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尾狼素來百無忌。上午一場纏斗，他揪住唐玉離開舒家客棧，兩個時辰后，卻逛去了城東的幽荷水岸。

幽荷水岸是京華城的一名勝，俱聞這地兒的典故不。不過多是，尾狼或而指著一塊湖石，或而指著一顆垂柳，煞有介事地向唐玉追問這草草木木背后的故事。若唐玉答不上來，他便要做出一副失之，深深地幽幽地看他一會兒，遂，抖抖袍，繼續賞景。

如此幾番，唐玉還未能才出他葫蘆里買的什麼藥，就已經被他搞得十分崩潰。

賞游完畢，尾狼這才領著唐玉回府。出乎意料地，剛踏進府門，卻沒有萵筍白菜樂顛顛的相應，下人解釋曰：“舒姑娘來了，在廳里候了公子兩個時辰了。”

云沉雅聽了此言，眉梢一抬，眼珠子就轉了轉。這副神，被旁的唐玉瞧得一清二楚。唐玉在虎，只好暗怒火，與云尾狼道：“我跟你打個商量。你招惹誰都行，但小棠是個老實姑娘，你若對有何不滿，都往我上招呼就。”

云尾狼聽了這話，看了他一眼，嘻嘻笑了兩聲，便往前廳去了。

唐玉一頭霧水愣在原地。有路過的下人丫鬟，見了他，紛紛出詭異的笑容。唐玉深納悶，想到這一路來云府，時不時也有路人對他這般笑。過了會兒，司空幸來領唐玉去后院兒，這面癱侍衛瞧了他，角竟也了。唐玉不解，追問其故。司空幸忍了忍，終是沉默地將他帶去后院的小池子旁。

唐家二往池水里一，則見他的發髻上一左一右著兩只俏的大花兒，襯得他一張臉如芙蓉，形似人妖。

電閃五雷轟，唐玉驀地明白了云沉雅帶他在外閑逛兩個多時辰的用意。

云沉雅走近前廳，果見得舒家小棠蹲在廳里逗弄兩只小獒犬。還穿著今晨一布，擺有纏斗時染上的泥漿。

尾狼看著，不由笑了笑，抬手打個手勢摒退了下人，便了擺，單膝跪在旁淡淡地道：“這兩只獒犬價不菲，子也養得孤傲，不知為何卻能與你一見如故。”

舒棠曉得云沉雅回來了。聽了這話，角也不由浮起一個暖意融融的笑：“我覺著是因我上有狗味。”

“啊？”云沉雅不解。

舒棠抬起頭，訕訕地將他著，須臾才道：“云人，我與你說件事兒，你別怨我。”

云沉雅點了點頭。

舒棠復又埋下臉，默默地了小獒犬的腦袋瓜，這才道：“我從前家里也養了兩只小土狗，前兩年才去世。一只喚萵筍，一只喚白菜。我曉得云人是風雅人，不喜歡這種土名字，不過我爹與我說，名字取俗氣些，便好養大。我那日來這兒，瞧著這兩只狗，不知怎地想起從前家里的萵筍白菜，就把這名兒給它倆用上了。”

舒棠說到這里，頓了一下，過了會兒再言，聲音變開始有些發干：“那兩只小土狗長得不好看，可我從七歲便開始養了。它們跟我了八年，后來老得牙都掉了，走路都晃悠，還是日日陪著我。”

土狗的萵筍白菜去世時，是一個大夏天，沒什麼預兆，就在明晃晃地后院里合了眼。一只先合了，過了會兒另一只伏在前只旁，也將眼閉上了。舒棠以為它們倆就打個盹，再去喚它們，卻沒能喚醒。

舒棠說：“不過我爹當時讓我看開些，說生離死別是常有的事兒。我起先以為自己看不開，日日發呆，后來日子久了，竟真想開了。”

舒棠說這些話時，一直埋著頭。其實這故事對于云沉雅而言，并不算人。他從小見慣的生離死別之事，又何止于人畜之間。

可不知為何，聽得舒棠如斯說，他涼薄的心里竟生出一容。

舒棠眼角的淚痣熒熒閃閃，廳外夏暉茫茫如雪。云沉雅沉默了一陣，才道：“沒什麼，凡事都有個命數。能相伴一時，便是緣分，能相伴八年余，更是難得的緣分。”

云沉雅見仍是悵然，便將話頭轉了，問：“你來尋我，是為了瞧萵筍白菜？”

舒棠聽得這話才憶正事，抬手拍了一把腦門子，忙起往腰間一陣尋。

云沉雅也隨起，見蹲久了腳步不穩，便忍不住將扶了扶。

舒棠出一個平安符遞給尾狼，說：“上前天云人讓我去求平安符，我特特翻了黃歷。黃歷上說昨日才是開的吉日，我便昨日去了。”

云沉雅瞧著那平安符，卻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舒棠見他沒接，又特地從袖囊里掏出一個小荷包，將平安符

