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金第二十六章 太平令第五折上

主廳堂的異常首先便驚了巡夜的仆從,庭中的賓客也多有聞聲而出,想要前往主廳堂探視況的人。風茗抬眼征詢地看了一眼沈硯卿,後者微微地搖了搖頭:“別著急。”

“……這是為何?”風茗不解。

窗外有驚呼與之聲響起。

說話間沈硯卿已走到窗邊,將雕花的窗欞半推開看向庭院之中:“兇手尚未離開,此刻恐怕會趁著大家注意力皆在主廳堂時有所作。你若是去了多半反會錯失機會。”

風茗亦是起走到窗邊,目迅速地掠過窗外的景象:“可……會有所發現麽?”

的視角看向東側走廊,正可以看見梁管事從主廳堂走出,路過了他自己所在的東側第一間廂房後進了第二間空房,不多時便再次走出,前去敲響了第三間房的門。

過那間房半開的窗戶約可見房中的箏似是在調著琴弦,聽得敲門之聲後過了片刻才起去打開房門。

“這是……?”風茗略有些疑

“你莫非忘了,那位蘇寺丞今晚留宿此的客人之中。”沈硯卿說著瞥了一眼南麵,“此時此刻,無論位如何,自然都是由廷尉寺中人主持場麵最為妥當。想必梁管事便是在代為召集所有的客人,而另一邊,想必也有攬月庭之外的仆人趕往城中通報於廷尉寺。”

“理當如此,隻是……”風茗想到了此前枕山樓一案中蘇敬則頗為文雅而忍讓的行事風格,斟酌片刻,擔憂道,“如今庭中的每一人都有嫌疑,每一人也都急於撇清嫌疑。隻怕廷尉寺的名號……也不太好用吧?”

沈硯卿聽罷,卻是一副了然的神:“你想說的是,蘇寺丞的子未必能安定下此刻可能存在的象?”

風茗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先生不覺得麽?他的行事風格未免溫和了些。”

“你恐怕太小看他了。”沈硯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將雕花窗關上,“梁管事一會兒便要來到此了,事實如何,自會有分曉。”

兩人到達主廳堂的外間之時,恰是趕上了人心惶惶之時。留宿庭中的眾人在外間或坐或踱,而又無一人開口說話,氣氛抑到了極點。

風茗被這番沉默的場景得有些不過氣,畢竟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時刻,稍有不慎便會為惶惶之人的眾矢之的。本能地有些不知所措,不頓了頓腳步,輕輕地拉了拉沈硯卿的袖口。

沈硯卿偏過頭,垂下眼簾向著略微牽起角一笑,似是在勸大可放心。風茗抿著點了點頭,到他隔著袖輕輕地握了握的手,一線淡淡的溫暖過輕料傳來,宛如剎那間深雪消融的一抹春風。

隻是一瞬間的失神,風茗旋即便舉步隨著沈硯卿走主廳堂外間,挑了一無人的角落徑自站定,觀察著此時此刻的眾人。或許是因為各懷心思,他們倒也並未過多地關注此刻到來的二人,而梁管事則守在間的門外,看起來很有幾分憂心忡忡的模樣,想必蘇敬則此刻便應是在間察看著事發現場的狀況。

而出乎風茗預料的是,這樣的景況並未持續多久,隨著一陣窸窣的料輕響,閉著的木門被人輕輕地自屋打開。此刻月近中天,流霜般的月間幾乎及地的窗戶傾瀉室,與搖曳的暖燭火匯作一,洋洋灑灑地勾勒出推門而出的年。

著一襲製式簡潔的衫,更顯得姿雋雅秀頎。清逸飛揚的眉挑破上下天,而眸沉沉,盡斂浮煙華,眉宇間似是凝練著千般斑斕景,瞬間便驚豔了十萬裏江山鬱鬱青青。

此刻他玄如夜而容勝雪,前是暖燭火,後是霜。月與燭溶溶匯著地灑在他上,卻照不進那雙點漆般的雙眼,幽沉深邃,晦暗如永夜。

外間的沉悶因他的出現而出現了破裂的跡象,不賓客暗暗地了起來,而打破沉默的,仍舊是守在門外的梁管事:“蘇寺丞一去多時,不知……有何見教?”

