史臺，但元帝晚年時卻又設立了同樣探查天下微末之事的繡使予以分權，這與隻在民間做些報生意的風氏商會畢竟很是不同，故而此二者難免有齟齬攻訐。

“也是，倒是我多慮了。”

“隻是不知……這位新任的廉貞使又是個怎樣的人？”風茗猶疑了片刻，又問道，“都之中的疑案事皆歸於廉貞管理，來日隻怕不得要與他有所涉。”

“我還不曾見過，不過聽那些繡使談起，此人行事頗為不循常理。何況你不妨想一想……”沈硯卿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神略微凝重了些，“當時裴紹連派出十一名繡使從司州一路追至揚州晉陵郡，最後隻有這一人提了那人的頭顱返回複命，順理章地接任了廉貞使的職位。”

“先生的意思是……”

“上任廉貞使未必是他所殺，但他的那些同僚，死因恐怕很顯然。”沈硯卿不覺冷冷地笑了一聲，“你說這樣目的明確的人，怎麽可能不想著繼續往上爬呢？如今恰巧可利用裴珩的舞弊之事，完全就可以向上峰示好了吧？”

風茗莫名地有幾分悚然：“要說他的同僚們完完全全是死於自相殘殺，我也不信，看來這也不是個簡單的人……”

“先不說此人了。倘若他真是難以相與，來日若不得不有所涉，你避著些由我與他周旋便是。”沈硯卿似是寬般地笑了笑，轉而又反問道，“眼下不妨猜一猜，關於案子的事我是從何得知的？”

“廷尉寺？”風茗不曾多想。

“不，是商會與繡使往常的接洽之，那時那位新任的廉貞使剛剛前往廷尉寺不久。”沈硯卿放下手中的書冊，又恢複了那副看客般的神，“連供職於那的普通繡使都知道，看來裴紹是生怕我們查不出繡使的這番作啊……”

“倘若這是向晚時的事，豈不是說明……”風茗閉目思索片刻，道，“裴紹這是想罔顧真兇，執意拉吳郡顧氏下水了？”

“豈止？恐怕還要來一出大義滅親揭發舞弊的戲碼吧？”沈硯卿挑眉一笑，言語中幾分戲謔。

“先生的意思，風茗明白了。”風茗抿出了一個微笑，微一頷首後邊準備起，“待到結案，我再去將此事查明。”

近來吳郡顧氏在朝中頗有幾分得勢，如今裴紹——或者說他背後的長秋宮皇後——是明擺著要利用這個案子去“提醒”一番顧氏新銳。於於理，自詡不接手朝堂之事的風氏商會都該放手作壁上觀才是。

然而話雖如此，風茗心中為這即將定論的冤案多還是有幾分不平之意的。

“不必著急，”沈硯卿抬手虛按住風茗的手笑了笑，示意再留片刻，語氣稍稍嚴肅了幾分，“比起此事，我更關心的是那些醉生散，顧淮之究竟是從何得來了這麽多朝廷明令止的藥？私下賣給他的人，手上又有多呢？這幾年風城也為這醉生散費了不心，卻還是沒有查出全貌。”

“看來先生也不曾有所收獲？”

“不，我已查明顧淮之是從都石氏的手中購得藥，但石氏顯然不會是幕後之人。”

“這倒是有些棘手了……”風茗不由得沉了片刻，“難不此事結束後又得去調查石氏麽？”

“我先行將近日的事修書與風城，約等到會審的日子，北疆也該傳來回複了。”沈硯卿卻是隨手取過一張信紙，提筆而書。

廂房中的燈幽幽地為沈硯卿的廓打上一層和的淡金薄，於指尖點上最亮的一筆，仿佛一層薄薄的釉，而潤澤，而那燭映襯下的容廓流暢氣韻和，竟有一瞬驚豔。

風茗眼觀察了一番此刻對方的神，見他此刻雖是並未有太多困猶疑之，卻也微微地鎖著劍眉不知在思索著什麽，不覺斂去了幾分平日裏散漫隨、幾近於有些不可靠的模樣。

風茗會有這樣的印象，其實還是多半得益於初至枕山樓時的所見。

那時在枕山樓下屬的帶領之下剛剛走樓中，一片喧囂與繁華的景象恰似一幅生的帝都眾生畫。正在無措之間，微微抬眼看向二樓，便見得一人一襲青倚著樓梯旁的闌幹，烏發半束半散，慵懶地倚著闌幹玩弄著手中的折扇，正俯瞰著剛剛走枕山樓的一行人，笑得風流宛轉。

那時倘若不是旁的下屬及時開口，風茗全然不會把眼前此人與分會的總管聯係起來。

“風茗？”不意他突然地一抬頭，通清澈的琥珀眸子裏正正地倒映著風茗的廓，而語氣是一貫的微微含笑。

風茗回過神來：“先生還有何吩咐？”

“吩咐談不上，隻不過你今日也前前後後地忙了一整日，我見你神疲憊，可需要先行回去休息？”

“無妨的，”風茗有幾分矜持地笑了笑，“這三年來我隨著先生打理商會，何時有過這樣的特例？”

“話雖如此，但今日我們所能做的，確實也隻有這些了。”沈硯卿不覺輕聲笑了起來，“眼下時候不早，又何必在這裏白白耗費時間？”

“那便……多謝先生了。”風茗的心思忽而飄了飄，輕輕地應了一聲，而後推門而出，反手又將門掩好，這才舉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