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之時，京郊那座素來有幾分神的石氏別苑“懷秀園”又一次地熱鬧了起來。來往之人皆是冠錦繡、金玉之姿，遠遠去，便是滿庭朱紫、熠然生輝。

石斐此人，早年曾任職於豫州，不知以何種手段得以打通關節經商發家，至數年後回京候任之時，已是都之中數一數二的富豪。待得他打點了都場得以在京中任閑職之時，便在京郊置下一宅子，耗費時日予以擴建，也就有了如今的懷秀園。

這懷秀園乃是因山形水勢，築園建館，挖湖開塘。園清溪縈回，水聲潺潺，周圍幾十裏，樓榭亭閣，高下錯落，水的支流縈繞穿流其間，鳥鳴幽村，魚躍荷塘。每到春日惠風和暢之時，便是桃花灼灼、柳嫋嫋，樓閣亭樹輝掩映，百鳥啁啾，對語枝頭。

而此刻園中臨水搭建的雅座席之間，觥籌錯、鍾鼓饌玉，氣氛頗為濃烈。

風茗端坐於此間，雖非園中常來的詩酒唱和之客，不多時卻也連飲了兩杯。

小心地啜飲著杯中的清酒，小聲道：“這酒雖說口有幾分辛辣，但卻是回味無窮，應當是……”

“河東桑落酒。”鄰座的沈硯卿似是忍住了幾分笑意，“你這一看便是三杯倒的酒量，難怪不會識酒。”

“啊？我這不是第一次見嘛……”風茗輕咳一聲，又把聲音放小了幾分。

“好了，要上菜了，別隻顧著品酒。”沈硯卿輕笑一聲，示意看向雅座席首的方向。

循聲看去，正見那一廣袖裳打扮附庸風雅的石斐一麵指揮著懷秀園的侍從布菜，一麵饒有興致地介紹著：“這一道菜名曰‘梅花漫天雪’，這一道做‘遊龍戲’，這一道是‘人舌’……”

風茗聽罷，有幾分懵然地悄聲道：“奇怪的名字……這都是什麽做的？”

“將蓮藕孔眼灌江米蒸，再取用甘荀刻梅花形作為點綴，便是所謂‘梅花漫天雪’。”沈硯卿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解釋道，“這‘遊龍戲’麽，說白了便是蛇炒禽，不過是名字取得風雅些，說到底還是些常見的菜式。”

“原來如此。”

沈硯卿的目又轉向了第三道菜：“比較有趣的是這‘人舌’，是嶺南海邊的一種海蛤蜊，殼中白有如人舌，故得此名。”

因風城建於北疆邊境，風茗便向來長居於北地與中原，自是很能見得這樣的事，頗為小心地夾過一小片嚐過一口，微微蹙眉道：“從嶺南到都有千裏之遙，可這菜嚐起來似乎還很新鮮？石斐真是下了大手筆。”

沈硯卿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神，玩弄著手中的折扇：“據我所知，每次宴請這些所謂風流高士的時候，他都有稀罕的事擺出來供人賞玩，所以其實這倒也不算什麽。”

他說著，將折扇閑然一合：“如今都最負盛名的皇商，不正是他石家嗎？何況自從意園廢棄之後，都的雅集也是此首屈一指。”

“這樣啊……”風茗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沒有再多問什麽。

寧朝民風頗為自由，今日的雅集之上亦有不都貴前來赴宴，幾番推杯換盞之間，風茗便稍稍有些不支。待得再一次敬完酒回到座上之時，卻看見碗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塊菱花水晶薄荷糕。

“明明不會喝酒，逞什麽能？”沈硯卿以手支頤，微微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向，眸澄明通。

“沒理由回絕們，要不……”風茗咬下一口薄荷糕，眨了眨眼，一笑，“先生來幫我擋擋酒？”

“……你確定？”沈硯卿一時失笑，他眉梢一挑，語聲如朗月清風，“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請求。”

他雖是這樣說著，還是抬手接過了風茗手中的酒樽，而後抬手便將這酒倒掉：“不想喝的話，倒在袖裏不就行了？”

風茗顯然完全沒有料到沈硯卿會給出這樣的回答，半晌才道：“……有些暴殄天吧？”

“無妨，生意往來了這些年，石斐的子我也算知道，他不差這點錢。”沈硯卿挑眉，“何況酒水麽……”

他卻並沒有繼續再說下去，轉而瞥了一眼此刻的天，對風茗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這樣……不太好吧？”風茗正隨他起，卻又有幾分猶疑。

“座上已有好些不勝酒力的賓客借故離席了。”沈硯卿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難不，你想同石斐那些人鬥酒？他勸酒的法子，可不是你能應付的。”

“那……好吧。”風茗一聽“鬥酒”二字，便立時隻剩下了避之不及的想法。

沈硯卿召來席間的侍從低語了幾句，便轉而向著風茗微微頷首，示意同自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