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話，你盡管說。”蘇玉畹已猜想到馬掌柜要說什麼了。

“姑娘，您也知道，明前茶一炒出來，就會有客商過來接洽生意。可今年，因為咱們的產量減，早上我已看到有兩個原是咱們這邊的客商，到別的茶棧去了。尤其是二老爺的茶棧，來了許多客商。”

果然不出所料。

蘇玉畹抬眼問道：“不會所有的客商都不來了吧？”

“那不會。”說到這里，馬掌柜臉上的表放松許多，“老爺以前做生意厚道，大多數客商念著舊，還是先到咱們這里來，表明說先盡著咱們這邊的茶要，實在不夠了，他們再去別收些貨。價錢就照市價來，該多是多。”

蘇玉畹點點頭。

這種況，自接手家中生意起，就已有了心理準備。畢竟才十五歲，又是個閨中子，家中茶園會不會被叔叔占去、自己能不能經營好，都是個問題。再加上半壁茶農毀約，明前茶產量驟減，更讓商客們對信心不足。調轉方向跟別人合作，也是十分正常的事，這其中雖也覺世態炎涼，但商人逐利，還真是無可厚非。

“其實吧，這對咱們反而是好事。咱們明前茶產量也不多，客商多了反而不好理，茶賣給誰、不賣給誰都是難事，理不當就容易得罪人，倒反壞了名聲。如今這樣就最好。再說……”

說到這里，蘇玉畹笑了起來：“趁此機會，咱們也篩選一下合作客商，不是誰都能有資格跟咱們茶棧合作，拿到咱們嘉葉園的茶的。馬掌柜你把留下的這些客商好好記著，以后咱們有了好茶，首先考慮的就是他們，他們吃不下了再銷給別人。”

馬掌柜之所以擔憂，一多半是為了蘇玉畹。他都五十來歲的人了，什麼風浪沒見過？這點小波折對他而言本不算什麼。但蘇玉畹不同，如今境本就夠艱難了，再被這問題一擊，沒準直接就垮了。要是垮了，蘇家大房也就完了。

如今見蘇玉畹沒事人一樣，還十分樂觀地把好一一數出，臉上的表輕松自如，像是真遇見了好事一般，馬掌柜頓時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整個人放松下來，笑道：“可不是，以后咱有了好茶絕不賣給他們。”

蘇玉畹瞅他一眼，笑容十分歡快：“對，等著吧，他們一定會后悔的。”

接下來這一老一又談論了幾句茶棧的事，蘇玉畹便告辭離開了。也沒再往別去，而直接回了家。

這一天，上了趟山，不去了茶園還去了松蘿庵，又到街上茶棧里逛了一圈，這對于有家業要打理的人來說，再平常不過了。可這形看在李家人眼里，那意味就可完全不一樣了。

宋氏自昨晚回家起，就咬咬牙出錢雇了幾個小乞丐，往蘇家大房門口一蹲，時刻注意著蘇玉畹的靜。蘇玉畹何時從家里出去，去了哪里，跟了誰一起，在賞錢的刺激下，這些小乞丐都幫打聽得清清楚楚，穿梭一般來回稟報宋氏。

宋氏也沉得住氣，直到等蘇玉畹從茶棧里出來，回了蘇府，而且似乎沒有再出門的打算，才起去了李府，不過不是找李太太，而是去了李府后面下人們所住的巷子。

經過昨晚牛嬤嬤不余力地大肆抹黑，李府的下人們已沒人對這位未來的抱有好了。如今再一聽竟然罔顧自家太太的警告，一整天都在外面拋頭面，四跟男人接，這些四、五十歲本就對現實滿肚子不滿的嬤嬤、媽媽們，頓時義憤填膺，有臉面夠得上到李太太面前說話的，則去李太太面前好一通游說，李太太頓時被激怒了：“拿個帖子，到茶樓來說話。”

蘇玉畹還沒過門，李太太不好來家里來；可為婆母，又是興師問罪的，自然不敢曲尊降貴到蘇府去。最好的見面地點就是茶樓。李家位于休寧城，背靠著松蘿山，占了如此地利的優勢，即便他家沒有買到茶園，自家不產茶，但茶這門利潤厚的生意也是不肯放過的，他們早已在城里繁華的街道拿出了門面來開茶館。自家的茶館，要一清靜的地方說話還是沒問題的。

蘇玉畹接到李家的傳話，一點兒也不驚訝，當即便去了茶樓。

進茶樓時，看到李太太端坐在那里，穿著孔雀藍的湖縐對襟外裳，腳邊出月白子。那對襟外裳上繡著繁復的纏枝牡丹，看上去甚是華貴。

跟弱的殷氏不同，李太太是個強勢的人，面容雖好，臉上的凌厲之氣卻破壞了的，讓人面對時不由得心生懼意。

蘇玉畹緩步走了過去，先施了一禮，喚了一聲：“李太太。”

李太太抬起眸子，看了蘇玉畹一眼，手朝旁邊的椅子，面無表地作了個手勢道：“坐吧。”又吩咐邊的丫鬟，“上茶。”

丫鬟沏了杯茶，放在蘇玉畹面前，見李太太再沒有別的吩咐，這才退到了一邊去。

李太太也不說話，端起茶杯慢慢地飲著茶，就仿佛自己專程來喝上午茶似的，貌似悠閑，但面上的凌厲之卻破壞了這份閑適，讓這幅畫面極不協調。

蘇玉畹也不作聲，端起茶來輕呷一口，作從容，姿態閑雅，再加上年輕，容貌也比李太太出眾，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就好像大畫家筆下的仕圖，讓人移不開眼。

李太太頓時有些氣惱。

當初兩家訂親時，李鈺明十歲，蘇玉畹九歲。那時的蘇玉畹還是個十分可的小姑娘，既聰明又子和。俗話說兒像母，李太太便想著，殷氏子那麼弱的一個人，想來的兒也剛不到哪里去。這樣既漂亮、腦子聰明、子還和順的小姑娘，誰家太太會不喜歡呢？再加上蘇家大房在蘇長清的經營下蒸蒸日上，自家不下手，恐怕別家太太就要先把蘇玉畹訂掉去了，故而與還在世的丈夫商議了一下，便飛快地把這門親事給訂了下來。Μ.166xs.cc

誰曾想，蘇玉畹在蘇長清的培養下越來越能干，更是在蘇長清去世后盡顯鋒芒，這讓李太太十分不滿。這樣的蘇玉畹嫁到李家，到底以后李府是誰當家呢？

最重要的是……

李太太抬眼打量了一下蘇玉畹那一素衫，眉頭皺的越發了。

本來打算過了年就辦婚事的，婚房都準備好了。卻不想蘇長清一場急病，竟然就一命嗚呼了。如此一來蘇玉畹就得守三年孝，等出孝能親時，李鈺明就十九歲了。

李家這一支一向人丁不盛，李老爺本就是個獨子，李太太親后又不許丈夫納妾，自家生了個兒子后就再沒有靜，也因此李府如今就李鈺明一個男丁，還想著早點讓李鈺明親，早點抱上孫子，然后再給他納上幾房妾氏，多多生兒子，讓李家開枝散葉呢。

現在這份打算算是隨著蘇長清的死而徹底擱淺了。

想到這里，李太太就坐不住了，“當啷”一聲放下茶碗，開口道：“昨天的事，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蘇玉畹也放下茶碗，疑地問道：“何事？”

李太太目如利刃般盯了蘇玉畹一會兒，這才道：“我派了個親戚到你家去，轉告了我的意思，結果你把罵跑了。怎麼？你不記得了？”