“致石大人於死地的是蛇毒,傷口就在後頸之。”蘇敬則微微頷首,而後以恰到好的音量開口說道。

“這麽說來……是意外?”梁管事聞言似是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但麵上仍是一副擔憂而沉痛的神,“先前大人曾吩咐過給兩旁的廂房悉數備好避蟲香料,我一時疏忽便不曾為主廳準備,誰知……”

在場的賓客們聞言神各異,隻是也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蛇毒再如何,到底也不比兇手藏匿於此可怕。於是隨即便有來客提議搬去園中他臨時住下以避開毒出沒,得到了不人的附和。

“不巧,諸位恐怕還不能擅離攬月庭。雖有蛇毒,石大人卻並非死於意外。”蘇敬則說話時神自若,語調依舊溫和,隻是沒有平日裏優雅得的笑意,眉眼也因此而顯出了幾分清冷疏離之,“還請稍安勿躁。”

“這是什麽意思?”賓客之中立時便有心急之人發問道,“兇手仍然在我們這些人之中嗎?”

蘇敬則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隻是如此一來,若是今夜在此之人都有嫌疑,那豈非……”一旁的梁管事沉默著似是猶豫了許久,這才開口發問,他的話雖是不曾說完,但莫名地讓在場許多人都有了一個推測:既然所有人都有嫌疑,那麽他方才所說的話,又有幾分可信呢?

很快便有人提出了這個疑問:“那麽蘇寺丞可有足以自證清白的證據?”

“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自證今晚的行蹤,蘇寺丞……想必也一樣。”風茗聽著他們有來有往的話語,忽而輕聲地歎了一句。看向了沈硯卿,又將聲音了幾分,語調不無擔憂,“而我們皆是風氏商會之人,也是無法互證。”

饒是聲音不大,也仍是有近的人聽見了前半句,切切察察的議論聲低低地響著。

“……無法自證?恐怕未必。”沈硯卿隻是微微蹙眉,低聲說了一句,“隻是如今這種況,倒還不如說是所有人都無法證明。”

風茗還未來得及去細細思索這句話中的深意,便聽得那邊蘇敬則似是輕輕地笑了一聲:“證據麽?蘇某倒也有。諸位想必都聽見了方才的琴聲,也盡可以去查一查,今晚留宿於此的客人還有何人擅琴,還有何人房中被石大人預先布置了瑤琴。”

他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何況在場的賓客們無一例外地都聽見了方才的琴聲,一時便也無人提出什麽異議,隻是難免還是有人質疑著這證據未免太過刻意雲雲。

“不過如此說來,能夠自證行蹤的倒也不止一人了。”直到慕容臨不不慢地開了口,風茗才想起他原來也是在今晚的賓客之中。隻是他此刻一副格格不的氣定神閑模樣,似乎全然不擔憂自己或是蘇敬則此刻的境。

“確實如此,至今夜為石大人鼓瑟奏樂的那位姑娘,也是足以自證的。”蘇敬則聞言笑了笑,很自然地接過了他的話,抬眼看向了外間之中的一個方向。

風茗循著的目看去,正見那名樂伶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徑自玩弄著指上的護甲聽聞此言,方才在眾人探究的目之中坦然地抬起眼,迎著蘇敬則點漆般的眸子粲然一笑:“多謝兩位信任了。”

未曾想會是這番落落大方的反應,風茗不便又多端詳了幾眼,全然忽略了蘇敬則看向樂伶的目之中本是純粹的審視。匆匆一瞥間風茗隻覺的眉眼生的頗有一番俊秀之,此刻目流轉間眸中華瀲灩如璀璨星海,即便是眼淡淡,想必也會如流星般四,懾人心魄。

不料那樂伶頓了頓,那流眄生波的雙眼便向著風茗看了過來:“不過既然說到了今晚的行蹤,我倒是記得還有兩位想必也是沒有什麽嫌疑的。”

風茗一怔,隨即便想到樂伶所在的是東側廂房,過軒窗正可以看見西側走廊上的靜,若說恰巧見到了自己出門時的況倒也合理。

果然,樂伶接著便說道:“早些時候我在屋中臨窗奏樂,曾見風姑娘自的西側第四間廂房走出,去了第三間廂房,直到石大人遇害。我想這一幕當時在廊下巡查的大哥也看見了,想必還曾心中生疑。”