往里裝了，又往前遞去。云沉雅這才訥訥地接過，將那荷包翻了翻，見做工十分糙，便笑問：“你做得？”

舒棠撓撓頭，笑得有點赧然。

云沉雅沉默地將荷包收了，復又問：“今日怎會留在客棧？”

舒棠道：“我爹爹從前做算命先生時，因仇家多，時不時也要易容。我這些日子也瞅著湯歸那張面皮不大對勁。而且云人每回來，都要問問他的事。上前天云人一副有心事的模樣，我估著就是因為他，后來你又特特讓我去求福將我支開，我便曉得大抵是因湯歸今日有點兒變。家里只我一人會武功，我便尋了個法子讓爹爹他們離開，自個兒留家里了。”

云尾狼聽得這話，不有些發愣。過了會兒，他半是調笑半是無所謂地問：“這麼相信我？”

“嗯，我打頭一回在大街上遇著云人，便不由地很相信你。”說了這話，又埋下頭，有些許氣憤：“我誠沒想到那湯歸竟然是唐玉。”

舒家小棠復又在云府逗留半日，待到天將黃昏，便匆匆離了。云沉雅將送至府門口，見影在巷末消失，這才揮手招來司空幸，淡淡吩咐道：“舒家客棧那頭怎樣了？”

司空幸道：“撤了大半，留了四人日夜守。”

云尾狼沉半刻，說：“再添上四人。”默了一會兒，他又問，“北荒的戰事呢？”

得了上次的教訓，司空幸不敢再對二皇子多加置喙，只如實道：“窩闊國整軍出發，朝廷也派了兵馬前去，但人數卻不能與窩闊軍比擬。另外，朝廷里，莫大將軍，莫將軍也有要務在，無法分*顧及北荒。景楓二皇子的份，朝堂上除了前丞相鮮有人知曉。屬下揣測，若戰事將發，前丞相必定會保舉二皇子為一軍的統帥。可……”

“說下去。”

“可據探子來報，二皇子似是、似是在北荒已有了妻房。”

“妻房？”聽得此言，云沉雅瞳孔一收，這才驀地回頭看了眼司空幸。沉須臾，他忽地又勾一笑，“也好，憑他的個，也難得有人肯陪著他。”

云沉雅又思及瑛朝北邊的戰事，又道：“北面兵力不足，你再派人去查查，莫家兩個將軍，運河駐軍，西面邊城之軍，哪些人馬能最快趕去支援。”

司空幸聞言，還想說些什麼。可云尾狼回頭淡淡掃他一眼，他便又將滿腹肺腑之言咽了下去。云沉雅這才又詢問了唐玉的況，繼而搖起折扇，逛去了后院兒。

司空幸頓在原地，深覺困。云尾狼平素里高深莫測，行事風格狠辣果決。可他對自己這個兄弟，卻有著分外地護短。

說來奇怪，兩兄弟原先同住宮里，時常便冷戰，關系并不見得好。待二皇子離了宮，尾狼雖自在逍遙卻容不得別人說他弟弟的半句不是。

其實也是司空幸想不通。這事說來也簡單，兄弟之濃于水不說，遙在北荒的英景楓脾氣孤傲，可在南俊子莫測的英景軒這些年來，又何嘗不是孤一人。兩兄弟從小鬧則鬧矣，吵則吵矣，可還算得攏。再說了，憑英景軒的個，要能跟一人吵得起來，這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也是足足的沉重了。

瑛朝的大皇子英景軒，雖則涼薄又狠心，但還不至于冷。

此時此刻，唐玉屈就在后院一藤椅上曬太。云府四都藏著殺手，他見逃無，所幸既來之則安之。

遠遠地瞧見云尾狼走來，唐玉憤怒起，抬腳將藤椅踹了，轉便要回房。其實云尾狼的武藝之所以能登峰造極，全靠他如快疾如鬼魅的法。是以，唐玉轉，甫一踏進房門，便見尾狼坐在桌前，剛好為他斟好一杯茶。

“來，坐坐。”尾狼抬手招呼，模樣又似召喚搖尾狗。

唐玉寄人籬下，矮人一等，別扭須臾，便過去桌前坐了。坐下后，他撐著一傲骨，開門見山地道：“當年我們三家立下盟約，聯兵符流保管，一家一年。不過我也不瞞你，那聯兵符，我五年沒瞧見了。你此刻若要問我，我也答不上來。”

云尾狼聽了這話，說：“湯歸下的面皮下是你而不是方亦飛，我便知道這聯兵符究竟在誰手里。”他笑瞇瞇地將茶水將唐玉跟前推了，又道：“我另問你一樁事。”

“什麼事？”

云尾狼將折扇收了，在桌上敲了敲，問：“你跟那舒家的小傻妞，是怎得回事？”

唐玉聽了這話，卻有些愣然。過了半晌，他心道自己好歹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凡事敢做就敢當，便起膛，如實地道：“是我瞧上的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