那名負責巡視的仆從聞言也應聲附和了一句,且一並說明了自己是石斐之命在庭中巡查以找出可疑之人,也確實曾對風茗起過疑心。

在場賓客畢竟都是些風流名士,此言一出,便多是一副了然而富有深意的神。風茗有幾分尷尬地扯了扯角,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應對,心裏想著無論什麽樣的境,人們果然都很喜歡看別人的笑話。

蘇敬則隨即便提出了質疑:“但這並不足以證明他二人皆是一直留在房中,要知道,從外側的窗戶也可以自由地出。”

“更有力的證據,我們自然也有。”一旁靜觀多時的沈硯卿終於懶懶地開口,“我與風小姐閑來無事曾共同臨摹過房中畫卷,此刻想必墨跡還未幹。諸位也自可去查臨摹之作上的題字筆跡,看是否與我們平時的字跡有所出。”

原來是早有準備啊……風茗先前以為沈硯卿不過一時興起,眼下回想著他此前刻意留下的未完部分與僅有一半的題字,才忽而恍然。

無論當年西坊之事經過如何,沈硯卿看來是必然要借由今日的案子深調查一番,摘除自嫌疑便是首當其衝。故而他方才看似是漫不經心,實則早已布置好了之後的諸事,豈會做什麽冗餘之事呢?這樣想著,風茗一時不知是該讚歎還是失落。

“如此,我自會前去查明,還請諸位在此稍安勿躁。”蘇敬則頗為平淡的一句話,卻讓賓客之中的更大了些。

“蘇寺丞的意思是,如今前後無援,卻要讓我等與……和兇手共一室?”不知是何人的話語倏忽間便挑起了許多人心中埋藏已久的恐慌。

“是啊,蘇寺丞自己撇清了嫌疑,便要溜之大吉麽?”

“何況這幾位的證據,是不是也太刻意了些?”

……

一番七八舌的質問在風茗聽來著實有些令人頭痛的尖銳,倒並非是他們有多麽一針見,反是無理卻又難以辯駁。抬眼看向蘇敬則的方向,隻見後者隻是輕輕地扶了扶額角,卻並沒有什麽為難的神

待到那幾人的聲勢稍弱了些,他方才不不慢地開口,依然是波瀾不驚地微笑著:“蘇某也自知才疏學淺人微言輕,不足以主持此時的局麵,故而早在事發時便委托園中之人前去廷尉寺署報案,此刻想必廷尉寺已然派人前來。”

他說著頓了頓,目掃過,將在場之人的神變換盡收眼底,末了才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笑道:“險些忘了,今日留宿者的名帖也被寫在了其中。我想諸位都希能夠將兇手繩之以法,隻不過如今看來,是配合廷尉寺查出真相,還是因為阻撓破案去廷尉寺喝茶,就全在各位一念之間了。”

原來如此。

風茗總算明白了對方為何能夠如此鎮定,今晚在場之人多為布商賈或是京中閑,而蘇敬則在留了這一手之後,在廷尉寺派來的人到達之前,他都代表著廷尉寺的態度。以下犯上是律法之中的忌,這些人即便再有什麽不滿,也不會想要招來什麽無妄之災。

“何況此刻諸位聚於一堂,即便兇手有心,也無法不留痕跡地手吧?該擔心的反倒是落單之人。”沈硯卿恰到好地開口接過了話題,看向了蘇敬則,“石斐大人與商會也算是……頗有幾分淵源,若是廷尉寺有什麽需要,我們也自當配合。”

話音未落之時,他微微側目瞥了風茗一眼,似是在暗示著什麽。風茗心中一驚,尚在暗自揣度著對方深意,便已聽得那邊蘇敬則淡淡笑道:“我卻是忘了如今此最擅醫的應當是風茗姑娘,既然沈先生方才應允相助,不知風姑娘可願意前來查驗一番?想來更能夠讓諸位信服。”

“自當效勞。”風茗起應下,心中剎那間閃過了數個猜測。方才沈硯卿之意想必是暗示提出查驗以求參與案子的調查,隻是不知蘇敬則這番言語究竟是確有此意,還是……搶先猜到了沈硯卿的打算?

“請。”蘇敬則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風茗頷首,舉步走了主廳堂的間,反手將房門虛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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